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坐在亭子裏,對風雨恍若未聞,手執細刀,一刀一刀地雕刻手上那塊幾近成形的紫檀木。


    “祖父。”韋長歡緩緩走過去,南詔王在雕木時,敢上前去打擾的,也隻有她了。


    “你來啦。”南詔王道,依舊坐著,背對著她,手上未停。


    “祖父是怎麽將我救回來的?”韋長歡咬了咬唇,直接問道:“我中的毒……”


    “菩提碎,還難不倒我。”南詔王停下手上動作,緩緩轉過頭:“不要小看了祖父。”


    “可是……”韋長歡想繼續追問,卻被南詔王打斷。


    “那日是倪豐化將你送回來的,是他,先將你從須無邪那兒救了出來。”南詔王看著她,淡淡道。


    “師弟?”韋長歡皺眉,努力回想:“他還在嗎?”


    “他回京了,”南詔王狀似無意道:“高延內亂,想必皇上,急需與他相商對策吧。”


    “高延內亂,難道,戰火又起?”說到高延,韋長歡又想到了岩秀,正是那場酣暢淋漓的大戰,赤靈冰焰與玄岩鎧重現世間,他們也,互生情愫。


    “起不起戰火,皆與我南詔無關,”南詔王放下手上的木與刀:“噢,對了,前幾日,楊家二公子娶了臨泰公主。”


    “子項哥哥成親了?”韋長歡有些驚訝:“恭喜他了。”


    南詔王聞言,手上刻刀頓了頓,道:“你抽空,可以寫封信給他。”


    韋長歡沉吟半晌,她感覺到與楊子項的關係有些微妙的變化,但並不清楚是哪裏變了,不過他大婚之喜,她人未去,寫封信去恭賀,也是應該。


    “嗯,我會寫的。”


    “你先把傷養好,”南詔王難得地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對她道:“祖父並無大礙,你放心。”


    韋長歡點點頭,行了個禮便退下了,可心中,仍是空空一片,像飄在霧中。


    ……


    風塵僕僕的倪豐化在宮門外下了馬,就直奔永泰殿而去。


    “父皇。”他剛踏進永泰殿的門口,便轟然倒地,暈了過去。


    “太子殿下!”


    “化兒,快傳太醫!”


    “傳太醫——”


    第二日辰時,倪豐化在永泰殿的偏殿裏睜開了眼睛,原來他昨日暈倒,隻是因為太累了。


    “太子殿下醒了?”守在門外的內侍聽見了動靜,麻利地領著宮女走進來伺候他梳洗:“正好,隨皇上一塊用早膳。”


    梳洗完畢,倪豐化便往皇上那兒去了。


    “化兒,”皇上正拿著筷子準備用膳,見了他,朝他招了招手:“來,朕許久沒有與你一塊用膳了。”


    “父皇,兒臣……”


    “不必說了,”皇上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父皇言重了,近日來——”


    “欸,用膳便是用膳,不談政事。”


    “是。”倪豐化拿起筷子,安靜的用起膳來。


    不過大半月沒見,倪豐化覺得,他的父皇,眉間的褶皺更深了,年富力強的歲月過去後,日日睜開眼,就隻能看見國事政事,為其所困,才蒼老的比旁人快吧,這也是他以後,要踏上的路嗎?


    “父皇,兒臣認為,此事,應當聽聽韋將軍的意見。”到了書房,倪豐化正色道。


    皇上聞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目光時不時掠過低頭拱手站著的倪豐化,似乎在考慮此提議的可行性。


    “宣韋謹風。”他終於開口道:“你先坐下,待韋將軍來了,再一起議。”


    “是。”


    方才在偏殿,二人是父子,此刻,是君臣。


    在等韋謹風的同時,皇上問起了他其他要事,也是他一直如芒刺在背的事:“這些日子,你可查到了什麽,有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回父皇,”對於此事,倪豐化早已做了決定:“兒臣在南詔與白水,並未發現有任何不妥。”


    “哼,”皇上帶著殺意冷笑一聲:“真是能耐,三萬大軍,再加一個你,都找不出來一個他。”


    皇上有些想不明白:“難道他不在白水,也不在南詔?可除了這兩地,他還有哪些地方可去?


    “父皇,”倪豐化忍不住打斷喃喃自語的皇帝:“父皇為何一定要……他也是隆裕姑姑的血脈。”在他印象裏,父皇對隆裕姑姑,一直心懷歉意。


    皇上的眼刀帶著寒風掃來:“太子,你記住,為君者,不可有婦人之仁,留岩秀在世,對我大豫,我倪豐家,都有害無益。”


    倪豐化不說一句沉默著,以皇上對他的了解,知道他這是心裏不認同,剛要開口教訓,門口傳來內侍尖銳的聲音。


    “韋將軍到——”


    “微臣,參見皇上,太子殿下。”韋謹風一進來便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平身。”皇上道。


    “謝皇上。”韋謹風緩緩站起。


    皇上的視線自他進來起,就沒有移開,他有將近一年沒見到韋謹風了,此刻看到他的樣子,心中竟有絲苦澀的滋味:“他也老了。”


    “將軍想必知道,朕為何宣你來,高延一事,你有何高見?”皇上單刀直入道。


    “臣以為,絕不可放任皋鐸宰登上王位,否則,不出幾時,北境必再起戰亂。”


    “不用你給朕分析!朕要的,是解決的辦法!”


    “皋鐸宰的二叔皋鐸皓,臣在戰場上遇見過幾次,此人武藝過人,卻並不好戰,而且為人光風霽月,言而有信,當是高延王的最好人選。”


    “皋鐸皓……”皇上重複了一遍,問倪豐化:“太子以為如何?”


    “回父皇,兒臣與韋將軍想到了一塊,”倪豐化道:“三年前,兒臣在江南,與皋鐸皓有次意料之外的巧遇,他言談舉止,粗獷之中帶著幾分儒雅,還力邀兒臣去高延遊玩,若他繼位,定會以和為貴。”


    “聽你說來,他倒有幾分閑雲野鶴的性情,不知可願意去爭那王位?”


    “皇上,再閑雲野鶴,他也姓皋鐸。”韋謹風道:“隻要我大豫願意相助,他必定會去爭。”


    “姓皋鐸……”皇上若有所思:“那將軍,打算如何助他?”


    “臣願領兵一萬,出靈州,偽裝成高延部族攻打鄰近的幾個部,使其相互猜忌,互攻互殺,接著,暗中助皋鐸皓奪下王都,絞殺皋鐸宰。”


    “好!”皇上道:“將軍今晚便啟程,朕,等著將軍的好消息。”


    “臣,尊旨。”


    “父皇,兒臣願與將軍同去。”倪豐化當即請命道。


    “你留在京中,”皇上淡淡道:“此事,韋將軍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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