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一聽,立刻一個激靈,整個人向前一傾,對著歐延一陣搖頭,“還是不要了,這件事……這件事就這麽過去吧,不然……又是要好一番解釋。”


    她的來曆、鍾叔醫館的來曆……這一件件,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也罷”,歐延垂眸,“今日姑娘也聽到了,肅王犯下謀逆之罪,估摸著過兩日便會出發向西部流放,這一行上千裏路,能否活著到西域都未可知,這以後,上京的威脅,姑娘可以不必再擔心了。”


    “之前……太子殿下還在醫館時,曾說那時的宮中,他已沒有能再相信的人,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景年自言自語地說出這話,又忽然愣住,看一眼歐延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有些逾越了,一時間噤了聲。


    “殿下手下的得力親衛,都不幸在北境征戰中犧牲,如今除了寥寥幾人,無論如何……都難再找到像之前那般可以無條件信任之人了。”


    “不過這些,也多半與肅王餘黨有關,殿下已命宗人府徹查,重塑朝綱,隻要叛黨消除,一致對外,少些黨派之爭,至少……也能給犧牲者一句交代。”


    歐延這時倒耐心起來,與景年講起了朝中的各大勢力與動向。


    這其中不乏景年在宮宴中剛見過的顧然。


    “七爺說顧大人是個低調之人,可他卻能為了幫助七爺,不顧危險主動出手相助,便說明顧大人的立場,必然是向著太子與七爺這邊的。”


    景年沒敢妄議歐延與顧然的兄弟情誼,隻就事論事。


    歐延身子向後靠向馬車內壁,整張臉完全隱在黑暗中,隻意味深長地沒回話。


    ……


    “七爺是因為這件事,特意……過來問我的?”


    景年了卻了一樁心事,才想起歐延這反常的舉動來,心想莫不是自己以為錯了,他其實是另有他事。


    歐延偏頭,黑暗中,景年能察覺到他向自己這邊看過來。


    “如今,在上京經曆了這麽多事,生死皆有,我私以為,已與姑娘建立了相互信任的關係。”


    景年睜大了眼,聽著他忽然這般嚴肅的一席話,心想他莫不是還在怪自己沒有提前告訴他?


    “這是自然,七爺對我有救命之恩,這輩子都不敢忘!”


    “既信任,便希望姑娘能少些猶豫和防備”,歐延支起身,整張臉又顯露在燭光下,“我是真心將姑娘當作朋友。”


    景年望著他離得極近的麵容,心中很是震動。


    是啊……他們是朋友,這些事她無需顧慮,隻坦然告訴他便是。


    她抿了下唇,唇角微向上翹,一雙墨綠的瞳孔在昏黃的燭光下竟仿佛也透著暖色,“七爺自初見起,就一直在提醒著我,莫要輕易看低了自己,這些所有……我都是深深銘記於心的……”


    “在旁人看來,我或許沒什麽資格,但我心裏,也是早將七爺視作入京以來最信任的人。隻是尊階有序,我也不能在七爺麵前,太過肆意了去……”


    這都是她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心裏話,想不到竟會有當麵對著歐延說出來的機會,“這次太子殿下的事……陰差陽錯的,確實是我沒有及時說出來,還望七爺不要怪罪……”


    “尊階……”歐延似笑非笑地重複了一句,反問她,“朋友之間,有尊階的道理嗎?”


    景年一愣。


    “罷了。”


    歐延歎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景年不懂,他是在暗示自己不需要在意他們之間的尊階嗎?可是……他是皇子,又是中原第一大莊的棠鈺莊莊主,這叫她如何能忽視得了?


    朋友間,怎麽可能完全沒有尊階呢,他能看得起她,將她視作朋友,已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縱使借她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在他眼前放肆的。


    ……


    “此次動蕩平複,姑娘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晃動的馬車內,歐延又主動問。


    景年一聽,立刻挺直了背,腦間快速翻轉著各種說辭。


    之後的打算,這段時日她已想了無數次,正好也想找個機會向歐延表明離意。


    她張了下口,剛想說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隨即外麵傳來蕭痕的低低的聲音,“七爺,到了。”


    歐延看景年一眼,“先下車吧,此事不急,我已事先命膳房準備了宵夜,宮宴上吃得少,先回房吃一些,稍作休息,之後若不嫌晚,可到我書房繼續。”


    他這麽說,景年自然是點頭,隻想著今晚能將這事說清楚了,待見完地主一家,便能盡快脫身,繼續專心自己身世的事。


    ******


    景年回房沐浴更衣,又吃了一碗膳房送來的紅豆元宵,再看時辰,已經不早了。


    想著歐延說過的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一趟。


    走到書房門口,裏麵亮著光,卻被門口的侍衛告知,歐延並不在此,已回房了。


    “七爺吩咐,姑娘若過來,便轉道到後院他房裏去。”


    景年一聽,更加猶豫起來,心想這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子過去,總是有些不便。


    可望著還專門為她指了方向的侍衛,心下一橫,還是往那邊去了。


    歐延的臥房,她是去過一次的。


    初到七皇子府那晚,為了不讓肅王眼線懷疑,她還在那房裏借宿了一宿。


    此時,站在院外,那房裏燃著燭光,並未關門,光亮直接投射到了院子裏。


    景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實在覺得今日的場合不適合議事,便打算先進去,隻說明日再過來,就告辭離開。


    這般決定好了,她才邁開步子往房裏去,走到敞開的門前,先是試探性地敲了敲。


    “進來。”


    歐延的聲音很快從裏麵傳來,景年心道他不會已經久等多時了,忙提了裙擺跨過門檻走進去。


    尋著聲音,她轉過屏風,撩起內室的簾子,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歐延似乎也是剛沐浴完,散了一頭長發,隨意披在背後鬆鬆地綁著,此時正坐在床邊,一隻腳未穿鞋襪,搭在床上。


    景年的手倏地一鬆,簾子嘩的又蕩下去,上下快速波動著,正如她此時的心情和反應。


    她這輩子,哪見過如此衣著狀態的男子?!


    就連上次與他共宿在一間房裏,也沒敢多看過他一眼。


    現在來得可當真不是時候……


    景年原地轉了個身,僵硬地抬步就要往外走,卻又覺不妥,再次轉回來,因為沒把握好位置,整張臉直接碰到簾子上。


    裏麵歐延在她掀簾的那一瞬也抬頭看過來,見到是她,似乎也有些驚訝,可隔著簾子,看到之後她的一連串動靜,又忍俊不禁。


    他卻未急著開口,隻靜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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