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怎麽了?江方濂從家裏偷跑出來的時候,他也該想到有今天吧?以為給我兩個錢,就算跟我扯平了?”王珊臉一轉,隔著墨鏡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是麵朝著霍廷,“是讓他來打我?還是去追我媽?江方濂一個大男人,我有比供出他更好的選擇嗎?” 霍廷語塞,王珊的理直氣壯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反駁,看看江方濂的傷,他不敢想象,如果王登對付的是兩個女人,她們會不會像江方濂這麽走運,能遇到幫她們出頭的人。 冬日的陽光不夠刺眼,溫度也不夠高,照在王珊的墨鏡上,霍廷側了側頭,心裏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他想看看墨鏡下王珊的樣子。 王珊冷笑了一聲,她懶得遮遮掩掩,一把摘下墨鏡,一時間不能適應陽光,用手擋了擋,“想看啊?讓你看個夠!” 她眼睛周圍一圈青紫,很明顯是被人打過,霍廷又想到她剛剛說話的,再看看江方濂,很難不聯想到王登。 王珊抱著胳膊,側臉對著他們,“你能走了嗎?我想跟江方濂單獨談會兒。” 霍廷其實不大放心江方濂跟王珊單獨相處,他倆都是可憐人,可可憐也是有卻別的,江方濂心軟,王珊就精明的多,他很怕王珊給江方濂下套。 江方濂捏著他的衣袖,偷偷朝他搖了搖頭,霍廷沒辦法,提著東西,往前走了幾步。 確定霍廷走遠了,江方濂伸手去撥弄王珊的頭發,問道:“他打的?” 王珊不領情,拂開江方濂的手,從兜裏摸出了煙和打火機,當著江方濂的麵點了一支。 玄白的煙霧在兩人之間升騰,江方濂不習慣聞煙味,“你怎麽學會抽煙了。” 這不是疑問句,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管不了王珊,沒能力管,也沒資格管。 見王珊不答,江方濂又換了個問題,“媽媽去哪了你知道嗎?” 王珊重重吐了一口氣,充滿社會氣息的成熟,和她這張稚嫩的臉很違和,“別打聽了,我們仨在一起,互相都是累贅,都走遠一點吧,眼不見心不煩。” 互相是累贅,互相是負擔,待在一起,誰也救不了誰,誰也別想從泥濘的沼澤裏爬出去。 所以,江方濂想問王珊去哪的話,也咽回了嗓子裏。 “我爸他打死人了,跟人起了爭執,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後來跑來找我,這些天,在地下賭場欠了好多錢,他這不到處抓錢想要跑路。”王珊抖了抖手裏的煙灰,不緊不慢,“江方濂,你也別怪我。” 江方濂心裏一驚,他沒想到王登會打死人。 她看著江方濂額頭的紗布,“我倆現在才算扯平了。” 聽見妹妹這樣說,江方濂心裏莫名一陣悲涼,他或許和王登沒有關係,但和王珊是血肉至親,真有一句話就能扯平的嗎? “我得走遠一點,他發起瘋來,我真的很怕。”王珊垂著眼睛,眼裏布滿了恐懼。 江方濂想安慰她,他們在一起,總能想到辦法的。 王珊扔了手裏的煙蒂,恐懼過後是滿臉的淡然,她輕聲道:“縣裏的公安在找他,這邊地下賭場的人也在找他,公安找到他,他打死人,不抵命也得坐牢,地下賭場的人找到他,他沒錢還賭債的,我聽說他們對付不還錢的人有法子,少說得砍他一隻手,那家地下賭場在西城區,離得遠。” 江方濂嗓子一緊,心也跟著墜了下去,王珊話裏有話。 “可是他現在東躲西藏,誰也找不到他,就像是個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就找上門來了,他是我爸,我親爸,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怕被天打雷劈,我隻想躲著他,任由他自生自滅。”王珊頓了頓,“他上次找你拿了多少錢?用完估計還得找你。” 江方濂看著王珊的臉,“上次…他沒拿到…” “沒拿到?”