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尊旨。”


    “幾位小姐,”皇上目光所及,楊子茗以及袁、謝二位小姐皆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因口角之爭,相互推搡,不成體統,著府中思過半月,抄寫《女戒》、《女則》二十遍。”


    韋長歡心頭浮起一絲輕蔑,腹誹道:“雷聲大,雨點小。”


    誰知皇上突然望向韋長歡:“郡主,”他頓了頓:“便同昭王一起,修葺放生湖之橋吧。”


    韋長歡一愣了愣,屈膝一禮道:“是。”


    出了宮門,韋長歡便看見楊子茗站在馬車旁,一雙眼睛鋼刀般地剜向她。


    “南蠻……”楊子茗頓了頓,怒中帶恨道:“不知道你用了什麽下作手段,能得昭王殿下如此維護。若今日二哥在此,我斷不會由你們如此欺負。”


    “可惜他不在此。”韋長歡看著楊子茗,帶著絲明顯而又平淡的笑意。


    楊子茗看著她這般模樣,心頭氣極,卻也無可奈何,一跺腳,拂袖而去。


    “楊二公子平日裏,想必很疼愛她這個妹妹。”


    韋長歡一回頭,見倪豐秀站在幾步之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隻一瞬,她便撇開了視線,“回府。”她道,隻身鑽進馬車,未曾再理會倪豐秀。


    “郡主今日不讓楊二公子來作證,可是擔心……他會為了親妹,不顧郡主你?”雲栽糾結良久,還是向韋長歡問出了口。


    此話一出,連淩戈都皺了眉看她,目光中帶著責怪。


    雲栽被淩戈一眼看的耳根發燙,卻仍固執地看著韋長歡,等著她的回答。


    韋長歡緩緩地將目光投向雲栽,道:“我隻是不想他為難。”


    雲栽微微低下頭,竟有些哽咽,道:“楊二公子何其幸運,得郡主如此相待,端雲閣的皎影扇說送就送,小事上也處處為他著想。”


    韋長歡皺眉,有些不解道:“雲栽,你今日是怎麽了?”


    雲栽抬起頭,撅了撅嘴,微微仰著麵,朝天道:“我隻是氣昨日郡主在西陽寺遇險,他卻不見人影罷了。若是今日沒有昭王殿下替郡主說話,郡主該如何自處?”說罷,偷偷瞅了一眼韋長歡,卻望見她正盯著車簾上那一晃一晃的穗,像是根本沒聽見她說話一般。


    回了聽風小築,便見院子裏那棵高大的華榛樹下的石桌旁,坐了個人,手邊擱了壺還冒著熱氣的茶,不知是剛來不久,還是已然喝上了第二壺。


    風吹動了樹枝,樹枝晃動了樹葉,樹葉剪碎了光,星星點點地落在樹下人那身雨過天青色的錦袍上。


    “歡兒妹妹。”楊子項站起身望著她,溫和如一汪春水。


    “子項……哥哥。”韋長歡一開口忽覺喉頭髮澀,言語間竟有些不利索:“怎的今日這般空閑,大晌午的跑到我這兒來,我這可是既無美酒,更無佳肴,若是想蹭飯,怕是跑了個空。”她緊接著若無其事地說了一串話,同往常沒什麽分別。


    “無妨,美酒喝與不喝皆可,至於這佳肴,今日我自帶。”說完,他笑吟吟地繞著石桌走了半圈,拎起石凳上的食盒放到桌上,邊打開邊道:“過來嚐嚐。”


    熱飯的香氣飄出,韋長歡頓感腹中飢餓,提了裙子,快兩步走過去,一看,便後退幾步,傻了眼。


    隻見那食盒裏裝的,和剛擺出來的,一盤盤皆是魚,清蒸的,紅燒的,糖醋的,煎的,烤的,炸的,湯的,五花八門,怕是將天下魚的做法盡數輪了一遍。


    “這是何意?”韋長歡看著他,帶著絲微不可聞的不悅,氣氛轉冷。


    楊子項恍若未覺,也看著她,道:“今日一早我便囑咐我府裏的的廚娘做了這些,她是江南人,做魚最是拿手……”


    “我不喜歡魚。”韋長歡打斷道。


    “尤其這一道,”楊子項拿起了其中一盤:“糖醋鯉魚,我親手所釣,親手所做,外焦內嫩,酸甜可口,味道鮮美,”楊子項看著她,眼神溫柔而又堅持:“歡兒嚐嚐可好?”


    韋長歡看看他手中的魚,又看看他,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楊子項有些欣喜地將盤子放在桌上擺好,待韋長歡坐下,遞給她一雙烏木筷。韋長歡無奈地接過,在楊子項地注視下,緩緩伸出筷子,艱難地夾了筷糖醋鯉魚,十分不情願地送到嘴邊,閉了眼,大義凜然般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楊子項問道。


    “唔……”這著實難倒了韋長歡,方才她並未細嚼,隻囫圇吞了下去,還真不知道到底味道如何,原想就這他之前的話,說些“確實酸甜可口,味道鮮美”之類的話,可看著他那期待的眼神,這話與那魚肉一起,被她咽進了肚子。


    “方才我吃的太急……”韋長歡強笑道:“我……再吃吃。”楊子項聽的眸光一亮,她卻隻得再極不情願地夾一筷子。


    這回忍住排斥細細嚼了嚼,確實外焦內嫩,酸甜……可口?可隻要想到它是魚,她終究是不喜歡,終究是想一口吐了,終究是想當下立馬走的遠遠的。


    她明白楊子項為她好的用意,他今日不能在皇上麵前為她說話,為她指責親妹,所以換了個辦法來表達歉意,來幫她。


    她心中瞭然,也並不怪他,所以她吃了,她試了,可終究改變不了什麽,不知她今日的這般勉強而為,是對是錯。


    “魚很好吃,”她看著楊子項略帶希冀的雙眼,正色道:“可我不喜歡,自小便不喜歡。”


    “歡兒,其實你並不是不喜歡魚,”楊子項凝視著她,極為認真道:“你隻是不喜歡它的腥味,所以不願意嚐試,可這些魚經過烹調,已然成了人人喜愛的佳肴,可見世間萬物因緣造作,或生或變,進一步退一步,興許都可解脫,但最忌一味抵抗逃避,原地不動。”


    氣氛不知何時染上了一絲沉重,原先院中的鳥鳴聲也不見了,連自樹上掉下的去歲的枯葉,好似也比平日裏慢上了幾分落地。


    韋長歡忽地展顏一笑,道:“論講道理,歡兒一向極不上子項哥哥你。”


    楊子項也笑道:“那快吃吧,”他將魚往韋長歡那邊推了推:“今日一過,你也許不再討厭魚了。”


    韋長歡在楊子項期盼的目光下,將他帶來的魚全都嚐了一遍。最後楊子項滿意而又欣慰地走了,她躲開了眾人,在聽風小築最不起眼的西北角,吐了個昏天黑地。


    “郡主,郡主,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雲栽有些好奇走上前來,韋長歡卻已沒有力氣阻止。


    “郡主,你……”雲栽看了個清楚,眼眸中滿是心疼:“奴婢扶你進去吧。”


    韋長歡點點頭,接過她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由她扶著進了屋。


    “郡主你先坐一會兒,”雲栽將她扶到榻上坐了,:“奴婢去給你沏壺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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