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拍片子的人是蠟燭,那我覺得,演員就是離火最近的人,處境是很危險的。” 李誌元歎了口氣,“你聽我的好嗎,不要當飛蛾,你醒一醒!”  醒一醒?  鄭觀語還是沒有說話。  “我覺得你好像是被高小羽的情緒影響了,你看,你平時做事情是很冷靜,很有條理的,如果不是被戲影響了,你也不至於這麽反常…… 我覺得你需要跟戲保持一點距離,不要走向跟高小羽一樣的結局。”  鄭觀語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搖頭。  “一直當君子,膩了。” 他說,“要不是想試試演高小羽這種撲火的人,我幹嘛來演這部戲呢?”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有些累了,低著頭不再開口。李誌元看著他,欲言又止半天,心裏壓了一堆話說不出口,因為感覺說了也沒用。  …… 這也太尷尬了,怎麽跟鄭觀語說呢?說你別去搞我朋友兒子嗎?  他也不能貿然告訴鄭觀語明崢是燕茂的兒子,這是別人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好外傳,而且人家是叮囑過最好不要往外講的,這麽多年都瞞得好好的,你說出去算怎麽回事。  燕茂那邊又要怎麽交代?  戲裏戲外,鄭觀語真的分清了嗎?  怎麽想都覺得很頭疼。  一時之間想不出來什麽好辦法,最後李誌元隻能擺擺手讓他先走,交代一句:“今天就這樣,先回去吧…… 以後拍的時候收斂一點。”  怎麽收斂?  過兩天就拍床戲,難不成要自己話都不跟明崢說?  不過這話不能現在講,不能火上澆油。  鄭觀語點頭應了,說他知道了,不會很過分的。  回到片場,明崢已經走了。往常他不會走那麽早,他會留下來幫忙收拾設備,和大家聊聊天再回去。  上車以後鄭觀語一直情緒不高,玩了會兒手機也還是心浮氣躁的。  即使跟李導聊的時候很淡定,但下來了還是有些失落。鄭觀語能感覺到李誌元的慌張…… 也能理解,畢竟他演那麽多年戲都好好的,從沒跟別的對手戲演員有過什麽故事。  或許是因為他沒這麽意氣用事過吧。  李誌元可能覺得他是入戲太深,但鄭觀語也有口難言…… 他又不是因為戲才喜歡明崢的。  他的喜歡更早。  阿麥開著車,突然給他來了句:“觀語哥,剛剛明崢哥走之前來找我…… 問了點事情。”  鄭觀語抬起頭:“問你什麽?”  阿麥:“…… 他問我你用的香水是哪個牌子的,要在哪裏買。”  ……  哦。  不是說難聞嗎?  爛木頭味?  鄭觀語放下手機,沒來由地笑了起來,心情突然就由陰轉晴了。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越笑越覺得明崢可愛。索性找到了手機裏那個號碼,沒想多久就撥了出去。  是的,這居然是他第一次給明崢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就接了。  那邊的呼吸有點喘,鄭觀語靜靜聽著,靜靜等著。  過了會兒電話那邊才傳來一句:“幹嘛?”  鄭觀語憋著笑,原本想告訴他香水是哪個牌子,可話到嘴邊又不想說了,問他:“你又跑步回去嗎?”  明崢嗯了聲,像是著急掛電話的樣子,又問了他一句,幹什麽,打來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 鄭觀語道,“我就打著玩玩,無聊嘛。”  明崢:“你很閑嗎?”  “嗯。” 鄭觀語答他,“閑啊,相當閑。”  明崢語氣冷漠地回他:“你不但很閑,你還膽大包天,給自己加那種戲,我看導演不罵死你。”  不用麵對麵說話,他講話更隨意了些,距離感似乎完全沒了。  鄭觀語笑著問他:“你關心我啊?”  明崢冷笑,回他一聲:“嗬。”  “我怎麽看你親得挺投入的啊。” 鄭觀語小聲道,“還咬我舌頭。”  原本在路上保持快走狀態的明崢猛地停下腳步。  “…… 咬你都是為你好。”  “為我哪裏好?” 鄭觀語聲音越來越小,“請你展開說說。”  “…… 沒別的事我掛了。”  鄭觀語終於笑出聲來。  “最後說一件事…… 我要提醒你,今天沒下雨。”  “…… 還有兩天你急什麽急?”  “我不急,隻是提醒你。” 鄭觀語笑著道,“掛了,明天見。”第30章   高小羽在鏡子前洗漱。洗完臉,他把眼鏡戴上,對著鏡子笑了笑。  第一次笑得有些僵硬。