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霽熄了燈,我隻好乖乖躺下。  我們各自平躺在自己的那一半天地,中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三八線。  我試圖找點話題來聊,卻發現天公不作美,窗外連月色都沒有。  隻聽見黑暗中掛在牆上的鬧鍾走個不停,就如同我此時躁動不安的內心。  和男生睡在一起感到緊張這還是頭一次,若身旁躺著的是我爸或是孟兮隻,隻怕早就被睡著的我一腳踢下了床,可我清楚地知道到身旁躺著的人是張開霽,不是別人,這樣的認識讓我怎麽也不敢閉眼,就怕睡迷糊了,把他當被子,緊緊抱在懷裏。  張開霽翻身朝向我,帶動被子在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睡不著?”  我四肢僵硬,不敢亂動,按住一個勁狂跳的胸口,輕輕“嗯”了一聲。  “那要聽故事嗎?”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雖然他總說我和他弟弟很像,但我可不想讓他把我當弟弟來看。  張開霽笑了笑,輕快的笑聲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大聲。  他似乎也讚同我的說話,想了想,又說:“那你想聽什麽?”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說:“你。”  “我?”  “嗯。你。”我說,“我想了解更多關於你的事情。”第14章   本想著能早起去火車站送張開霽,沒想到昨晚和他聊到了淩晨三點多,最後實在困得睜不開眼,說是閉個眼稍微眯一下就醒來,結果再醒來天已大亮,要趕車的張開霽早已離開。  看著空無一人的臥室,我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下樓正好遇到保姆阿姨上門打掃,她看見我,問:“西西,今天生日啊?”  “不是啊。”我很是疑惑。  阿姨指了指餐桌,“我看桌上有張紙條,還以為是我記錯了。”  聽到這話,我立馬想到了張開霽。  果然是他。  桌上是一碗已經坨了的長壽麵,底下壓著他寫的小紙條。  “西西,祝你生日快樂。等我回來給你補上禮物。”  落款是他的名字。  想起昨晚故意問他會不會做長壽麵,說是月底生日想要吃到他給我下的長壽麵,沒想到要趕早的他還能擠出時間來為我煮麵。  張開霽無限包容的行為顯得我這個人更加無理取鬧。  我揉了揉進了沙子的眼睛,把他寫的紙條拽在手心裏,然後一聲不吭地坐在餐桌上,吃著早就涼透了的長壽麵。  我想張開霽肯定沒睡醒,手抖放多了辣椒,要不然怎麽會讓我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碗麵吃完,眼珠子腫得不像話,急得保姆打電話問我爸媽,我是不是過敏了。  我才沒功夫解釋,我在心裏默默發誓,等開學張開霽回來了,我一定要讓他自己來嚐嚐這辣眼睛的滋味。  估算著他到家的時間,期間我一直手機不離身,就怕錯過他保平安的短信,然而一直等到晚上,手機都自動關機了,還是沒收到他的消息。  最後我終於坐不住了,主動給他發去消息,陰陽他才回家就把我給忘了,然而睡了一覺醒來都沒收到他的回複。  接連幾天給他打電話,也是處於關機狀態。  雖說他是因為家裏出事了才回去的,沒工夫理我也很正常,但心裏不是滋味的我還是默默給他記了一筆。  沒有張開霽在身邊,我學習也沒了動力,幹什麽都提不起勁,沒堅持兩天就又和孟兮隻廝混在了一起,整日往外跑,不想回家。  孟兮隻當然不會像張開霽那樣管教我,讓我娛樂適度,他看著我興致缺缺的模樣,別提有多著急。  “西西,最近天熱,咱去遊泳唄?”  “不去。”  “那去吃刨冰呢?你不是最喜歡吃小學外麵開的那一家紅豆刨冰嗎?我請你吃。”  “不想吃。”  ......  諸如此類的對話還有很多。但不管孟兮隻說什麽,我都不想去。也沒生病,就是渾身不得勁,提不起精神來。  快要把整個城市的新鮮玩意兒擺到我麵前的孟兮隻也有些挫敗了:“小祖宗,那你說,你想幹啥吧?”  “不...”  我餘光瞥到了擺放在孟兮隻書櫃上的天文望遠鏡手辦,想起張開霽離開那晚談起他的家鄉,他說到了晚上,一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繁星,而他總是和他弟弟坐在自家院裏,一邊吃著西瓜一邊數著星星,有時候數著數著就忘了自己數到哪裏了。  我從小生活在城市,別說是漫天繁星,就連星星也沒怎麽見過。我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情緒,我迫切地想要見著張開霽所描繪的地方長什麽模樣,是不是像他說的那般美好。  想到這裏,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跳下床,拉起孟兮隻就往外跑。  “這是要去哪兒啊?”  “走,去火車站。”第15章   我隻知道張開霽家在g市的某個小城鎮上,但沒想到去他家會這麽麻煩。  g市的天氣說變就變,我和孟兮隻剛下火車就突降暴雨,把毫無準備的我們淋成了落湯雞,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好不狼狽。  小縣城的火車線有些破敗,周圍的店家操著一口聽不懂的方言,打聽了一圈才從一個發廊老板口中得知張開霽說的那個小鎮在哪兒。但眼看著雨勢越來越大,我和孟兮隻連聽清彼此說的話都困難。滂沱的大雨仿佛在勸我們盡快離開,就連發廊老板也說這幾天是汛期,我們打聽的那個鎮子每年都會遭遇水災,這個時間段去太危險。  