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岩沉默了片刻,“星星,你覺得什麽事情是有意思的?” 謝星和根本沒用時間來思考,直接說道:“和你在一起。” 裴岩仰頭看著他,謝星和重複道:“和你在一起,做什麽都有意思。” 裴岩的淚點好像越來越低了,他沒敢再看謝星和,重新把臉埋回去,“我也這麽覺得。” 謝星和失眠的時候,裴岩經常陪他熬著,直到後半夜熬不住了才睡過去,然後第二天臨近中午才能醒。 他伸手摸了摸,身邊是空的,沒溫度。 裴岩洗漱過後下樓找人,“星星?” 番茄醬叫了一聲,裴岩笑著說:“叫星星呢,沒叫你。” 他尋著廚房的動靜找過去,“星星,你怎麽……” 不理我啊。 最後幾個字裴岩沒能說出口,他定在離廚房幾步遠的地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謝星和穿著一條圍裙,右手拿著菜刀,菜刀上全是血。 他轉頭看過來,臉上,手上,圍裙上也都有血。 裴岩又往地上看了看,白色的瓷磚也濺上了血跡。 番茄醬又衝著廚房裏的謝星和叫了兩聲,裴岩輕聲問:“星星,你在幹什麽?” 謝星和舉著菜刀說:“殺魚。” 裴岩嗓子發緊,“為什麽不讓老板殺好?” “我想自己殺。” 謝星和說。 裴岩深吸了一口氣,朝他伸出手,“星星你過來,別踩到地上的血。” 謝星和聽話地朝他走過來,裴岩又說:“刀放下。” 謝星和又聽話地放下菜刀,走到他麵前笑了一下,“是不是嚇到你了?” 裴岩猛地提高了音量,“你他媽也知道啊!我剛才差點兒以為你在那兒分屍呢!” “我能分誰的屍?” 謝星和說。 裴岩下意識看了看身邊的番茄醬,謝星和這麽寶貝它,要分屍也不會分它的。 謝星和又笑,伸出手想摸裴岩的臉,“我沒那麽變態……” 裴岩打開他的手,“全是血,別碰我,洗手去。” “好,我去洗手,就是在殺魚呢,別怕。” 裴岩又拉住謝星和,“別洗手了,上樓洗澡去。” 他把謝星和推進浴室,謝星和認認真真地把自己身上的血跡洗掉,又擠了很多沐浴露塗在身上,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香噴噴的。 裴岩要給他吹頭發,謝星和卻直接掛在他身上,低聲問:“裴岩,你剛才是不是害怕我了?” 裴岩動作一頓,把吹風機放到一邊,推著謝星和的腦袋讓他抬起頭,“謝星和,我剛才是真的害怕,但我不是怕你,是怕你又在傷害自己。” 毫不誇張地說,裴岩看到菜刀上有那麽多血,真的是一瞬間就喪失了語言能力,從頭冷到腳,好像連心髒都不跳了。 謝星和輕聲和他道歉,“對不起,我一夜沒睡,太煩躁了,所以就想做點兒事情。” 裴岩扣著他的後頸把他重新按進懷裏,“下次換別的事兒做,我陪你一起,別殺魚了行不行?” “嗯,對不起……” 裴岩的唇貼著他的耳朵,“別說對不起,吃藥了嗎?” “忘了……” “先吹頭發,吹完頭發去吃藥。” “好。” “星星,信我,我會一直很愛你的。” 裴岩很虔誠地說。 淩晨,裴岩已經架不住困意睡著了,謝星和卻一直在黑暗中睜著眼,他知道自己為什麽失眠。 想治療。 不想治療。 想變成一個正常人。 不想變成一個正常人。 想讓裴岩愛星星。 不想讓裴岩愛星星。 想愛裴岩。 不想給裴岩這樣的愛。 想給裴岩自由。 不想給裴岩自由。 想讓裴岩永遠陪在身邊。 想讓裴岩永遠幸福快樂。 裴岩會一直愛他的。 裴岩愛上的是星星。 想放棄星星。 不想。 …… 謝星和猛地閉上眼,原本平靜的呼吸逐漸急促,完全矛盾的想法好像要把他撕裂。 頭疼,很疼,非常疼。 謝星和握緊了拳,咬緊牙關,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胸膛不斷起伏,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快要炸開了,安靜的臥室裏隻能聽到他劇烈的呼吸聲。 謝星和掙紮著下床,光腳踩在地上,緊緊閉著眼往外走。 番茄醬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在了臥室的地上,謝星和被它絆了一下,天旋地轉,“咚” 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裴岩瞬間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星星?” 