他皺了皺眉,在腦海中回想著方雨對別人笑時嘴角上勾的弧度,又笑了一次、兩次……  等笑累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翻開,對著上麵的字念道:  “尊敬的校領導,老師,同學們,為了進一步活躍校園文化……”  文藝匯演的時候,他和方雨要一起做主持人。對於對別的老師而言,這或許是一個很輕鬆的任務,但高小羽卻需要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練習對表情的控製,再對著稿子反複反複地念…… 方雨說他太表情僵硬了,聲音也有點小。  多練習就好了。無論什麽事情,多練就好了,高小羽知道。  練了會兒,他又出了一些汗,隻好脫了眼鏡,又埋頭洗了一把臉。  場景切換,埋著的腦袋抬頭時,鏡子裏的臉已經變成了陳舟的,他也在洗漱。  洗著洗著,陳舟突然聽見自家窗戶那兒有什麽響動。他把毛巾掛好,走到陽台邊,抬頭往上看。  高小羽正拿著根晾衣杆,見他來了,問:“你今天有事嗎?”  能有什麽事,我在這裏就是為了監視你,陳舟想著。  “沒事,今天不去茶廠,我沒班。” 陳舟答,“怎麽了?”  “…… 我就問問。”  陳舟笑了笑:“還有事就說。”  高小羽猶豫了下才道:“昨天的那袋枇杷…… 甜嗎?” 是他昨天下班回來後掛在陳舟家門把手那袋。  陳舟挑了挑眉,問:“什麽枇杷,你什麽時候給我的?”  高小羽啊了一聲:“…… 昨天啊,難道是被別人拿走了?我掛在你家門上了啊,是大概傍晚的時候……”  陳舟這才笑著答:“騙你的。我昨晚就吃過了,很甜。”  高小羽的表情有個微妙的變換,先是懵了下,接著是失落,最後才笑了出來,不太自然的笑。  “別騙我啊。” 他笑著說,“我很容易相信別人的。”  陳舟笑了笑:“我說什麽你都信啊?”  高小羽送去一個天真的眼神:“是啊,你說的我基本都信。”  陳舟不說話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各懷心思,意味不明地打量著對方。  這個鏡頭李誌元很喜歡。舊舊的老房子,一樓和二樓的人在陽台對話,他喜歡這種空間布局。陽光的飽和度高,演員的臉上情緒豐滿…… 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  陽台上高小羽晾著的白襯衫微微晃著。窗外陽光毒辣,鏡頭邊緣的另一扇窗戶上貼著兩條交叉的紅色甲馬紙,裏麵若隱若現的暗紅色窗簾也在輕輕晃動著。  高小羽還拿著那根竹製晾衣杆,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陳舟家陽台上慢慢敲著,一下,兩下,三下…… 聽得人煩。  於是陳舟伸手握住了那根在自家陽台上敲來敲去的晾衣杆。  他用了點力氣,笑著跟高小羽拉扯了幾下…… 很耐人尋味的一個爭搶動作。  力氣沒陳舟大,最後高小羽無奈地放了手。  他對陳舟道:“下周二你有空嗎?要不要來學校看文藝匯演,我到時候會彈鋼琴。”  他小聲補了一句:“我練了一首《鍾》,那個很難彈的,我練了很久,想讓你…… 聽聽。”  沉默的間隙裏,隻有帶著熱度的風在說話。  陳舟笑著答他:“好,我去看。”  台詞說完了,但導演一直沒喊卡。  他們沒隨意亂動,仍是靜靜地看著對方,俯視和仰視的角度…… 眼裏含著情意和眷戀。熱烈,但也克製,暗潮湧動的感覺。  戲越來越對味兒了,片場裏的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們配合越來越默契,越來越像一對真正的情侶。無論是看對方的目光、和對方說話的語氣…… 都很是以假亂真。  李誌元有些失神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才喊了 cut,說可以收工了。  這個鏡頭拍了一上午,大家都很累。今天氣溫尤其高,從早上開始就熱得人汗流浹背……  鄭觀語今天拍完罕見地沒去找明崢瞎扯淡,他急匆匆就上了車。  拍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自己的手臂有點不對勁,手指僵,有點動不了。  但他也沒跟誰說,隻是上了房車以後趕緊讓阿麥給自己看看。  阿麥幫他揉了幾下手臂,擔心地問:“手指還能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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