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就敲定在兩個月後。  收到請帖的劉曦瘋狂地給顧長霽打電話,一接通就能聽見嗷嗷嗷的叫聲。  他捂著耳朵:“你再吼兩句,連南京城都能聽見你聲音了。”  劉曦不管這些,仍然滋兒哇亂叫,還拽上了洋文:“you''re fucking kidding!are you crazy?”  “我非常冷靜,”顧長霽說,“我結婚是什麽瘋狂的事嗎?”  “不,你結婚不稀奇,稀奇的是你居然和賀彰結婚!這簡直比英國女王嫁給了津巴布韋的酋長還稀奇!”  “誰是女王誰是酋長?”顧長霽問。  “您是女王,你是女王。”劉曦說,“原諒我,唧唧哥,我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  顧長霽完全沒有得到安慰。  在準備婚禮的期間,他和賀彰不得不常常見麵。賀彰需要排練中秋的音樂匯演,忙得一塌糊塗,基本上就是顧長霽在準備婚禮事宜。  這導致顧少爺的賴床時間急劇減少,每天早上十點就被迫起床。  選禮服,拍照片,寫禮單……繁雜的東西差點又讓他想退婚。  偶爾騰出了空閑的時候,他還會想一想賀彰的前男友吳圓。  吳圓高中的時候曾經是他的小弟之一,沒少幫他跑過腿,人也和他的名字一樣,性格圓滑,又是帶點嬰兒肥的娃娃臉,長得還有點可愛。  原來賀彰喜歡這樣的。  倒說不上介意,他和賀彰之間完全是合約關係,前不前任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隻是好奇這兩個人什麽時候好上,又是什麽時候分手的。  抱著這種有些詭異的好奇心,婚禮真正到來的時候,顧長霽不由得就多注意了一下吳圓。  男大也能十八變,現在的吳圓顯瘦不少,眉目間全是文藝青年的氣質。  聽劉曦的說法,吳圓現在是個暢銷書的作家,每天寫一些無病呻吟的玩意兒——去年還出了一本書,大概是寫給賀彰的,名字叫《學會不在他離開時哭泣》。  顧長霽聽到這個書名時,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居然還真的來了。  這也是顧長霽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他的前女友邀請他參加婚禮——這是不可能的,給他影分身,他也參加不過來。  為他們主持婚禮的神父來自拉斯維加斯。  不能去結果聖地舉辦婚禮,至少也得請聖地的神父,花多少錢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儀式感——這是來自吳英秀的堅持。  神父年紀不小,見多識廣,對於這種跨國業務也是十分地從容。在他的微笑注視下,顧長霽和賀彰交換了戒指。  然後神父十分慈祥地說:“現在,請兩位新郎用甜蜜的親吻來見證自己的愛情。”  關於這個環節,他們也討論過應對措施。  相看兩相厭的人,更不用說接吻了。  賀彰問他知不知道國內早期拍電影時關於吻戲的處理。顧長霽說:“借位?我們一借位就露餡了啊。”  “不是借位,”賀彰說,“當時拍攝吻戲被認為是不道德的行為,所以第一場吻戲裏,男女主角的嘴上都貼了一層薄膜,這樣就可以說並沒有親上。”  顧長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這有什麽區別嗎?”  “算心理暗示,”賀彰倒是很輕鬆,仿佛這件事跟他自己沒有關係,“或許你有別的辦法?”  顧長霽想,算了算了,隻是接吻麽,也不會掉塊肉。  於是到了這個實戰的環節,顧長霽盯著賀彰的嘴看了幾秒,心一橫,閉上眼,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親了上去。  賀彰個子比他要稍高幾公分,隻是微微地低了一下頭,兩人的唇就靠在了一起。  像夏日透明的冰塊嘩啦啦墜入褐棕色的汽水裏,丁零當啷撞擊著玻璃杯的身軀,發出了沁人心脾的脆響。  大串的細細碎碎的小氣泡爆炸了似的向上攀升,密密麻麻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兩個人都抖了一下,賀彰下意識往後退,拉開了間距。  顧長霽發現自己沒那麽反感,還抬手抹了抹嘴,老流氓似的,咂咂嘴說:“還挺軟的。”  賀彰:“……”  一場形式婚禮就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程序裏結束。  收拾現場的時候,顧長霽看向了吳圓所在的那一桌。  吳圓沒有待多久,默默喝了幾杯,就在新郎們交換戒指那個步驟,他離開了。  