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好看的!哎呀,褲子都被你穿好看了。怎麽樣?拿著?”  “嗯,就這條吧。我就直接穿著了,多少錢?”  “看你像學生吧?咱家學生過來買都便宜的,你就給80吧!以後常來啊!”  封瀝川掃了碼付錢,拎著原來的褲子趕緊出了門。出門不遠的地方就有幾個擺在一起的垃圾桶,其上盤旋無數蒼蠅和不知名飛蟲,夏天的垃圾桶讓人沒法輕易靠近,封瀝川站了老遠,報廢的三千塊在半空劃了個弧線,精準落進垃圾桶裏。  到家的時候剛好四點,這地方真的是太讓人糟心了,封瀝川哪兒也沒再敢去,直接回了家。姑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封瀝川回來轉過頭看他。  “小川回來了?餓不餓,餓的話我給你弄點吃的。”  中午剛扔了一桌子飯菜跑出去,他不太好意思說自己餓了。  “餓了吧?你要是不愛吃那些我給你重新炒個菜,想吃什麽?”姑姑說著已經站起來了,圍裙就搭在客廳的椅子上,說句話的時間就套上了。  封瀝川張了張嘴,“……不用,中午的隨便熱熱就行了。”  姑姑笑道,“看出來你不愛吃了,沒事兒,跟姑姑客氣什麽?想吃什麽,說。”  想……想吃牛肉麵。  封瀝川腦子裏猛地躥出來那碗紅彤彤的牛肉麵,差點就脫口而出,好在及時反應過來,咽了口口水說,“魚還剩嗎?那個就行。”  姑姑拗不過他,從冰箱裏把幾乎沒怎麽動筷子的魚拿出來。本來就是為了迎接封瀝川才準備了這麽豐盛,他中午就那麽走了,剩下的人胃口也不大,隨便吃了點就散了。  “不是不愛吃,胃口不好中午,太熱了。”  封瀝川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姑姑給他開小灶,心裏有點過意不去,解釋了一句。  “奶奶說的話不愛聽了吧?”姑姑笑了一下,“姑知道你心煩,受委屈了。 ”  又來了,又來了。  姑姑看他那眼神和徐成誌沒什麽兩樣。就是覺得他可憐,覺得他委屈,覺得他不該在這過這樣的生活。在京城的時候人情冷暖四個字他隻能感覺到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任何人都不會多看別人一眼,就是暖也是硬生生被錢焐熱的,就連和父母也沒過幾句貼心話,但是他過得舒心。現在哪兒哪兒都是暖的,暖得他躁,每個人都在關心他,每個人都覺得他委屈。  “嗯。”  封瀝川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  鍋上開始冒氣,魚的香味慢慢飄出來。姑姑手裏拿了把鏟子,也不知道該不該再和封瀝川說點什麽,說多了怕他心情不好,不說又放不下心。  “轉學手續辦好了,過幾天也快開學了。重新讀高二壓力大不大?”  封瀝川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他姑。壓力?他現在也就是個初中的知識水平,自打上了高中幾乎就沒好好聽過課,這壓力算大還是不大?  姑姑也突然想起他成績並不是很好,自覺問了個不是很明智的問題,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轉身去翻鍋裏的魚。  -  宋一喬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走到樓下的時候扶了一下牆才慢慢緩過來頭暈的感覺。  兩年前母親去世,家裏的親戚明著暗著都不想收留他,他也不願意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媽媽留給他的錢不多,他隻能搬到現在住的房子裏,筒子樓三樓中間位置的一個房間,一個月才300塊租金。樓也是舊樓,看著還有點搖搖欲墜的架勢,天台上的一個儲物間已經塌了,但是絲毫不影響落魄的人搶著住進來。  不過像宋一喬這種年齡的還真是獨一號,在這住了將近兩年,兩棟樓裏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有的人覺得他可憐,平時有什麽事也會照應一下,也有的人知道宋母的事情,偶爾會冷嘲熱諷幾句。  他從中間的大樓梯往上走,撐著精神數三樓,經過二樓的時候正好碰上出來上廁所的唐奶奶。  唐奶奶撩開掛在正中間擋了路的一個床單,床單洗得隻剩下薄薄一層,看不出來原本應該是個什麽顏色。  “小喬?