王珊覺得不可思議,江方濂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她身後的不遠處,是霍廷站在那兒。 她一直覺得江方濂和霍廷古怪,有些模棱兩可的關係,突然之間就明朗了起來。 “他上次沒拿到,還有下次,陰魂不散,我無所謂,反正我打算走了,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王珊問道,“你呢?你也打算走?” 不,江方濂在心裏回答了王珊的問題,他在看霍廷時,霍廷也叼著煙在看他。 霍廷今天穿了身灰色的外套,他站在那棵光禿禿的樹旁,腰杆跟樹一樣筆直。 自己想留在這兒,特別想。 “江方濂…我恨死你了…”王珊聲音有些濕潤,“我小時候經常想,給我換個哥哥就好了,別人家的哥哥,都會保護弟弟妹妹,你每次在我挨打的時候,什麽都做不了,有沒有你這個哥哥都沒差。” 江方濂知道自己很差勁,他很想碰了碰王珊的臉,他怨自己無能,也恨王登的專橫暴躁。 他將手縮進袖子裏,緊緊捏著拳頭,“我知道了…” 王珊抹了把臉,重新戴上墨鏡,聲音哽咽,“我想說的都說完了,我走了。” 她沒走兩步,停在了原地,又折了回來,“如果以後混的好再聯係吧,哥,那個時候再指望你能罩著我,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王珊最後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當中,江方濂知道,王珊給他這個不稱職的哥哥留了一道選擇題。 “說完了?”霍廷見王珊走遠了,才從上麵走了下來。 江方濂點了點頭,他很難受,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 “你倆說什麽呢?”見江方濂臉色凝重,霍廷問了一句。 江方濂緩緩地眨著眼睛,想把霍廷的樣子都刻在心裏,“她說我繼父欠了地下賭場的錢,她要走了。” “去哪?”一聽是地下賭場,霍廷臉色都變了,“那他現在不是忙著躲債?” 不止是躲債,連收入都沒了,肯定會再找上江方濂的。 霍廷又道:“他肯定還會來找你,你呀,有什麽事記得跟我說,其實你也用不著怕,就是煩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又找上門來。” 江方濂安靜地聽著,他比誰都清楚他繼父的性格,他不想被打擾,不想過著戰戰兢兢的生活,不想霍廷還為了這事煩心,不想妹妹和媽媽過得提心吊膽。 “聽到沒啊?”霍廷輕輕撞了一下江方濂的肩膀。 江方濂回過神,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嗯…” 他倆剛走進樓道裏,霍廷看得一愣,喃喃道:“你還會笑啊…我以為你不會笑呢…” 江方濂老是哭喪著一張臉,老是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也好。 複印店早就開張了,王浪讓江方濂好好養傷,江方濂怕耽誤店裏的工作,沒休息幾天,就帶著傷上班。 王浪看著他兢兢業業的模樣,小聲嘟囔,“你要是在我這兒出了事,我怕霍廷跟我急眼。” “什麽?”江方濂沒聽清。 王浪搖頭,“沒事沒事,你慢慢弄,不著急。” 這幾天過得風平浪靜,王登遲遲沒有出現,江方濂都在懷疑他是不是被抓到了,又或者換了另外的地方。 換地方的可能性比較小,就像是王珊說的那樣,王登身上沒有多少錢,以他的性格,更容易鋌而走險留在市裏。 這天中午到點兒下班,江方濂趕著回家吃飯,霍廷還在等他,他剛走了樓道,覺得身後有人,他比先前謹慎了許多,大步朝前走了截兒,一個轉身,果然是王登。 “嘿!你小子,反應變快了?”王登對付江方濂,都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的就來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氣,緊緊貼著身後的牆壁。 “怎麽?想喊人?”王登指著江方濂的腦袋,“沒長記性?” 