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2003年六月,中國東北s城。


    在醫院的西北角有一個三層的小獨樓,離門診、住院處、都很遠,最少有一百米的距離,中間還隔著一個小樹林。樓門口臨時掛著個牌子;“發熱專科”。偌大的三層小樓內隻有兩位病人;阿鈑和他的工友小劉。阿鈑幾次提出要去看看小劉,但都被醫生拒絕了,理由是;避免交叉感染。所以自從那天小劉被送進急救室以後,阿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現在不用問,阿鈑也知道小劉和自己得的是什麽病---非/典型性肺炎,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非/典。


    房間裏除了有電視以外,廁所、浴室也都俱全。除了一個專門用來掛掉瓶的鐵架和牆上一個用來緊急呼救的按鈕以外這裏一點也不像病房,倒像一個簡單的旅店客房。每天護士除了會定時的送來飯菜、礦泉水,和一些口服的藥物,還要給阿鈑掛一瓶滴流。醫生經常還會來為他做一些檢查。他們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全副武裝;除了那種像空心饅頭一樣的口罩以外,他們還都穿著朔料製成的衣服、手套,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過這護士們對阿鈑的態度都很和藹友善,有時甚至是遷就。如果阿鈑主動搭話她們也會和他聊上幾句。


    在與她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中阿鈑逐漸了解到;目前他倆是這個城市裏發現的僅有的兩例非典患者,政府十分重視。甚至警方都已經介入了調查,那天陪同他倆做檢查的人裏有兩個沒穿白大褂的就是警察。調查結果是;小劉的確是山西人,今年二十二歲,但他此前並不是在這個城市做小買賣,而是在廣東省某市的一家醫院做保安,非典疫情出現不久就在那個城市大麵積傳播開了,而小劉所在的那個醫院也陸續接收了上百例病毒攜帶者和非典病人,並努力對其治療。但問題遠不像想相的那樣簡單,很快就有四五位患者不治身亡,甚至在治療過程中有兩位護士和一位醫生也被傳染了,其中一個最年輕的護士就是已經和小劉交往半年的女朋友。小劉在得到消息後並沒有選擇與女友共度難關,而是被嚇得連夜逃跑!。匆忙間甚至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兜裏隻揣了二百多塊錢。本來那裏的警察已經控製了所有出入城的交通要道,所有出入城的車輛和人員都要經過細致的登記、盤查以及必要的檢疫,但百密一疏;小劉還是在夜裏偷偷潛入了火車貨運站,並爬上了一輛開往東北的火車的車廂。來到這個城市的當天下午就找到了一家汽車修配廠打工,也就是阿鈑所在的這家修配廠。見利忘義的老板聽小劉說自己可以半年不要薪水,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其實小劉並不打算在這裏長幹,隻是想在東北這個還沒被傳播到非典疫情的城市裏找個地方落腳,等過些時候南方的非典疫情被控製並消滅以後再回去。他起初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傳染了非典病毒,如果他當初不是選擇逃跑而是和女友一起到醫院檢查,或者在將要逃出那個城市的時候被警察發現,接受檢疫檢查,及早接受治療的話,那他的病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嚴重。阿鈑還聽說;就在他倆住院的當天警察就封鎖了他所在的那家汽車修理廠,醫生還為所有的工人當然也包括那個黑心的老板做了細致的檢查,並對廠子的每個角落都反複的噴灑了大量的消毒藥物。僥幸的是並沒有發現那些人身上有非典病毒,或者任何的被傳染跡象。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那些人都要接受為時一周的隔離觀察,修配廠當然也就隻能暫時關門大吉了。


