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槿才一進洞,霎時,洞外四周飛身而出三幫人馬,將千年冰洞團團圍住。


    訾槿走到高台之上,淡淡地掃了一眼冰棺內躺的人,將手中的焦尾琴放在冰棺前的平台之上,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不一會,玉夫人在寶羨與梧桐的攙扶下急急趕來。其時身後跟著五人,君凜、祁詠躍站在最左邊,獨孤郗徽、樓爍站在最右邊,安樂王與司寇郇翔則跟在最後麵。


    玉夫人站在洞外,停了下來,寶羨與梧桐二人低頭退下。玉夫人看了看洞四周的人,轉過身來,淩厲地望著身後的眾人:“槿兒定是知道了,才會自己去了……各位主上可都想好了……不是每人都有第二次選擇的……若是錯了……後悔便來不及了。”


    獨孤郗徽抬眸一笑,這笑容在這樣寂靜的寒夜裏,顯得分外耀眼:“如今都走到了這一步,夫人還沒有捨棄孫女的打算嗎?若是選她……隻怕眾人早已帶她離開這山中鎮了。”


    玉夫人眼底閃過悲色:“你們倒真真狠心。”


    獨孤郗徽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安樂王:“若說狠心……怕是誰也比不過安樂王爺……都已與她有了肌膚之親……還不是將她置於此地,自己也走到了這一步?”


    聽著外麵的對話聲,訾槿嘴角笑意加深,臉上的諷刺更甚。她啟手將案前的荷香焚起,信手弄琴,歡愉輕快的曲子飄蕩在洞中,琴聲似高似低仿佛春日的陽光一般燦爛一片。


    琴聲乍現,眾人驚然抬頭朝洞內望去。直至此時還能彈出如此歡快的曲目,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實情。


    安樂王一雙桃花眸出神地望著洞口,眸底複雜得讓人不敢深究。


    玉夫人的眼睛越過眾人,看向君凜:“殿下也要進去嗎?”


    君凜一身藍衣考究精緻,寬袍廣袖,金冠博帶,衣襟隨著腳步的移動飄飄欲飛。他回頭直視著玉夫人:“老夫人想要毀約嗎?夫人放心,隻要有君凜在……他們未必能得逞。”


    “大半年前,老身路過辰國京都時,撿到了一個滿身是傷的孩子,卻發現她乃老身丟失多年的孫兒,狂喜之中將她帶回‘不日穀’療養。這千年寒洞乃我玉家禁地,已是多年未曾開啟。三個月前這孩子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開啟了這廢棄多年的寒洞,得到了赤嵐冰玉與一具死去多年的女屍。”老夫人眸光深不可測,她一點點地打量著眾人的反應繼續說道,“不知各位公子丟的是何物?是那孩子?是那赤嵐冰玉?還是那女屍?”


    獨孤郗徽身著燙金邊的黑色衣袍,略緊的外袍將纖細修長的曲線完美地勾勒出來,腰間掛著一塊孤單的玉佩,手中執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碧玉笛。他閉上雙眸聆聽著琴聲,似乎這琴聲已擾亂了他的心神,臉上那抹堅定瞬時淡了不少,眉宇之間可見煩躁之色,不願多說。


    安樂王的紫色錦袍隨夜風輕揚,他側臉看了一眼被麵紗遮去麵容的司寇郇翔:“哥與我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似是就在這洞內。”漸漸地一絲笑容爬上了安樂王的眼角,他抿嘴一笑,上前一步:“夫人何須多問,到了洞內自有定斷,此時……還是帶路吧。”


    玉夫人不再說話,再次一個個地打量了眾人一眼,轉身朝洞內走去,寶羨與梧桐緊跟其後。


    獨孤郗徽、君凜、安樂王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緊跟在玉夫人的身後,司寇郇翔抬眸看了一眼洞口也跟了進去,樓爍與祁詠躍被留在了洞外。