他的位子上隻留下了一封信,顧長霽拿起來,左右端詳過後,忍不住“咦”了一聲。  信封上明明白白寫著“賀彰親啟”。  “看不出來你還有偷看別人信件的愛好。”賀彰說。  “不是,”顧長霽把信封遞到他跟前,“我是覺得奇怪,吳圓的字怎麽和我的有點像?”  賀彰接了過來,垂著眸子看信封上的筆跡,沒有說話,嘴角掛上了一抹近乎嘲弄的笑。  他沒有看信,也沒有扔,隻在之後隨手扔進了車裏。  顧長霽覺得他明白了,賀彰特意邀請吳圓過來的原因。  餘情未了。  賀彰那時說的“想要重新開始”和“在乎”,都是對著這個人。  好一枚癡情種,卻找了別人結婚。  難道是想讓吳圓吃醋?那這吃醋成本未免太高。  但我管不著。他心裏想,既然賀彰選擇和他簽下合約,就代表他有打算。  他們互相利用,不需要問理由。  新婚的第一晚,賀彰和顧長霽坐在主臥的大床上,對視了一眼。  “今天晚上我爸媽都在這兒,”顧長霽說,“我知道你也不想跟我一塊兒睡,但是沒得選。先說明白了,我晚上睡覺不磨牙不說夢話,更不會放屁,睡相非常好。”  賀彰掃了眼身下柔軟的布藝床,是吳英秀和賀伊人一起選的,標準的雙人套,睡兩個男人沒有問題。  但要讓兩個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就可能有點問題。  兩個糟老婆子壞得很。  賀彰歎了口氣,忙碌了一天,他也累了,無奈地說:“你去洗澡吧。”  “不行,你先去。”顧長霽說。  賀彰沒搞懂這個排序的重要性:“有什麽講究嗎?”  “讓我洗好了在床上等著你,畫麵感覺怪怪的。”  賀彰抱著懷看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像他這種不常笑的撲克牌美人,偶爾這麽冰雪消融一次,帶來的效果格外賞心悅目。  至少顧長霽看著是覺得挺養眼。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多,顧少爺?”賀彰說的話卻一點也不悅耳。  他靠在牆壁上,半長的頭發已經放了下來,墜落的劉海鬆鬆遮住了小半邊臉,這讓他有種九十年代男星的複古感,“我對你半點興趣也沒有。”  “我懂我懂,你心裏有人嘛。”  賀彰挑了挑眉。  顧長霽又說:“放八百個心,我對你也沒有任何興趣,除非你做個變性手術,變成女人。”  這個話題引起了兩人那段共同的,不太愉快的記憶。  於是賀彰冷冷看他一眼,拿了浴袍進了浴室。  顧長霽低頭玩手機,卻翻到了劉曦這小子發給他的照片。  好巧不巧,正好就是他和賀彰接吻的那一張。  兩個男人都俊美非凡,西裝筆挺,背景浪漫,隨便往網上一粘絕對能驚起一群女人的尖叫。  顧長霽愣了一下。  他還以為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極不情願,還要有些猙獰才對勁。  但照片上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閉著眼,嘴角的弧線像是勾起來的。而賀彰的側臉也因為那個頷首的動作而變得分外溫柔,仿佛在珍惜命中注定的戀人。  天作之合。  這個詞出現在顧長霽腦子裏的時候,他自己都想吐了。  劉曦:哥,太般配了,我能拿來給世紀佳緣投稿做廣告嗎?  才華橫溢的顧長霽此時一句話卻也罵不出,隻能回複了一個字:滾。  劉曦:那用來當微信頭像呢?  顧長霽:滾。  劉曦:你們的新婚之夜還和諧嗎?  顧長霽:滾。  劉曦:你不會是在下麵的那個吧?  顧少爺抬起高貴的手指,一頓操作猛如虎,把他穿過一條褲子的發小拉黑了。  因為劉曦的一句話,顧長霽整個人都變得別扭了起來。  這一別扭就扭了一個晚上,身邊有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曾經是他的同窗,現在是他名義上的伴侶。  他知道賀彰也醒著。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顧長霽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麵有月光投射進來的淡淡的光影,朦朦朧朧,寂靜無聲。  “什麽?”賀彰偏過了頭看他。  “出自杜甫的詩,說人生變化無常,”顧長霽說,“我現在還覺得不現實,像做夢。”  賀彰換了個姿勢,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你確實比我想象的更愛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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