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楊道寬看了眼高穎,佯裝嘆息地搖搖頭:“真是癡情,不知我們的太子殿下,心軟了沒有呢?不如一同去地府,做對鴛鴦吧!”


    楊道寬袖弩再次對準他們,高穎死死地抱住倪豐化,希望楊道寬射過來的箭,都紮在自己身上。


    “子蓋,你看看,身旁若多幾個這樣的姑娘,不啻多了幾條命啊。”楊道寬一麵與楊子蓋說笑,一麵鬆開了手。


    等了片刻也不見有任何東西射出,楊道寬眯著眼瞧了瞧,道:“沒箭了。”


    “那他們……”楊子蓋看著沼澤裏慢慢下沉的兩個人,朝楊道寬請示道。


    “罷了,本想讓他們死的痛快點,看來是天意要折磨,”楊道寬一甩袖子:“我們走。”


    腳步聲漸遠,兩人的身子也在慢慢下沉。


    “高穎,放開我,”倪豐化自始自終未動一下:“我助你上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不放,我跟在你身後這麽久,終於抱住了你,你要我,怎麽捨得放開。”她臉擱在他的肩頭,落了淚也不知:“我不上去。”


    “高穎……”他試著伸出手,慢慢放在她的背上:“既然可以活,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傻事。”


    “你知道的,”她忽然破涕為笑:“我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做傻事。”


    她的聲音清清脆脆,行事作風,與尋常笑一聲都要掩口的大家閨秀不同,與俏皮冷靜完全像是兩個人的韋長歡也不同。


    映在他略微寡淡的人生中,卻比什麽都鮮活,隻是他之前,從未注意過,或許也是他,刻意忽視。


    “我自幼沉默寡言,也不愛出風頭,雖是中宮嫡子,卻極少有人識得我,接近我,你為什麽能帶著這樣多年如一日的熱烈,跟在我身後這麽久呢?”倪豐化心中疑問,怎麽也想不明白,可依舊照他一貫的性子,寧可憋著,也不會發問。


    “我幼時第一次去皇宮,迷了路,誤打誤撞闖進一個院子,看見一個與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在射箭,”高穎像是聽見了他藏在心口的疑問,自顧自說到:“金色的太陽照的他的黑髮越發潤澤,一身銀袍熠熠生輝,眼睛裏像裝了兩塊寒冰,雖然冷,卻很亮。我那時看著他,就像,我從濕冷的山洞出來,看見雪後初晴——那個小男孩,就是你。”


    “就這樣,你就喜歡上我了嗎,原來喜歡一個人,這樣簡單?”他在心中嘆道,回想他是何時喜歡上韋長歡的,竟一點頭緒也沒有。


    世事也許就是如此,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哪還要絞盡腦汁地去想什麽理由呢?


    高穎說完後,沒有再開口,兩人靜靜地任身子一點一點下沉,脖子以下全沒入了泥沼,也巍然不動。


    “喲,悶葫蘆,看來是為師壞了你的美事啊。”


    鐵舟大師不厚道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倪豐化隻覺這道聲音前所未有的悅耳動聽:“師父!”


    “何事啊?”鐵舟大師站著一動不動,笑的有些欠。


    “你這老東西,”懸明大師看不下去:“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編排自己的徒兒?”


    “我這讓人操碎心的二徒弟,終於在這因緣二字上開竅了,正是紅鸞星動時,我怎好那麽不長眼地上去壞事?”鐵舟大師繼續不著邊際,這會泥沼已經到了兩人的下巴。


    “得,你打住,我去不長眼,成不?”懸明大師伸手就要去拉人。


    鐵舟大師見狀,哼了一聲,搶在他前頭將兩人拎了出來,對著滿身是泥的倪豐化,做語重心長狀,道:“悶葫蘆,這次一同經歷了生死,該知道惜取眼前人了吧?”


    倪豐化避而不答,問道:“師父怎麽會在此?”


    “為師我今早起來算了一卦,知道你今日有難,特來相救。”


    “別聽他瞎說,不過也說來話長,”懸明大師道:“先走吧,韋將軍他們都在前頭,這回多虧了韋將軍及時趕到。”


    “是長軒?”


    懸明大師點點頭。


    十日後,倪豐化登基,年號鹹寧。


    鹹寧元年,五月初七,斬楊道寬、楊子蓋以及高延王皋鐸皓於市井,昭告天下,以盡效尤。


    臨泰公主目睹其母宜妃遭貓鬼之術反噬慘狀大受驚嚇,後又聽聞駙馬楊子項身死的消息,悲傷難抑,自請出家。


    襄王倪豐廣自認為倪豐家的罪人,無顏麵對列祖列宗,自請削去親王身份,以布衣之身度過餘生。


    “皇上,這是在南詔、大昆、高延置州的文書,以及根據各地風俗製定的新政,請皇上過目。”高炯恭敬地將手中幾道摺子舉上去。


    “這些事,高尚書吩咐下去做便是,朕,信得過你。”


    “臣遵旨,”高炯道:“臣還有一事請問皇上。”


    “尚書請講。”


    “臣鬥膽,敢問皇上,何時迎娶小女?”


    倪豐化愣了愣,看著呈上來的摺子上南詔、大昆幾字,憶起了十幾日前,與岩秀的談話。


    那日他們坐在風鶴樓的雅間裏,看著熙熙攘攘的京城。


    “我同意,”他對岩秀道:“我同意你說的,這天下,不該分什麽中原蠻夷。”


    岩秀笑的瞭然,遞給他一杯酒:“隻要你對天下百姓一視同仁,我便也承認,天下隻有一個大豫,東至不鹹,南至南詔,西至大昆,北至高延。”


    “她……也這麽想嗎?”斟酌片刻,他問出了口。


    “嗯,”岩秀輕輕點頭:“歡兒她,也不願南詔繼續像她祖父治下時那般固步自封,百姓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安居樂業,南詔不是他祖父的南詔,也不是她的南詔,而是,天下的南詔。”


    “她今日怎麽——”


    “夫人,無心!”岩秀忽然朝窗外招了招手。


    倪豐化順著他的目光,看見街頭兩張明媚的笑臉,彎彎的眼睛裏,滿是要溢出來的喜樂。


    他合上摺子,無意間瞥見窗外,已是春花盛放。


    山河錦繡,萬物生輝,一切都美的恰到好處,除了我們再也不會相見。


    “長歡,天各一方,願你安好。”他心道。


    “皇上?”高炯見他久久不答,試探問道。


    “今年中秋,”他看向高炯:“今年中秋,我娶她。”


    春風裏已有了幾分初夏的氣息,京城外,鐵舟大師老不樂意地跟岩秀一家子道別。


    “天馬上就熱了,去那滿是黃沙的地方做什麽,不是找罪受嗎!”鐵舟大師數落著韋長歡:“你們兩去也就算了,還帶孩子去受罪!”他眸光一轉,落在無心身上:“小無心,不如雖師祖一起去梅裏山吧,師祖帶你去抓雪狐喲。”


    “我不去!”無心摟緊了岩秀的脖子,警惕地看著鐵舟大師:“我要隨爹爹娘親一塊去高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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