他看向身邊的位置,沒人,於是連忙下床開燈,“星星……” 謝星和摔倒的那一下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撐著地板坐起來,裴岩快步走過來,焦急地說:“怎麽摔了?疼不疼?摔到哪了?嚴不嚴重?” 番茄醬被謝星和砸了一下還有些蒙,謝星和搖了搖頭,摸著它說:“是我沒看清,不小心踩到它了……” 裴岩扶著他,“能站起來嗎?” 謝星和點點頭,被裴岩扶著慢慢站了起來,裴岩擔憂地看著他,“臉怎麽這麽白?到底摔到哪了疼成這樣?” “沒摔哪,真的,就是我剛睡醒急著上廁所,摔蒙了。” 他急著要往衛生間走,裴岩連忙跟上去扶住他,“慢點兒……” 謝星和站在馬桶前麵,裴岩站在旁邊看著他,四目相對,裴岩說:“愣著幹嘛,快上啊。” 謝星和無奈,“你看著我我怎麽上?” “都結婚了還怕看?” 裴岩說,“我這不是怕你再摔了麽。” 謝星和笑著推他一下,“出去,快點兒,真的憋死了。” 裴岩站到門口幫他關上門,番茄醬也跟過來站到他旁邊,裴岩低下頭瞪著它說:“下次換個地方睡,沒給你買狗窩嗎?沒有沙發沒有床嗎?非要睡地上當絆腳石?” 番茄醬委屈地哼唧兩聲,裴岩彎下腰使勁在它腦袋上揉了幾下,“你還委屈上了?星星還沒委屈呢。” 過了一會兒,裴岩在外麵問:“星星你好了沒?” 沒人應。 裴岩嘖了嘖,“真害羞了?不應該啊…… 星星寶貝?我進來了啊。” 裴岩推開門,發現謝星和正呆呆地站在鏡子前麵,他笑著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照鏡子照得這麽認真啊,都聽不到我說話了……” 裴岩把下巴搭在謝星和肩上,抬眼和他一起去看鏡子裏的人,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從鏡子裏看去,謝星和的另一邊臉上有一道鮮紅的血痕,從顴骨一直到下巴,甚至在裴岩看過去的時候流下了一滴血,滴在謝星和的鎖骨上。 裴岩在那一刻是茫然的,他不能動,不能思考,隻能保持著那個親昵地從身後擁抱謝星和的姿勢,微微張開了嘴。 謝星和率先回過神,他轉身推開裴岩,裴岩被他推得後退幾步靠在衛生間冰涼的瓷磚上,依舊茫然地看著他。 謝星和沒看他,低下頭說:“裴岩,我不想治療了。” 裴岩緩慢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臉怎麽弄的?” 謝星和不出聲,裴岩又啞聲問了一遍,“臉怎麽弄的?” 他上前兩步死死地盯著謝星和,聲音嘶啞又難過,“謝星和我他媽問你話呢!臉怎麽弄成這樣的!” “我不知道。” 謝星和說。 裴岩發出了一聲笑,表情扭曲,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呢,你現在和我說不知道?” 裴岩推著謝星和把他抵到洗手台上,猛地提高了音量,像一隻發瘋的野獸朝他吼道:“不想治了就他媽不治啊!你這樣是給誰看!啊?我嗎?你他媽以為我怕你嗎?你以為這樣我就能不愛你了?” 他一把推開謝星和,在洗手台上胡亂地翻找,一個玻璃瓶掉了下來,摔得四分五裂,裴岩彎下腰撿起一片碎玻璃,眼神瘋狂地盯著謝星和,“來啊!你不是高興嗎?你不是就喜歡這樣嗎?我幫你!我成全你!” 謝星和不動,裴岩就踩著地上的碎玻璃走過來,“你是不是想把臉劃爛?是不是就想證明我愛的不是你這張臉?我說什麽你都不相信,好啊,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幫你!” 裴岩的掌心被鋒利的碎片紮得流血,謝星和心裏突然就不再矛盾,不再掙紮,他看著裴岩的手冷靜地說:“我不治療,你就隻能和一個瘋子在一起,我可能會好,也可能越來越瘋,不讓你去公司,不讓你交朋友,不讓你出門,甚至把你關在一個房間裏,不讓你……” 裴岩和他鼻尖對著鼻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那、又、能、怎、麽、樣?” 謝星和凝視他,裴岩一手舉著玻璃片一手捏住他的肩膀,“我自己選的人,自己愛的星星,一輩子和瘋子在一起又能怎麽樣!” 裴岩連嘴唇都在顫抖,謝星和低聲說:“先把這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