沈氏滅門一案,以詩怡被脅迫潛入棠鈺莊探知莊內地形圖為轉折,又因詩怡中毒身亡而成為一個重要轉折點。


    歐延念其護主數十載,去時坦蕩得體,雖是女子,卻堪有忠義風骨,在獵場後山尋了處風水尚佳之地,厚葬了。


    安臨城郊的這處獵場乃皇家之地,環境清幽,寶氣衝天,安葬於此,於詩怡而言,也算是殊榮了。


    沈傾城卻就此一病不起,接連數日高燒,整個人如凋謝殘敗的花一般,肉眼可見的觸目驚心地迅速消瘦萎靡下去。


    ……


    出事當天隔日,歐延就下令眾人分批次返程棠鈺莊。


    即便是已回到靜園,景年依舊總是會控製不住地回憶起這幾天在獵場發生的種種。


    詩怡的死,肅王楚清懷的陰謀,歐延對她說過的話,還有臨風離開前……最後對她說的話。


    ……


    “景年,你信我嗎?”


    “我想讓你學著去相信我。”


    ……


    “這世上,你能相信的隻有你自己。”


    ……


    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們二人明明從未當麵交談過這些,卻都不約而同地對她提起了“信任”。


    可答案,卻是完全不同的。


    那日臨風說出那些話時,她整個人沉浸在詩怡死亡的巨大衝擊下,甚至連語言能力都喪失了,以至於他提到的那些可能的陰謀,隻有傳進耳裏的份,卻完全無法消化、辨識。


    他沒有多做停留,說完那些,便與她告別,消失在獵場中。


    他與歐延約定的事,取得的進展已交代完了,而歐延來獵場的目的,也基本達成了,多留此處已沒有任何意義。


    也因此,他沒有看到景年醒過神來時的表情。


    ……


    景年心中其實很清楚,臨風從未放棄過遊說她尋找和收集靈珠。


    甚至在他心裏,如今她與歐延的感情,還是他伺機獲取金靈珠的最有效方法。


    而他也不止一次,表露過對任何與火族和靈珠無關緊要之事的不屑一顧。


    他最終的目的,無非是靈珠罷了。


    所以他的話,真真假假,隻可能有意無意地將她往他想要的方向上引導。


    隻是他從未像這般用明顯是費了心思的方式去挑撥她與歐延之間的關係。


    這究竟是為何?


    提醒她保持清醒,不要輕易被人利用就這麽重要嗎?


    或者說,幫助她,保護她,就這麽重要嗎?


    他絕不是畢堯交代什麽事,就會安安分分遵守照做的“老實人”。


    唯一的理由,隻可能是她對他而言,或許有著重要而無可替代的意義——重要到靈珠之事,他獨自一人完不成。


    ……


    但他一定不知道,歐延早在他之前,就已對她說明了信任的重要性。


    兩相對比之下,她很難不多想。


    而臨風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他對歐延心狠手辣、心機深沉的指控,早在棠鈺莊時,歐延就已親口對她承認過了。


    獲取一個人信任的最好辦法,無非是將自己的所有麵向坦然地呈現給那人看罷了。


    景年早已心知肚明。


    臨風的那句挑撥,於她影響不大。


    ……


    隻是詩怡的死,卻成了此行之中她心中最難跨越的坎。


    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曾這般目睹過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消失過。


    以至於午夜夢回,總會不由自主地憶起和重回當時的畫麵。


    詩怡趴伏在地,一下一下磕著頭,直至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再也沒有動過。


    她脊背彎成一個弓形,額頭抵於地麵,披散的長發散落一地,至死都未再抬過頭。


    ……


    ……


    景年猛地驚醒。


    耳邊很靜,有輕輕的水沸騰的響聲,淡淡的米香在鼻間飄過。


    入眼是靜園後院的小廚房。


    灶上砂鍋裏正熬著紅豆粥,沒蓋蓋子,咕嘟著往上冒著泡。


    ……


    這是距離從獵場回來的第二天。


    已是深夜了,莊裏靜悄悄的,廚房裏幾支蠟燭的火光被風吹的搖搖欲墜,連帶著人投在牆上的影子都在晃動。


    這兩天歐延每日都會忙到深夜,甚至連中午到靜園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景年擔心他的身體,每晚都會親自過去給他送宵夜。


    今天原是坐在灶台邊等粥煮沸的,不想卻撐著下巴睡著了。


    這幾日她總是控製不住地會走神,精神不太好,該睡的時候睡不著,不該睡的時候卻又總是打瞌睡。


    蕭痕還特意為此來看過,隻說她是受了驚嚇,開了幾副安神的方子,讓她好好靜養。


    景年心裏很清楚這種驚嚇來自什麽,接連幾日混沌的夢早已暗示地再明顯不過。


    ……


    她歎了口氣,忍著撐住下巴那隻手傳來的麻意,起身將砂鍋從火上夾到一旁。


    “姑娘,食盒都準備好了。”


    阿喜走進來,帶了一身的潮氣。


    自獵場最後一天下起雨開始,安臨的天就沒晴過,梅雨季到了。


    景年沒多準備別的,想著歐延喜甜,往粥裏多加了一勺糖。


    小火慢燉出的紅豆粥,粘稠而清香四溢。


    “早知道加些薏米進去了……”


    景年咕噥了一聲,收拾好東西,提著食盒走了出去。


    阿喜給她遞了把傘,但其實外麵並沒有下雨,隻是濃的像雨一樣的大霧,空氣中都是顆粒狀的水汽,即便打了傘,也是一身濕。


    淩雲閣門口特意為景年留了盞燈籠。


    景年昨晚就說過,今天也會過來。


    書房裏很亮,遠遠的從外麵就能看到裏麵來回走動的人影,顯然不止有一個人。


    景年見狀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現在進去合不合適。


    領她進來的內侍看出她的心思,笑著請她稍等,自己先進去通報。


    景年便站在廊下的一根柱子旁默默候著。


    昨天這個時候,書房裏已是安安靜靜的了,今天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難道是又有什麽事了?


    ……


    沒一會兒,書房內有人走了出來,景年探出頭瞧了一眼,沒想到竟是歐延。


    歐延左右看了看才在黑暗中找到躲在柱子後麵的景年,頓時失笑著走過去,“躲著做什麽?來了還不進去。”


    說著,他就拉住景年的手往裏走,順勢將她拿著的食盒接到自己手中。


    “你在忙?要不我還是不進去了……”


    當著別人的麵,景年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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