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恕罪,微臣深夜不請自來,擾了皇子休息,還請勿怪。”


    張大人與顧然卻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也知其與歐延的關係,還沒說幾句話,就忙不迭地先請罪。


    “無事,我也並未休息,兩位大人請坐。”


    歐延緩緩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書房內地龍燒得正旺,沒多久便解了二人進來時滿身的寒氣。


    “不知大人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歐延沒多客套,直言道。


    他的目光從顧然身上滑過,放於座位扶手上的右手手指微動了動。


    “其實……其實是顧員外托微臣來的,因為不想落了旁人的話柄,因此找了借口深夜前來,正巧這幾日……微臣這裏有幾件政務與七爺有些關係……”


    張大人斟酌著措辭,他一向察言觀色,且與顧然交好,這段日子朝中紛亂,他早已有所察覺,雖未結黨,心底卻是向著太子的。


    歐延偏了下頭,好整以暇地看向顧然。


    “微臣……微臣先告退。”


    張大人識趣地起身,主動往外麵走去。


    這為官,還是要講究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的。


    歐延頷首,待人走了,重新複又看向顧然。


    “兄長上次冒險提醒,我還沒找到機會當麵道謝,入京了後,也未有空到顧府拜見,不知一切可好?”


    “都好。”


    顧然惜字如金,沒一句客套,“近日肅王一黨頻頻向七爺與昭王發難,可是與高相之事有關?”


    歐延挑眉,雖知這位兄長是個毫不拖泥帶水的,但這般直接還是第一次見。


    他唇角微揚,心中覺得有趣,配合著點頭道:“兄長敏銳,確是如此。”


    “那七爺近幾日可有遇到什麽肅王那邊的煩擾之事?”


    顧然緊接著問。


    此言一出,歐延越發來了興趣,“不知兄長為何如此問?”


    顧然麵色冷淡,“微臣不耐朝中烏煙瘴氣,自是發現了異動,心中好奇,便問了。”


    “異動?”


    “京中的花魁宴,七爺可知?”


    顧然似乎並不耐於解釋,蹙眉道。


    歐延點頭,那是上京最大的青樓凝香院一年兩度最大的盛宴,對容貌才藝極佳的女子進行選美,評美的都是上京城內有頭有臉的貴族或世家,最終獲勝者便能成為凝香院一等一的頭牌花魁。


    因著凝香院總能搜羅出容貌極上乘的女子,這花魁宴舉辦了幾年,早已人盡皆知,每次都座無虛席,更有外地人專程趕來,以高價換得入場資格,一睹花魁芳容。


    “如今已值年末,距下一場花魁宴還有三個月之久,微臣卻聽說,凝香院此時已開始籌備,比往年早了整一個月有餘。”


    顧然抬眸看向歐延,“問起原因,卻是因為肅王這個月在宮裏舉辦的宮宴,有數名女子因容貌而名聲大噪,凝香院不甘示弱,也想借著這一風頭火上一把。”


    歐延聞言未動,唇角的弧度卻是微不可察地收了些。


    “微臣在朝中結實的同僚不多,但恰巧有幾個都是凝香院的常客,難免會聽到些閑言碎語。剛巧昨日他們有幾句話,微臣本未當回事,可後來卻多想了些……”


    顧然注視著歐延的雙眼一眨不眨,“同僚說,凝香院如今為了四處搜尋貌美女子,連那寺廟中的尼姑都不放過了,因為凝香院裏有人前幾日在洗衣房裏,看到了送去清洗的尼姑的法衣……”


    這番話還未說完,歐延的眉頭便已倏地皺緊,二人對視,竟仿佛心思相通了般。


    “微臣想到……”顧然說到此,收回目光,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前幾日是表姑母與表姑父的忌日,七爺正巧有去寺廟祭拜的習慣,又剛好這個月在宮宴上帶走了一個貌美的異域女子,心中難免多想。”


    “表兄多想的,應該不止於此吧?——”


    話音剛落,歐延終於接了話,卻是一句反問。


    顧然沒應,麵無表情。


    “表兄一向心思敏捷、深謀遠慮,不知對那女子——有何看法?”


    歐延鬆了緊繃的神情,似想證明什麽一般,忽然轉了話鋒,如此聽來,難免有些突兀。


    顧然眼中閃過不耐,“微臣隻想到這些,並無多餘想法。”


    歐延勾了下唇,未再多言,慢慢起身,意有所指,“今日多謝表兄連夜專程親自趕來,朝中……我確實是遇上了些麻煩,表兄所言,時機正好,著實是及時雨,歐延在此鄭重謝過。”


    說著,他向顧然作了一揖,神情認真。


    “對七爺有用便好,微臣告退。”


    顧然對堂堂北國皇子的親口答謝絲毫沒有反應,反倒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板了臉,立刻起身告辭。


    “兄長是看透世俗的人,如今朝堂暗流湧動,人人自危,孰對孰錯,不同的人,自有不同定論。歐延雖不如兄長超然世外,卻自認一向依照本心,問心無愧。”


    歐延望著他走到門口的背影,忽然開口。


    顧然腳步頓住,一半的身子隱在黑暗中。


    “兄長既信於我,我便絕不負兄長,更不會負顧家。”


    歐延的話擲地有聲,再次響起。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顧然終究沒有一句回應,隻停頓片刻,抬步離開。


    歐延立於書房內,望著空蕩蕩的房門,半晌未動。


    ……


    “這人是怎麽回事兒……”


    一直躲在裏麵的慕容昕幽幽地走出來,挑著眉頭道。


    歐延偏頭看了他一眼,沒馬上回話,而是將蕭痕叫了進來。


    “人可是送走了?”


    他指的是顧然和張大人。


    “是,屬下還派了人暗中跟著,以護兩位大人的安全。”


    “你現在馬上找幾個人,明日往凝香院去一趟,探一探虛實,不過那邊向來是肅王的地盤,要千萬小心,不可暴露。”


    歐延沉吟道。


    顧然言盡於此,景年的下落已無需再多懷疑,昭然若揭。


    慕容昕也深以為然,不過他的糾結之處顯然並不在此,一雙眸子閃著不懷好意的光,“這顧然……怎麽會對墨景年這麽感興趣?”


    歐延笑了笑,向後靠到椅背上,“何以見得?”


    “你還反問我?難不成你還真信了他的理由?你去菩提寺,又跟墨景年有什麽關係,怎麽就一聽到凝香院有尼姑的法衣,就能想到你了?”


    慕容昕知道他是明知故問,哼了一聲。


    歐延笑起來,卻看不透情緒。


    “他不會也是楚老二的人吧?你跟顧家的關係朝堂上可是都知道的,這楚老二肯定是收買了他們來給你添堵的!”


    慕容昕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頓時忿忿不平起來。


    “阿昕,這火族和斷情宮,遠比我們以為的要更引人注意。”


    好一會兒,歐延終於開了口。


    他目光直視著書桌上方一個點,雙手交握在膝上,大拇指慢慢轉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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