    在知道這些後以阿鈑一貫善惡分明的性格本應對小劉那個拋棄情人臨陣脫逃,最後還連累自己也被傳染了的混蛋恨之入骨,甚至整天頓足捶胸破口大罵。但是現在他卻恨不起來,也罵不起來,因為今天早上一個年輕的小護士無意說漏了嘴,讓阿鈑知道了;小劉因為在被感染之初沒有及時接受檢查和治療延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現在已經進入了晚期;肺部已經大麵積壞死,呼吸功基本喪失,醫生隻能盡力維持和延緩他的生命。也許連今晚都挺不過去。


    想到一個前幾天還完好健康的人,現在卻即將結束生命,無論多大的仇恨也都應該放下了。阿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脆弱,在不經意間就會輕易的失去。那麽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麽?想到今天的小劉很可能就是明天的自己,這讓阿鈑第一次感到自己和死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它就在自己的身邊離自己如此之近,幾乎用手就可以觸摸得到。一個人在麵對生命匆匆流逝的時候才感到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原來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病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阿鈑的想想,兩天前醫生還對他說體內的病毒得到了有效控製,情況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可僅僅兩天的時間阿鈑現在卻戴著氧氣罩躺在病床上。兩個護士在床邊輪流看守,醫生幾個小時就要來查看一次,經常在本子上做些記錄。阿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治愈的可能了,醫生隻是盡量多的延緩自己的生命,在本子上做的記錄也隻是為了以後的醫學研究而積累臨床資料而已。


    午後,窗外下起了雨。


    望著窗外淋漓的細雨阿鈑開始了對往事的回憶;想到了自己的家鄉,那是個偏僻而寧靜的小村,回憶起童年和小朋友一起到山上放牛,到河裏撈小魚、光著身子遊泳,躺在岸邊柔軟的草地上曬太陽、、、想起了和兄弟們一起修車、一起喝酒,和漂亮的女服務員套詞,一怒之下炒了老板的魷魚瀟灑的跳槽、、、想起這些讓阿鈑感到生命原來如此美麗多彩,卻又如此短暫。想起了父母的早逝、生活的困頓、打工的艱難、、、這一切現在都已如此的微不足道,麵對死亡的臨近還有什麽不能放下呢?


    “陳先生,陳先生!該打針了。”護士打斷了阿鈑的思緒。阿鈑配合的伸出了一隻手。


    還有必要嗎?阿鈑望著靜靜的懸掛在自己斜上方的滴流瓶嘴角微微的向上翹動了一下,心底掠過一絲苦澀。


    忽然,阿鈑突然感到一絲異樣,這不是身體裏的而是來自外界。這是重來沒有過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迅速的強烈,轉瞬間就由模糊而變異常的得清晰;身邊的空氣似乎突然凝固了或許說是消失了。阿鈑知道這絕不是自己的幻覺,因為身邊的護士顯然也感覺到了,而且她的感覺比自己更要強烈!她已經麵色鐵青臉上的大口罩已經被摘掉丟在一邊,一隻手捂在胸口張著嘴努力的呼吸表情極度的驚慌和痛苦。


    她窒息了!兩天前阿鈑因病情突然加重而經曆過窒息的感覺。


    阿鈑迅速做出反應;去按旁邊牆上用於緊急呼叫的按鈕。但他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而後感到氧氣罩裏的氧氣壓力迅速爭高,更加恐怖的是滴流瓶裏原本平靜的藥液突然抖動一下,接著又是一下,並且越來越激烈不到兩秒鍾的時間竟然像燒開的水一樣沸騰了起來!而氧氣罩裏氧氣的壓力還在迅速爭大,終於砰的一聲氧氣罩被不斷爭大的壓力從臉上蹦飛了。隨著氧氣罩的離開阿鈑感到自己無法呼吸了,阿鈑知道自己的肺部還沒有完全喪失呼吸功能,那就是說現在這件屋子裏已經成了沒有空氣的是真空了!但是窗戶是開著的!


    眼前一片漆黑,意識慢慢的開始模糊。朦朧中似乎感到身體像一團氣體一樣慢慢的離開了床向上飄起、、、最後的一點模糊的意識告訴自己;死亡真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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