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秀看著她的側臉,比以前削瘦了,眉間那朵杜鵑花好像一件沉重的心事,無時無刻不壓在她的心頭。


    “這一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韋長歡撥弄柴火的手頓了頓,道:“大婚那日,是你先走的,一句解釋也沒有,就撇下我走了,”她繼續撥弄著柴火:“如今卻來質問我,心裏到底有沒有你,卻來告訴我,每一天都在想我,”她終於看向他:“你不覺得可笑?你又叫我,如何回答你?”


    “我——”岩秀道:“那時我隻是氣,你遲疑了,你不信我,那是我唯一一次意氣用事,也讓我後悔至今,歡兒,你——”


    “岩秀,”她打斷道:“我心裏有你。”


    他還來不及高興,隻聽韋長歡繼續道:“可你應當知道,你與我,再無可能。”


    “你父母並沒有逼死我父親,我已經查清楚了,”他迫不及待道:“你娘親也不是我母親害……我也會查清楚的。”


    誰知韋長歡聽完輕輕搖頭,對上他迫切又帶著幾分希冀的目光,異常平靜道:“後來我也明白,別人告訴我的,不一定是真的,可事實究竟如何,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了,而我們,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世上,從來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有回頭路,”岩秀有些激動的握住她的雙臂:“有回頭路。”


    “如今我已是南詔,名正言順的神女,”韋長歡笑的很平靜:“你要我,再棄南詔一次嗎?”


    岩秀慢慢鬆開了她,幾度張嘴,卻終究無言,沉默地轉過了身子。


    洞外傳來悠長的鳥鳴,一聲又一聲,好似盤旋在這周圍不去,韋長歡忽然站起:“是師父的金雕。”


    她跑出山洞,果然看到了那隻熟悉的白額金雕,她吹了個哨,將金雕喚過來,自鬥篷上撕下一塊布條,打了兩個結,讓金雕帶回去,這是她與師父的暗號,兩個結,代表平安無事。


    她返回去,見岩秀已經在地上鋪好了獸皮,見她回來,道:“將就一晚,待天亮了,再下山。”


    韋長歡回想起今日的偶遇,如今見他連獸皮都有,可見準備齊全,想必是有事前來,可她不會去問,隻道:“你還記得你與我的約定嗎?關於你的天下。”


    岩秀眸光一暗,道:“記得。”


    “我希望你言而有信。”


    “你放心。”


    韋長歡慢慢躺下,獸皮已被火烘的有些溫熱,她將鬥篷蓋在身上,背對著他。


    一整晚過去,柴火燃成碳,餘溫還在,山洞裏暖的有些幹燥。


    韋長歡睜開眼睛,支起身子,環視了一圈,岩秀已經醒了,正在炭火旁,專注旁搗鼓著什麽。


    “醒了?”他抬頭間撞上她的目光,拾起地上的水囊扔給她:“先喝點水吧。”


    她拔開蓋子喝了兩口,便起身要走。


    “等等,”岩秀喊住她:“吃完這個再走吧。”


    韋長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一把板栗,圓圓潤潤地躺在地上,開著焦黃的口。


    她有些驚訝,難道他還帶了板栗?她走過去,輕輕剝開一顆放入口中,微焦的表皮帶著恰到好處的脆,又有板栗特有的清香和甜味,不遜於她師父炒的板栗。


    “很好吃。”她道。


    他綻開一個淺笑,慢慢拉過她的手,將上麵炭火的黑灰一點一點擦掉。


    韋長歡卻像被燙到一般,迅速地抽回了手:“我要走了。”


    “好,”岩秀收回懸在半空的手:“這一回,我看著你走。”


    韋長歡走到洞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微笑著,雙眸很溫潤。


    她轉過身子,踏出了山洞,一顆水珠自洞頂落下,不偏不倚,‘啪嗒’一聲砸在了她額間那朵杜鵑花上,她抬手撫上額間,恍惚間,她忽然想起來,她昨晚,好似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岩秀溫柔地吻了她。


    ……


    韋長歡剛推開鐵舟大師的院門,迎麵而來又是一顆板栗,這回她沒有接,側身躲過,眼風一掃,瞪過去:“師父!”


    “你昨晚,上哪去了?”鐵舟大師倚在門上道。


    “追雪狐去了。”韋長歡隨意搪塞道。


    “胡說,追雪狐能追一整晚!”鐵舟大師擺明了不信:“我這個老人家可是擔心了一夜,你還不老實交待。”


    “碰見狐狸精了,被困了一夜。”韋長歡睜眼說瞎話地哄他。


    “噢?就是你七歲那年一直念叨著的那個狐狸精?”鐵舟大師來了興致:“快帶為師也去看看。”


    “晚了!”韋長歡沒好氣道:“已經走了。”


    “你七歲就遇見了人家,都是老相識了,也不請來師父這兒坐坐。”鐵舟大師哼哼道。


    “人家是狐狸精!怎麽會來你這個臭道士家做客?”


    “欸,你這臭丫頭,今天吃□□啦?”鐵舟大師狐疑地看著她。


    “吃板栗了!”韋長歡徑直走到屋裏,倒了一大杯水咕咕喝完,便撐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喂!”鐵舟大師往她腦門上扔了一顆棋子:“來下棋。”


    韋長歡這回沒說什麽,乖乖的走了過去,執了子,卻不知該落在何處。


    鐵舟大師靜靜等著,也不催她。他早已看出來,她思潮洶湧,連帶著情緒波動,如洪水決堤,夾泥沙而俱下,來勢洶洶。歷來治水的辦法,唯有堵防疏導四字,所以首先要用智,來製心一處,先讓滾滾的思潮慢下來,再漸漸分散,加以疏導,下棋,不失為一個製心的好法子。


    若那天他這徒兒能到他這樣,止水澄湖,清風徐來而毫波不興,活在世上,便會輕鬆許多。


    可鐵舟大師看著韋長歡那心不在焉的樣子,暗自搖頭。


    韋長歡終於落下了子,依舊是萬年不變的一步臭棋,自己卻渾然不覺,道:“徒兒今日方知,師父不去碰兒女情長之事,實乃明智之舉。”


    “你怎知為師我沒有……”鐵舟大師有些吃驚地多掃了她幾眼,話到中途又改口道:“你今日,怎麽出此高論?”


    “不過是有感而發。”韋長歡有些怔怔。


    “你還是多想想,怎麽贏了為師吧,”鐵舟大師岔開話題道:“不然可下不了山喲。”


    這韋長歡倒無所謂,她若想溜,有的是辦法。


    師徒倆正下著棋下的好好的,鐵舟大師的白額金雕自窗外飛來,恰好攪了他馬上就要贏的一局棋。


    不過鐵舟大師贏韋長歡,已贏的麻木了,隻見他毫不怪罪,寵愛地揉了揉金雕的脖子,自它抓上的竹筒中取下一捲紙條展開了看。


    “哈哈哈……”鐵舟大師笑道:“懸明那老傢夥來了,約我去白水王都的望東樓一聚,還帶了,雲霧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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