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逍一路風塵仆仆,到家時早已過了飯點,但桌上午飯還是熱的,他開門的時候唐麗敏正在盛飯,母子倆沒通氣兒,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媽。” 母子倆一個月沒見,雖然隔三差五視頻,但到底沒親眼見到,梁逍瘦的讓當媽的心疼。 唐麗敏端飯上桌:“先吃飯。” 這大概是母子倆吃的最沉默的一頓飯,不是說沒說話,相反,唐麗敏一直在說,倆人說著無關痛癢的話,仿佛在粉飾太平。 後來吃得差不多了,梁逍放下筷子,頭往沙發那邊一偏:“媽,聊聊?”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母子倆肯定是非聊不可,梁逍就是為這個回來的。 唐麗敏起身去沙發坐著,沙發旁有個矮腳凳,上次和陸斯遙在陽台吃炸雞就坐的這個,梁逍就坐在那個小凳子上,矮了他媽一大截兒。 梁逍仰著臉,盡管是三十歲的男人,在母親麵前仍然可以做個孩子,但梁逍這事兒不是“任性”二字可以概括。 他率先開口:“媽,對不起。” 梁逍回來這兩個小時裏唐麗敏完全不知怎樣度過,回神時飯菜已經做好,兒子正好進門。 萬千種情緒堵在胸口,做了一輩子醫生,唐麗敏自認活的通透,可不輪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梁逍這是把她切切實實傷著了。 唐麗敏頭偏向一邊,雙手按在膝上,緊緊揪著,問了句:“你是不是搞錯了?” 真情還是假意錯不了,梁逍搖搖頭:“我認真的。” 唐麗敏眼睫微顫:“那是男孩子,梁逍。” 梁逍把凳子挪到唐麗敏麵前,非要看著他媽:“我知道,我是男人,遙遙也是。” 唐麗敏避無可避,被梁逍堵在那兒,堵的眼睛都紅了:“你想好了?” 梁逍用力點頭,他打小就是這樣,認定的事兒不會輕易改變,像當年認準了要去做演員,哪怕梁征翻臉都沒能讓他低頭。 唐麗敏低下身來,麵目前所未有的嚴厲:“如果我們無法接受呢?” 梁逍想過這個問題,但想不出答案。 做了三十年母子,梁逍第一次見唐麗敏這副模樣。這個家庭溫馨幸福,梁逍從小在愛裏長大,除去當初不同意他進演藝圈,梁逍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想法都得到了尊重。 唐麗敏和梁征沒有打過他,罵也很少,知識分子傾向用道理說服對方,真的氣上心頭也不會惡言相向,文縐縐的言語也能達到攻擊效果。 這麽冷的語氣,還有這表情,梁逍頭一回見。 他定定看著唐麗敏,無形的壓力落在肩頭,梁逍卻不認慫。 手往後抽掉小板凳,梁逍膝頭一涼,跪在了唐麗敏麵前。 “媽,我不求你們接受,也不求你們原諒。”梁逍說,“路是我自己選的,既然選了就不會回頭,你了解我,我幹不出始亂終棄的事兒,陸斯遙跟了我,我就得對他好。至於欠你們的,不管你們什麽態度,我以前怎麽做以後也不會變,我永遠是你們的兒子。” 字字句句說的鏗鏘有力,實則字字戳在唐麗敏心窩子上。 端的一副好姿態,我是你們的兒子,不管你們接不接受,我照樣為你們養老送終,至於別的,我的路我說了算,你們別管。 這哪是談話,以退為進,分明是耍流氓。 唐麗敏快被他氣哭了,當媽的這麽多年沒發過火,此刻著急上火,抄起手邊抱枕摔在梁逍身上:“你還把我當你媽!” “隻有你不把我當兒子,我不可能不把你當媽。”梁逍被抱枕砸著臉,抱枕後麵的拉鏈從臉頰滑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你要是想,還能再添個兒子。” 話裏話外意思明擺著,唐麗敏站起來,氣的手指發抖:“你哪是我兒子,你是討債鬼。” 