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李秘書斟酌了會兒用詞,“剛才在廳裏,有不少人問我周達非的身份,需要介紹嗎?” “要不給他在公司裏安排個職位?”李秘書道,“助理之類的?” “不用。” 裴延在工作上是極其專業且嚴格的,所以他不打算安排周達非做任何具體的事,不論與電影有沒有關係。 裴延眯著眼睛想了想,“就說是...” “什麽?”李秘書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裴延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露出了個不自禁的笑,“再有人問,你就說…是我學生。” - 周達非一個人在廳裏坐了會兒。裴延已經不在了,可是沒人通知,他還是不敢走。 鬼知道這個變態還能幹出什麽事兒來。 沒一會兒,李秘書就來了。 “周達非,”李秘書這次說話客氣了不少,“裴老師今天還有事,讓我送你回去。” 周達非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李秘書臉上笑意不變,“你難道想穿著裴老師的大衣去擠地鐵嗎?” “.........” “另外,”李秘書說,“裴老師說為了方便你跟著他學習,讓你搬到他的別墅裏去,立即。” 周達非:“.........” 這種話裴延到底是怎麽說出口的。 四周還有人,李秘書湊近了點,聲音不大,“雖說整個娛樂圈無數人都尊稱裴老師一句老師,但他真的認下的學生隻有你,所以你還是趕緊搬進去吧。” “......” 周達非槽多無口,胸悶頭痛,覺得比早上裴延悶自己嘴的時候還窒息。 裴延比他想象中的更決絕,連一絲喘息都不給。 “那個,”周達非頓了片刻,“要搬家是吧,可是我那兒還有些東西,今天一天也搬不完啊。” “這,”李秘書皺了皺眉。 他看了周達非一眼,這個年輕人平靜的眼裏透著一股不明顯的隱忍。 而裴延從未讓人住進過自己家裏。 李秘書衡量了下風險與收益,打算做次好人,“那我替你來問問裴老師吧,先送你回去。” 裴延是個大忙人,手上同時籌備的項目不止一個。 昨天他來上海參加金翎獎的頒獎典禮也是抽空的,今天又得飛去北京。年後他的新戲就要開拍了,還有些事情需要敲定。 裴延不止一個秘書,其中李秘書排在第一。裴延安排李秘書留下,處理周達非的事。 去機場的路上,裴延接到李秘書的電話,說周達非覺得搬家時間不夠。 裴延好笑,覺得周達非真是從不讓他失望,一不看著就分分鍾想盡辦法逃跑。 夠野的。 快過年了。裴延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年前他基本不會再回上海,過年也是在外麵。 “你跟周達非說,最遲年過完搬進去。”裴延說,“還有,過年期間盯緊點兒,不管他是呆在上海還是回家。” 周達非租的房子在七拐八繞的小巷裏,路本就崎嶇狹窄,還有許多占道小攤販,車壓根兒沒法開進去。 李秘書隻能讓司機把車停在巷口。周達非也沒問李秘書怎麽知道哪個巷口離自己的出租屋最近的,他解開安全帶,“那我就先進去了。李秘書,今天謝謝你。” “沒事,”李秘書笑了笑,“鑰匙收好,記得年後搬進去。” 周達非點了下頭。 “平時有什麽別的問題也可以問我,”李秘書說,“裴老師如果提前回上海,我也會通知你的。” 周達非麵帶微笑,“好的,謝謝您。” 這會兒菜市場人正多,小攤販們都吆喝得起勁。 周達非穿著高定走在菜攤間,有一種被扒光了的羞恥感。 他一向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麽要臉的人,但沉淪仍比想象中的更令人難受。 周達非覺得頭有點痛,整個人暈暈的。他回到家,把窗簾都拉上,也不開燈,裹著被子躺到了床上。 他此刻是痛苦的,然而痛苦之餘竟又有一絲本能生出的可恥慶幸。 周郎失身,焉知非福。 若非裴延變態,他周達非一介無名之輩怎麽能搭上這種大佬? 