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鐵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望向他,像在看不太聰明的孩子。  “我忘記要買ipad了。”  “……什麽?”秦覃摘了耳機。  “去買ipad!乘十老師推薦我用procreate,說畫畫很方便。”文頌認真地宣布,“從今天開始,我決定堅持畫畫。”  自從跟程識在網上私信聊天,被鼓勵過後,他畫畫的熱情空前高漲。好在學校附近就有直營店,現在下車步行過去也不遠。  上手試過設備選了pro,逛一圈配件買了pencil,再把procreate下載安裝完畢,整套設備提在手裏,文頌信心增長,自覺踏上了一條嶄新的道路,“我會努力畫畫的!”  秦覃不禁莞爾,“加油,小畫家。”  對麵就是學校了。兩人走到路口,剛好趕上紅綠燈變換。指示燈一閃,路口的老伯大步出發。他下意識地跟著往前走,被文頌一把拉住,“等一下……是紅燈啊。”  前方老伯無所畏懼地橫穿人行道,恰好遇上值班的交警巡視過來,吹哨警示,把他叫停在路邊批評教育。  秦覃看向指示燈,“啊……是嗎。”原來最上麵的燈亮著。  文頌發覺他不太對勁:“你今天怪怪的。”  秦覃卻說,“我有哪天是不奇怪的?”  很明顯是搪塞。文頌沒有停止探究的思路,較起真來能從眼下回想到早晨在公交站見麵的第一眼,直到走進學校食堂,都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覃催促,“先看看吃什麽。”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的注意力轉移得很快,一給到吃的就會忘了上個話題是什麽。  但顯然今天是不同的。剛到飯點,食堂裏還不用排隊,文頌要了一碗牛肉麵,在離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繼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  秦覃目光回避,拿起手機心不在焉地劃。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以往思路跳躍是因為沒聊什麽重要的話題,注意力過就過去了。今天遇到個大問題,文頌抬手蹭蹭鼻尖,執著地思考,另一隻手還搭在新買的ipad上。  包裝盒上的樣機屏幕圖案是色彩斑斕的幾何花紋,他無心地瞥了幾眼,不知怎地,想起某一天課上,秦覃在草稿紙上畫了那副灰色的鉛筆畫。  牛肉麵很快做好了,窗口阿姨熱情地叫號。  文頌起身去端,等回來放下麵碗,鄭重道,“秦覃,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秦覃抬起頭,聽見他問,“你看那個做牛肉麵的阿姨,告訴我,她穿的圍裙是什麽顏色?”  “……”  秦覃啞口無言,既沒有去看阿姨,也沒有看他,目光又落到手機上,假裝什麽都沒聽見逃避事實。  裝模作樣地浪費了一分鍾,再看回去,文頌依然站在桌邊氣勢洶洶地盯著他。大有站到日落天黑也非要等到他回答的氣勢。  躲也躲不開,瞞也瞞不住。秦覃抿直了嘴唇,心底挫敗感滋生,不安瘋長,“你真是……”  太聰明了。  “是你鬱期的症狀嗎?”  猜測得到了肯定的反應,文頌頓時緊張起來,推開那碗礙事的麵靠近他,連桌子沒擦過都忘了,在他麵前晃動手指,“那你今天幹嘛還跑出來!會有其他的症狀嗎?這是幾?”  “……”  秦覃低垂著視線,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安地顫動,像個第一次逃課就被抓現行的好學生,耳朵紅了半邊。  有的人可以下次再見。有的人卻是恨不得一睜開眼睛就去他麵前。  要怎麽說出口,“我隻是很想見你”?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勇氣抬眼回應文頌的視線。  “我隻是……很想出來看看。”  文頌眉毛糾結成一團。  他不喜歡秦覃這時看他的眼神,灰蒙蒙的,又帶著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個大活人,而是什麽虛無縹緲難以得到的東西。  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秦覃的手機響了。接起來隻嗯嗯好好地回答幾句就掛了電話,“……我得走了。”  “去哪?”  “有個朋友臨時有事出差,托我去便利店照應半天。”  文頌眉毛擰得更緊,不滿道,“生病的時候不應該工作,應該好好休息。”  “那我不就要常年休息了嗎。”秦覃無奈道,“現實世界裏大部分人都是要工作的,小少爺。”  文頌從小到大都過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思路常不接地氣。聞言迅速反思了一下,又說,“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沒什麽事可做。”  “不用了……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我可能很晚才會下班。”  “我不回宿舍住,沒有門禁。”  文頌望著他摸起筷子,“但我得先把麵吃完,我會吃快一點的。”  “……”  秦覃剛站起身,僵立幾秒,又妥協般坐了回去。  “慢點吃也可以。”  文頌含糊地應了一聲,仍舊吃得飛快。  早上看到他的時候以為已經在間歇期裏,還奇怪這次怎麽結束得這麽快。  這時候才想得通了。原來根本就沒有結束。  文頌知道躁期之後常常緊鄰的就是鬱期,按理說是他不願意出門的時候。  在這樣的狀態裏還一個人出來晃悠,會不會是在家裏悶壞了?  文頌不太確定,每個病人的狀態都有巨大的差別。他小時候見過文晴會在鬱期躺在床上誰都不理,不吃不喝兩三天獨自垂淚;也見過她不言不語地走出家門,徒步去家門外十公裏的超市買一顆橘子。  總歸都是不正常的狀態。在他心裏,現在的秦覃連過馬路都不能自理,還要去便利店幫什麽朋友看門,不知道該說是講義氣還是沒b數。  他下意識地認為秦覃說的朋友是宋青冉,到地方聽他們交談才知道,對方是小陳老板樂隊裏的朋友,姓徐。另一處店鋪出了點問題,簡單交接後就匆匆驅車離開了。  “他教我彈貝斯。”秦覃說,“是個很好的貝斯手。”  也是個為生計奔波的便利店小老板。  文頌無法對此感同身受。他剛剛到手的設備價格在五位數,可能是平常人們兩三個月的薪水。但對他而言,隻是個一時興起順路去買回來的玩具。  便利店所處的街道並不繁華,下午客流量不多。秦覃整理貨架,待在收銀台後。他坐在櫥窗旁的高腳凳上打開ipad,摸索剛下好的軟件,在屏幕上塗畫。  不大的店麵裏,兩個人各忙各的,但都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更應該說,有些不知所措。  秦覃無法開口趕他回家,隻能盼望徐老板快點回來。既開心他在這,又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跑出來跟他見麵。  後悔與慶幸在心底拉扯著愈演愈烈。  他不明白自己哪來的勇氣到文頌眼前博取存在感。明明什麽都說不好,什麽都做不到。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費文頌的時間。  期間短暫的幾秒鍾裏,他略微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想法太偏激,喪得毫無依據。但隻是零散的幾秒喘息,接踵而來的是更讓人絕望的自我否定質疑。  視野裏每一處都是灰色。文頌低頭畫畫的側影遙遠得可怕。  一整個下午,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直到天色漸漸黯淡,文頌關了ipad,“沒電了。”  店裏有插頭,收銀台邊還有可供租借的移動電源。秦覃本可以提醒他,心裏盤旋的念頭卻全部都是“他不需要”,“他不在乎”。硬是一句話都沒說,也不想自己多嘴顯得討厭。  憋了一下午,文頌好不容易想到個借口引起話題,誰能想到冷場來得如此順其自然。  秦覃連眼都沒抬一下,他硬著頭皮提高聲音,“那個……徐老板要是不回來,我們是不是得在這裏吃晚飯了?”  他說了問句。是問句吧?聽語氣是……需要被回答的問句。  秦覃終於開口,“你可以出去吃。”  又生怕自己語氣太過生硬,迅速地補充說,“吃……點喜歡的。”  秦覃以為他會嫌棄便利店的食物。但他在一排排貨架間參觀,頗有興致地挑選晚飯,“不用去外麵,我喜歡便利店。”  麵包,飯團,還有飲料。隨便選幾樣就能湊合一頓晚飯。還有熱騰騰的關東煮。文頌拿紙杯裝了幾串,望向忙著加熱飯團和麵包的人,用宣布什麽和平共處原則的語氣說,“你請我吃吧。這樣我就原諒你又不理我這麽多天。”  他隱約意識到,秦覃大周末的不在家好好休息往學校跑,可能就是衝著這個來找他的。  秦覃並不是故意要疏遠他,因為陷在某種逃避現實的狀態裏,才會與平常的反應不同。  甚至因為這樣對待了他,秦覃會對自己感到更多一層的失望。  這麽想就一點也氣不起來了。  借著畫畫的假動作,文頌糾結了一下午。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舉動,讓秦覃結束這場暗無天日的內疚。  眼前這個雖然蹩腳了點,但想想上次宿舍樓下“請我喝飲料”的求和借口也沒高明到哪去——唯一的區別是上次誤打誤撞,這次有意識地在摸索了。  上次效果就挺好,這次應該也還能奏效吧。  秦覃如同受到指引,立刻認真地點頭,把熱好的麵包和飯團捧到他身邊,指著爐子裏填得滿坑滿穀的串串:“你可以全部吃完。”  “……”  那倒也不必。  文頌預感徐老板可能會半夜才到,吃起來也不著急,細嚼慢咽地想著怎麽才能把眼前的問題聊明白。  也不能總是這樣:秦覃忽然消失,鴿他幾天滿懷愧疚地回來,他再找個借口緩和關係。  他可以不生氣地等秦覃好轉再回來。他能理解,所以也能不計較的,把這種循環變成習慣。  但秦覃的內疚不會停止,甚至有可能疊加,每鴿他一次,就成為下一次鬱期滋生痛苦的養分,變成可怕的惡性循環。  想來想去,最好就別循環。  “我覺得你應該戒煙。”  文頌捧著飯團咬下去,金槍魚的香味從米飯裏爆開,“這兩次出問題的時候你都抽煙了,你想想是不是。”  “夜店可能也有影響。以後少去比較好。”  要逐一篩查排除不利因素,降低發生概率,至少是頻率。文頌拿出學術態度來認真思考討論問題,秦覃隻說好。不管他說什麽都說好。  說到飯團都吃光了兩隻,文頌才想起來問,“你不吃晚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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