梁逍還跪在那兒,抓了抓他媽的手:“遙遙從前過得不好,媽,你生我氣沒事兒,要多心疼心疼他。” 唐麗敏一句同意的話沒說,那討債的流氓兒子已經開始給她安排了。 “梁逍,別以為我不會揍你。”唐麗敏又扔了他一個抱枕,“你今天就跪在這兒,跪到你爸回來自己跟他解釋。” 梁逍順手把抱枕塞到膝蓋底下,這動作又讓唐麗敏大動肝火。眼看親媽氣的厲害,梁逍也覺得自己不夠誠意,算了,還是把抱枕拿走了。 “咚咚”地,有人在外頭敲門。 梁逍腰挺了一下,想起來,三十歲的男人在屋裏罰跪,傳出去太沒麵子。 唐麗敏一瞪眼:“跪好了。” 她去那邊開門,還是給梁逍留了麵子,隻開一小道門縫:“誰啊?” 一隻手扒住門框,陸斯遙努力擠進來:“阿姨!梁逍呢?”第92章 “……小陸?” 誰能想到陸斯遙會突然出現呢, 唐麗敏傻了一下,梁逍聽見聲音探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也傻了。 陸斯遙已經自作主張進門了, 頭一偏, 發現梁逍直挺挺跪那兒, 手裏抱著個軟墊子, 再仔細一看, 臉上明顯一道紅印。 這人昨晚才被他抱著使勁兒欺負,累的胳膊腿都抬不起來,今天就開那麽遠的車跑回家裏來挨罵,看這樣子不僅挨了罵,很可能還挨了打。 陸斯遙心都拎著,看唐麗敏往這邊走,趕緊把她攔住, 擋在梁逍前麵:“阿姨, 你要打要罵都衝我來,是我先招惹梁逍的, 他是被我纏的沒辦法所以才……” 唐麗敏在兒子那受得氣還沒下去,現在又來一個, 來的這個她還不能說重話, 那混蛋剛不是說了嗎, 要她好好心疼人家。 唐麗敏臉色鐵青, 陸斯遙早預想過今天, 回頭看了梁逍一眼,他家梁哥小媳婦兒似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正仰臉看他。 陸斯遙命給他都值了。 隻聽“撲通”一聲,唐麗敏往後退了一步, 被嚇得,混蛋兒子的對象八成也是個混蛋,也給她跪了。 誰家的誰心疼,梁逍那邊不幹了,“蹭”地爬起來,拎著陸斯遙胳膊:“起來。” 陸斯遙沒動,這輩子第一次跪人,第一次想和一個人走一輩子。 “阿姨,過來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事實上和梁逍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想怎麽辦,不是想我怎麽辦,是想梁逍怎麽辦,你和叔叔怎麽辦。” 陸斯遙固執的跪在那兒,神色很認真:“剛開始的時候我就想讓梁逍開心,在一起後我就想陪他走一段,如果有一天他要走,想回到正常人生活,那我就放他走。” 梁逍垂下眼睛,聽見這話就皺了眉。 “是我追的梁逍,我死纏爛打,我強行把他拉到我的世界來。我知道我自私,但梁逍那麽好,我不可能不貪心。” 梁逍沒忍住又扯了陸斯遙一下,嗓音沉沉的:“陸斯遙。” “可現在我不這麽想了。”陸斯遙停頓一下,反手握住梁逍,把他拉了下來,“我想和梁逍一輩子,想瘋了,我不可能放開他。” 梁逍微微一怔,陸斯遙的手很熱,緊緊捉著他,仿佛在印證自己的話,他瘋了般的想和梁逍在一起。 “阿姨,我知道讓你們接受很難。你們好好的兒子被我帶偏了,你們打我罵我都應該,但梁逍沒錯。他永遠是你們的兒子,這點不會變。你們看我討厭,我不會出現在你們麵前,但我不會和梁逍分開。如果有一天你們願意試著了解我,覺得我作為一個男人值得托付,我會再站到你們麵前。” 說完,陸斯遙捏了捏梁逍的手,站起來:“梁哥,我先走了,你什麽時候回去我跟你一起。” 他像是真不打算在這兒留著,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表白完心跡就要走人,不在唐麗敏眼前晃悠。 陸斯遙的話讓梁逍很動容,唐麗敏臉色倒是變了好幾波。