這可恥卻真實的慶幸讓周達非更加痛苦。 周達非閉著眼睛,拿被子蒙著頭,靜靜體味這複雜的心緒。 他的額頭已經滾燙了,四肢無力。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卻沒起床量體溫吃藥。 從很久以前開始,周達非就習慣於時刻在心裏殘忍冷酷地剝離一個自己,旁觀自己經曆的一切,把自己的酸甜苦辣用作藝術的真材實料 這使他的快樂再也不可能純粹,而他的痛苦卻需要被反複咀嚼。 周達非渾身發燙燥得想炸,卻偏偏生不出一滴汗。 他終於悶得受不了了,呼的一把掀開被子,在陰暗逼仄的房間裏定定地望著斑駁的天花板,絕望得像不知自己所犯何罪的死囚。 周達非覺得不公,想向天呐喊,恨不能抓著裴延去地府講理。 裴延算是個什麽東西,用膏粱豎子形容都給他麵子了。 此人年少成名卻毫無藝術情操和高尚追求可言,爛片一部接著一部,滿腦無它唯有暴富。 而他周達非是一個能夠為了藝術全方位各種意義犧牲自己的人,是一個比裴延真誠一萬倍的文藝工作者。 卻不得不向裴延卑躬屈膝。 周達非身體裏有一半的靈魂說愛誰誰去tmd,隻要能做我喜歡的事方法重要嗎? 但他仍有一半的靈魂高懸於上,不肯墜落,是從骨子裏帶來的驕傲。 手機響了。周達非渾身都沉,過了好幾秒才爬起來接通。 “喂,”裴延的聲音有點不耐,“飛機晚點了。我等得有點煩,突然想起來,昨天讓你寫的通稿呢?” “寫好了。”周達非開口後發現自己聲音不太對,有點啞,他咳了咳,“要我發給您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看?”裴延說。 周達非咽了下,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那我念給您聽吧。” “嗯。”裴延懶懶地應了一聲。 周達非戴上耳機,從手機裏調出昨天寫的通稿,念給裴延聽。 “近日本屆金翎獎在上海落幕。作為我國電影行業的最高獎項,這屆金翎獎依舊為觀眾帶來了眾多優秀作品。” 貴賓室休息室裏,裴延也戴上了耳機。他饒有興致,像剛買了玩具迫不及待去拆開的孩童。 周達非的聲音不疾不徐,從聽筒裏傳來: “其中,最為人矚目的當屬我國知名導演裴延,史無前例地再度拿下最佳導演的獎項。” ... ... ... -------------------- 如果實在覺得太氣可以回去重溫前言。。。第4章 如何給獅子剝皮 裴延聽了會兒,有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便打算掛了周達非的電話,交代他乖一點,剩下的部分等自己有空再聽。 周達非那邊頓了頓,“好的。” “你怎麽了?”裴延覺得周達非聲音不太對,本能就找茬兒,“讓你念篇通稿還念哭了?” “沒有。”周達非清了清嗓子,“老師您忙吧,再見。” “......” 裴延有些不滿。 但打進來的這個電話還挺重要,所以他便沒有深究。 來日方長,裴延打算等年後回上海再好好收拾周達非。 掛了電話,周達非生理心理雙重意義上撐不住了,他不用體溫計都知道自己燒得厲害。 他懶得吃藥,緩慢地踩著拖鞋挪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 一口灌下去從嘴辣到胃,周達非緩了會兒,又躺回床上裹好了被子。 他跟房東的合同是半年一簽的,月底就要到期了,離裴延要求他搬進別墅的日期還有段日子。 周達非是早一天都不想搬進去,所以得找個地方過渡歇腳。 短租房的選擇不太多。周達非強忍困意,好容易挑到個地段價位都符合要求的,房都沒看就線上簽約了。 然後他定了個搬家的鬧鍾,被子一蒙打算好好睡一覺。 臨睡前總覺得忘了什麽事。 周達非眯著眼睛想了想,在手機上買了個全網最便宜的飛鏢盤。 裴延在北京忙得很。他的新戲快要開機了,由於牽扯各方利益,到現在最終版的劇本和演員都還沒完全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