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宋一喬腳步落下,聽見有人叫他下意識縮了一下,靠著身邊的牆愣了一會兒才轉頭。唐奶奶穿了一件碎花短袖,天然卷的頭發黑白摻半。  “奶奶,身體不太舒服,就先回來了。”  唐奶奶眼睛有點花了,但一直沒去配眼鏡,嘴上說是不耽誤事,其實是心疼錢。聽著宋一喬說不舒服,皺著眉往前走了兩步抬手摸他額頭,摸完了臉色一變,立刻拉著宋一喬把他往樓梯下拽。  “哎呦,怎麽燒成這樣了?你跟奶奶回去,奶奶給你燒點熱水。”  “不用奶奶,不麻煩您了,我那兒有藥,我回去……”  “有什麽有!這麽小一個孩子哪兒能照顧好自己?”  宋一喬發著高燒自己往回走,本就虛弱,被老太太扯了一把更是猛地栽下來,把唐奶奶嚇了一跳,說什麽也不放他回家。這麽小一個孩子,別人家的娃娃衣服還不會洗呢,宋一喬說要自己回家吃藥,老太太當然不肯。  筒子樓中間有一顆很高的樹,下午這個時間蟬叫得正歡。宋一喬頭暈目眩,耳邊也是不絕的蟲鳴,他有點聽不清奶奶在說什麽,倒是恍惚間聽到了別的聲音。  “宋哥,宋哥,開張了嗎今天?”  “宋一喬有錢啊!一晚上能賺好幾百吧哈哈哈!”  “喬喬,對不起。”  “喬喬,媽媽很愛你,媽媽真的很愛你。”  ……  宋一喬呼了口氣,眼前一黑,徑直倒了下去。第5章 正軌  筒子樓格局都差不多,每個房間都是十幾平的單間,房間裏一張床一張桌子就沒剩下什麽地方了。  宋一喬醒過來的時候躺在床上,一睜眼看見頭頂掛著的白色蚊帳。桌子上的風扇開了低檔,送出來的風不涼,吹在身上很舒服。  屋裏沒有別人,唐奶奶不知道去哪兒了。宋一喬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還是滾燙的溫度,呼出來的氣熱度也灼人。他不敢就這麽走了,怕唐奶奶回來看不見他擔心。  老太太的房間整齊得很,老人家衣服和生活用品都不多,一小就顯得雜亂擁擠的房間被整理得幹幹淨淨。宋一喬自己其實也是個幹淨的人,但他屋裏還是避免不了的亂,空間太小,東西一多就是亂,沒辦法。他伸手關了桌上的風扇,奶奶平時用電肯定也省著,跟他一樣舍不得開風扇。  書包在旁邊的桌上,宋一喬本來想去拿書包,剛一下地就聽見開門的聲音。  唐奶奶身上一層的汗,一開口就帶著屋外的熱度。  “小喬醒了?怎麽下來了,你就在奶奶這兒呆著,回去一個人那能照顧好自己嗎?”  宋一喬被老人家按回床上,笑了一下也沒說自己隻是想去拿書包。  唐奶奶把手上的塑料袋擱在桌子上,拎著熱水壺要去外麵打水,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宋一喬不許走。  宋一喬看了一眼那個袋子,裏麵裝的是發燒藥。  他往後挪了挪,上半身靠著背後的牆,抬了一隻手遮住自己眼睛。他挺久沒有這種情緒了,人可能總是在生病的時候很脆弱,前一小時他還能拒絕得了老板送自己回來,現在就有點想厚著臉皮享受有人照顧的感覺了。可以躺在床上什麽都不想,可以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地關心。  挺想哭的,但是今天已經掉過一次眼淚了,好像有點矯情了。  吃了退燒藥,唐奶奶看著宋一喬喝了兩大杯熱水,喝得他臉色都變了,真的喝不下了才罷休。  “是不是好點了?”唐奶奶坐在床邊看宋一喬。  宋一喬點頭,夏天喝下去那麽兩杯熱水,一身的汗帶走不少不舒服的感覺。  唐奶奶笑,她今年估計有60多了,但是身材微胖,顯得臉上皺紋少,看著年輕。就是笑得時候能擠出紋來,特別是眼角湊在一起的細紋。  “一個人過苦不苦?”她問。  宋一喬低頭笑了一下,說還行。  宋一喬剛搬過來的時候很喜歡看隔壁樓的一盆吊蘭,那盆翠綠的吊蘭掛在走廊上,吊蘭的主人家是一家三口。三個人擠一間屋子條件算得上是很艱辛了,但那個五六歲的男孩每次出現在宋一喬麵前幾乎都是笑著的。他喜歡看的其實也並不是吊蘭,他總會想,如果自己是那個男孩,那他應該也會像他一樣快樂。有家,有父母,有愛。  所以談不上苦不苦,如果生活就是這樣,那抱怨苦和累沒有意義,他隻想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想媽媽了?”老太太眼神裏帶笑,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在歎氣。  宋一喬愣住。  “剛剛睡著的時候聽見你叫媽媽了,想她了?”  “……啊,是嗎?”宋一喬嗓子有點啞,回道。  他又有點想哭,難道是因為生病了情緒敏感?