她發現陸斯遙講話跟梁逍一個風格,說的可憐巴巴,不想見我就走,要怪就怪我,打罵隨意,其實呢?一個“退”字兒都沒說。 唐麗敏汗都氣出來了,可真行,大老遠跑這兒來唱雙簧呢?演什麽情比金堅,敢情就他倆互相喜歡,愛的死去活來,她這當媽的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倆三十多大老爺們一口一個一輩子,也不嫌肉麻。 梁逍拉著陸斯遙,看那架勢是想和他一起走。 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唐麗敏眼前發黑,覺得他兒子也已經潑出去了。 唐麗敏受到不小的衝擊,梁逍還衝她喊:“媽,你真讓人走啊!” 眼不見心不煩,唐麗敏無話可說,徑直走進房間,把門摔上了。 這態度讓人捉摸不透,梁逍趁機帶陸斯遙回房間,門一鎖,他剛要開口,陸斯遙先捧起了他的臉。 “阿姨跟你動手了?”陸斯遙皺著眉,拇指輕輕擦過梁逍臉上的紅印子。 梁逍都不知道自己臉被拉鏈劃到,摸了摸陸斯遙碰到的地方:“沒有,我媽不會打人。” 陸斯遙把他手拿開,貼上去親了下梁逍的臉,然後腿一抄抱起人。 一牆之隔的房間就是心情複雜的唐麗敏,牆這邊梁逍被陸斯遙放到床上,腿架在自己腿上,一點點卷起他的褲子。 露出的小腿筆直修長,圓滾滾的膝蓋上,有整片的淤青。 “疼不疼?”陸斯遙手掌捂在梁逍兩個膝蓋上,“你知道嗎,我進來看見你跪在那兒,心疼的話都不會說了。” 是嗎?梁逍回憶剛才,嘀咕道:“我看你挺能說的。” 說來害臊,梁逍腿上的傷是昨晚弄的。昨晚陸斯遙把梁逍固定在飄窗上,梁逍當時就跪在那兒,手掌在玻璃窗上落下一團滾燙的霧氣。 所以剛才梁逍跪的不自在,膝蓋疼,還不敢墊墊子。 梁逍戳戳陸斯遙:“你怎麽跑來了?” “你還說。”陸斯遙提起就後怕,“自己不聲不響跑回家和父母攤牌,還騙我,你怎麽這麽有主意?” 梁逍往上蹭蹭,一屁股坐陸斯遙腿上:“我媽問我就說了,不想瞞著。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你看你都跑來我家了。” 陸斯遙攬著梁逍的後腰:“你媽快被我們氣死了。” “是的。”梁逍點點頭,“但我媽沒有激烈反對,比我預料的好。” 唐麗敏畢竟見多識廣,年輕在國外讀書時身邊也有同誌朋友,當初選修還學過社會關係學,她的思想境界本就高出常人,梁征也是如此。 “我就怕叔叔阿姨生氣起來和你動手。”陸斯遙撫著梁逍的膝蓋,“我也怕你什麽事都自己擔著。” 梁逍是個很重承諾的人,他答應過陸斯遙會讓他們的關係得到父母認可,就一直放在心裏惦記著。他不會主動和陸斯遙說,是骨子裏的直男基因作祟,肯承擔,要負責。 “沒事兒,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不能讓你見不得光。”梁逍笑著說。 說來好笑,明明梁逍是遇見陸斯遙以後才彎的,但他在很多方麵都很“敢”,無論是對公眾,還是對父母,他都給了陸斯遙很大的安全感。 陸斯遙覺得梁逍比他勇敢多了。 他揉揉梁逍的頭:“不知道你爸回來會怎樣。” “不會怎樣,我爸頂多和我媽一樣,罰我跪。” 那膝蓋可禁不起跪了,陸斯遙說:“原本打算避一下嫌晚上去酒店住的,看這樣我還是走不開。” “就在家裏住。”梁逍撓撓陸斯遙下巴,“你要多在我爸媽麵前刷存在感,討好討好你的丈母娘。” 梁逍勸陸斯遙多刷存在感,晚上這頓飯就是陸斯遙做的。也不是他要做,唐麗敏關在房裏一關就是一下午,是要獨自消化。 陸斯遙簡單做了幾個菜,梁逍給他使眼色,意思是讓陸斯遙喊他媽吃飯。 陸斯遙難得發怵,門口先敲敲門:“阿姨,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