江方濂很緊張,將手背到背後,指尖不斷搔刮著掌心,漸漸都有些疼了,“不是…你要幹嘛?” “學乖了?”江方濂唯唯諾諾的模樣,才是王登覺得順眼的,“我還能找你幹嘛?王珊那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沒錢了,我不來找你?” “我也沒有…” 王登往前一步,按住江方濂的後背,用膝蓋狠狠撞擊江方濂的肚子。 “我沒騙你…”江方濂悶哼了一聲,在這一瞬間,他腦子在飛快轉動,“我沒有現錢,那次過後…我開了個存折,錢都在存折裏…” 王登放開他,眼眸一沉,似乎在確認江方濂說的真實性。 “去拿。” 江方濂捂著肚子,躲在牆角,“存折沒在我這兒…” “哪他媽在誰那兒?你玩我呢?”王登脾氣起伏很大,頓時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江方濂喘著粗氣,“在我隔壁的鄰居那兒…” 王登很快想起那天那兩個男人,不過他先想到的是抱著江方濂的霍廷,“你跟他什麽關係?” 江方濂抿了抿嘴,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嗬!”王登哂笑,“我不管你亂搞什麽男女關係,把錢給我弄出來。” 肚子上漸漸沒那麽疼,江方濂扶著牆,語速很慢,“我硬拿出來他會多想的…我想辦法…” “什麽時候?” “我盡快…” 王登拍著江方濂的臉頰,江方濂的臉頰很快紅了一片,“ 你別跟我耍花樣啊。” “我怎麽聯係你?” 王登看了江方濂一陣,又敲響了旁邊鄰居的門,他大模大樣地找人借了筆,又從兜裏摸出一堆零錢,一張xx招待所的名片也隨之掉了地上。 江方濂俯身撿了起來,淡淡看了一眼,遞給王登。 王登一把抓過名片揣進兜裏,他選了張最小麵額的紙幣寫上號碼,然後將紙幣塞到江方濂手裏,“打給我。” 江方濂整理好情緒才上樓,剛走到五樓拐角時,碰到從樓上下來的霍廷。 “你怎麽下來了?” 霍廷原本神色匆匆,一見到江方濂才鬆了口氣,“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啊?我都打算下去找你了。” 江方濂不是撒謊的料,他生怕霍廷看出端倪來,沒敢和霍廷對視,故作輕鬆道:“哦,店裏有點事,才忙完。” 不是霍廷有多精明,隻是江方濂緊張時的表現太明顯了,不肯對視,愛眨眼睛,這是霍廷和他相處下來總結的經驗。 “才忙完啊…”霍廷努了努嘴,“那回家吃飯吧。” 江方濂“嗯”了一聲,霍廷進廚房盛飯的時候,他趕緊找了紙筆把招待所的名字記了下來,王登給他的是短號,他打過去不一定有人接,另外這個招待所,很有可能是王登現在落腳的地方。 把飯菜盛上了桌,霍廷坐到江方濂身邊,他倆離得近才發現江方濂臉上的紅痕,他一把拖住江方濂的下巴,帶點強迫意味讓江方濂轉頭看著他。 “你臉怎麽了?”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怎麽了?沒怎麽啊…” “沒怎麽?”霍廷虎口拖著江方濂的下巴,兩指在微微用力,他真想把江方濂拉到鏡子前,讓他自己看看,“你臉紅了一塊兒,你說沒什麽?” 隻是一個慌,已經讓江方濂圓得很費力,他絞盡了腦汁,“哦…打了會兒瞌睡…睡紅的吧…” 江方濂實在沒什麽撒謊經驗,幾句話就漏洞百出,不是說剛才忙,才回來晚的嗎?怎麽現在又在店裏睡覺? 霍廷鬆開江方濂的臉,沒有當麵拆穿江方濂,心裏卻篤定,他有古怪。 他倆風平浪靜地吃完飯,霍廷趁著江方濂午睡的空檔,特意下樓找王浪詢問情況。 王浪給霍廷的回答跟江方濂一樣,沒什麽,隻是多了一句,到點兒就回去吃飯了。 見霍廷若有所思,王浪八卦道:“什麽呀?你捉奸啊?這麽短的時間,也幹不了什麽啊。” 這麽短的時間,江方濂卻要隱瞞,那就更加值得懷疑。 霍廷懶得跟王浪解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別跟他說我來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