宋一喬捏了捏自己泛酸的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在他心裏自己已經算是半個成年人了,畢竟自己生活這麽久了,沒想到現在還因為想媽媽哭鼻子。  宋母去世的時候宋一喬才15歲。15歲是個什麽概念,別人家的小孩還在媽媽懷裏撒嬌,每天的煩惱隻有零花錢的多少和考試成績,而宋一喬卻因為媽媽的死受盡了不知多少白眼和嘲笑。為數不多的幾個親戚因為誰撫養他這件事爭吵了一個周,最後宋一喬自己收拾了行李來到這個筒子樓。住進這裏之後宋一喬很少哭,他的人生從宋母去世那一刻好像就被分割成了完全獨立的兩部分。  前半部分是灰暗的,後半部分是未知的。他在這條未知的路上走了兩年,還是覺得看不到前麵的路。  宋一喬不肯帶走剩下的藥,奈何拗不過老太太,最後還是拎著塑料袋上了樓。  他從包裏掏出鑰匙,房間門是木質的,打開的時候會發出“吱呀”一聲。早上走得急,忘了開窗通風,將近一天過去捂了一屋子的熱氣。  屋裏有個很小的冰箱,才到宋一喬腰那麽高。他把退燒藥放在桌子上,蹲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唐奶奶說了很多遍的好好吃飯,說他要是不好好吃飯就頓頓過來給他送飯。冰箱裏東西也不多,他拿出來兩個雞蛋,打算煮個蛋花湯喝。  -  還有不到兩個周開學,奶奶比封瀝川還上心,這幾天一直說要去給孫子買個新書包。  封瀝川躺在床上刷微博,想起來懷城街邊那些“男裝”和“女裝”,對著客廳喊了一句不用。  “怎麽不用?哪家孩子開學不要一個新書包?”奶奶在客廳喊。  就算買了新書包裏麵也不可能裝書,最多裝上煙和手機壓壓重量。封瀝川刷新了一下微博消息,點進一個娛樂圈八卦熱搜,沒再接奶奶的話。  “明天去吧?咱倆一塊兒去!”奶奶已經走到封瀝川房間門口了,站在門口看他。  “不要,又不是沒有。”封瀝川注意力都在花邊新聞上,隨口拒絕。  “要新的才行。”  封少這才把眼睛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老太太也不知道為什麽對新書包這件事這麽執著,站在門口等他點頭。這過得什麽日子啊,封瀝川腹誹,這生活落差是不是也太大了,他留了幾個微信群,剛剛還看裏麵那些人在推海外代購。以前他手裏也是握著一大把靠譜的海外代購,現在卻在這跟奶奶討論要不要去街邊買個新書包迎接開學。  “行,行,去,明天去。”封少無奈,隻得點頭。  封瀝川其實還挺緊張的,對於開學這件事。  京城的高中生個個都像人精似的,年滿18出入酒吧上道飆車的數不勝數。擱酒吧門口甚至還能撿著喝醉的omega,也就是個剛成年的年紀。封瀝川平時和同學聊天的話題都是酒吧,遊戲,名牌和omega,懷城的高中生聊什麽?  他們玩遊戲嗎?聯盟還是吃雞?還是開心消消樂?  封瀝川其實完全不想在懷城交什麽朋友,眼界不一樣,他到時候肯定還是要回京城的,或者去國外,總之不可能在懷城這地方一輩子。思考這些隻是不想讓自己的處境太尷尬,況且除了這些沒用的東西他也沒什麽別的能想的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來那天拉麵館裏那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服務員,他應該也是學生吧,這兒的學生都像他一樣?懷城高中總共就兩個,城南一個城北一個。他在這邊打工,應該也是在城南上學,是高中生吧?看著挺小的,說不準是個初中生,雇傭童工犯法吧?但是在這個破地方兒犯不犯法也沒有人管。  一個沒留神,手機屏幕熄了封瀝川才回神。心裏暗罵了一句我靠,動了動手指又開始刷熱搜。  第二天奶奶起了個大早,七點的時候就在客廳搗鼓收音機。  封瀝川被咿咿呀呀的聲音吵醒,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煩得想下去砸門,什麽玩意兒,隔音這也太差了。七點半的時候老太太過來敲封瀝川的門,邊敲邊喊。  “川兒啊!醒了沒有啊?”  七點就醒了,聽著您從戲曲頻道換到相聲頻道,又換了個普法欄目,一個字兒沒差都聽著了。封瀝川臉埋在枕頭裏,狂躁地抓自己頭發。  “還沒醒啊怎麽,年輕人,一點兒也不朝氣蓬勃。”  “媽,年輕人哪兒像您覺少,您就別吵他了。”姑姑在廚房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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