孟兮隻也應和著老板的話,勸我暫時去城裏的酒店住下,等聯係上張開霽,或者等雨停了再出發。  但我決心已定,哪怕遊也有遊過去。  孟兮隻見勸不動我,隻好搖了搖頭,高價租了輛車,讓本地的司機師傅帶我們去。  送我們的師傅比較健談,但口音很重,以至於他說了很多,我幾乎沒怎麽聽懂,經孟兮隻翻譯加比劃,才大概明白他說了什麽。  他先是問我們從哪裏來,在知道我們是從s市來後又笑著讓我們別嫌棄他們這裏是窮鄉僻壤,接著說像今天這麽大的雨,在他們g市都是家常便飯,而他們g市又因為地處偏遠,周圍都是山,好多農村家庭都是靠天吃飯,如果今年沒漲水還好,但要是水又成了災,那少不了又要多好多流離失所的家庭。  我不懂為什麽漲個水就能讓一家人妻離子散。  師傅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用蹩腳的普通話搖著頭說:“娃娃,介裏不是你們嘞大城市,養不起了沒得法咯...沒得法咯...”  接下來的路程我沒再接話,孟兮隻倒是天南地北和師傅聊得暢快。  我呆呆地望著車窗外黑壓壓的天空,和打在車窗上劈啪作響的傾盆大雨,這是我從未在我的城市見過的大雨,而對張開霽來說卻是家常便飯。  我頭一次明白了張開霽為何要說我倆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越往小鎮開,路越崎嶇,沿途經過的河流的水就越渾濁。  師傅灰著臉說今年多半要漲水了,又歎著氣說可憐了那些獨自在家的娃娃們了。  我不知道張開霽家具體住在哪裏,會不會被水淹,我隻好默默期待他和他弟弟能平安。  師傅比較良心,下車前還借給我們了兩把傘,並留了電話,讓我們要回去的時候還給他打電話,下次就不收我們車費了。  “往哪兒走?”孟兮隻的話裏明顯有了情緒。  這也不怪他,任誰被拉著來到一個陌生又偏遠的城市,淋成落湯雞,還到了一個連條好路都沒有地方,都有脾氣,但我直覺告訴我肯定能在這裏找到張開霽。  我不想繼續連累孟兮隻,於是不顧他的阻攔,出言讓他先找個地方歇腳等我,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衝到了雨中,自己去找人。  鎮子很小,隻有一條主通道,但因為沒有孟兮隻在一旁翻譯,我很難聽懂當地人說的話,隻好拿著張開霽的照片,沿著街道挨家挨戶地找人。  我陌生的長相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不願被人以審視的目光一直盯著,我像隻四處逃竄的老鼠,倉皇穿行在各條小巷裏。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種張開霽就在這裏的信念感越發強烈。  終於來到了巷尾的最後一戶人家。  位居角落的二樓平房房門大敞,門上掛著白布,哪怕大雨如注,也能聽到從屋內傳出的嗩呐聲。  我咽了咽口水,彎腰鞠了一躬,這才小心地探了個頭進去。  隔著前院的水簾,依稀能望見正堂放著一口棺材,棺材前跪著一人,四周再無旁人。  我認出來那就是張開霽,卻開不了口與他相認。  大約是聽到了我的心聲,張開霽回過頭來。  在與我視線相撞的一刻,我明顯看到了他眼裏的驚訝和慌亂。  “張開霽...”我無聲做著口型喊他。  他皺著眉頭搖頭,好似還在緩衝我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的事實。  然而沒等他回應我,從堂屋裏走出來一人突然就是一棍子打在他身上,把張開霽直接撂倒在地。  我很難想象在農村用來挑東西的扁擔打在一個骨瘦如柴的人身上該有多疼,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第二下就又打在了張開霽的身上。  那人像是喝了酒,滿臉通紅,抄著扁擔,還以為手裏的家夥就跟一根羽毛一樣,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癢。  張開霽全程沒有啃聲,眼神始終落在我身上,倔強地在說讓我不要管。  我攥緊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了,但還是乖乖聽他的話,守在門口等裏麵的暴行結束。  就連滂沱大雨也壓不住扁擔打在肉體上發出的沉悶聲,我咬著牙,感覺每一下都打在了我的心上。第16章   那晚張開霽笑著說他是從家裏逃出來的,我還以為他是為了給我講故事故意編排的,沒想到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他父母拋棄他和他弟弟,把他們丟給了他嗜賭成性的舅舅,而他舅舅更是在喝醉後懷疑他和他舅媽有染,然後以此為借口每天虐打他,而他之所以一直忍著都是因為弟弟生了病,需要錢,他還是個沒有收入的學生,隻能懇求他們名義上的監護人能帶他弟弟看病。這也是為何在其他高中生都一心隻有讀書的時候,張開霽還要分去大半時間在外麵兼職打工,就是為了給他弟弟湊齊手術費。  張開霽說的時候表情是那樣雲淡風輕,甚至有些讓人細思極恐的地方他也是飄飄然一句話帶過,半點情緒都沒有,以至於我聽的時候都沒在意,光顧著問他小時候有沒有和哪個女同學搞曖昧去了。  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愧疚,把頭重重埋進臂彎,直到雨聲停了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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