    待眾人緩緩進洞,那琴聲慢慢地低了下來,似是從歡快的晨日跳到了暮日後的黑暗,那樣的哀怨不甘,還有淡淡的期盼。


    眾人聽到此時的琴音,都莫名的心傷,今夜……已註定不眠……


    風槿如畫 七情不解 魔障難除 因果相報 何是歸期 別葉辭風朱弦絕(八)


    章節字數:6529 更新時間:08-09-23 09:25


    當眾人出現在高台之下時,琴聲最後一個音也落了下來。


    眾人抬頭看向高台,隻見一火衣女子金鳳纏身,腦後惟有一根長金鳳步搖束著鬆軟的髻,烏黑的秀髮如水般披到腰間,雙眸漆黑如子夜一般又溫潤如暖玉一般,可惜的是臉上卻有一塊火紗繡金鳳的紗巾。雖是遮去了大半容顏,眾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此人。


    訾槿抬頭淡淡地掃視台下麵的人,當看到安樂王身後的白紗人時,微微一愣,繼而又低下頭去:“眾位多日不見了。”


    君凜動容地朝前走了一步,雙手在袍中握成了拳,站在了原地:“槿兒,下來。”


    司寇郇翔身形微微一動欲上前,卻被安樂王扯住了胳膊。他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司寇郇翔的後背,司寇郇翔巋然直立,看樣子似是恢復了鎮定。安樂王美目流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訾槿,笑道:“為何要遮住麵容,小啞巴沒臉見人嗎?”


    獨孤郗徽眉頭緊皺,看了玉夫人一眼:“玉夫人與君太子早有協議,怕這台上之人……另有其人吧。”


    玉夫人猛地抬頭,冷然道:“莫不是獨孤國君以為槿兒是人假扮的?”


    寶羨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將梧桐護在身後。就算動作如此輕微,還是未逃過獨孤郗徽那雙銳利的眼眸。


    “淮陰河畔‘金玉滿堂’,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樓主燼陽公子麵如冠玉貌比郇翔,可惜那次卻被人破了相。”訾槿單手摘下臉上的麵紗,看向獨孤郗徽,娓娓說道。


    獨孤郗徽蹙眉看向訾槿,抬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臉上那朵精描的燙金的天藍色的桃花。那是一朵艷到極致近乎要衰敗的桃花,最美的那一瞬間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臉上,每片花瓣都極盡靡靡之態。


    安樂王眼光一冷:“小啞巴記他倒是記得清楚。”


    台上的訾槿黑眸閃動,輕輕地撥弄著手中的琴,微微而笑:“那時在納藍家廟之中與西樂長公主相遇,驚為天人。多年後訾槿時常想起那個午後,想起初見公主天顏的驚心動魄。‘美女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王爺此時還認為我是假的嗎?”


    訾槿嘴角笑意加深,繼而看向君凜:“太子殿下還記得兒時的那些戲言嗎?……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美人如此多嬌,英雄連江山都不要。”


    被白紗遮去麵容的司寇郇翔,一動不動,眸光一直緊緊地鎖在那冰棺上,似乎除了那冰棺裏的人,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周圍的一切。


    君凜怔怔地凝望著訾槿,鳳眸瀲灩著一泓月光,喜悅的漣漪輕輕蕩漾,嘴角微微上揚著,目光專注而寬容。


    訾槿漆黑的眼眸中滿是柔情地望向君凜:“君凜……你上來。”


    獨孤郗徽與司寇郇樂神色一斂,暗自戒備。


    寶羨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回頭看了一眼被自己護在身後的人。


    玉夫人此時也是滿目的疑惑,為求計劃的逼真,她並未將梧桐假扮訾槿的事告知君凜。看著情景脫離了掌控,玉夫人心裏暗暗後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不知是否要出手阻止。


    安樂王與獨孤郗徽蠢蠢欲動地看著一步步走向高台的君凜,欲出手之時,訾槿卻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紫色的冰晶石:“司寇王爺、獨孤國君,莫要亂動……若訾槿一緊張捏碎了赤嵐冰玉可就不好了。”


    君凜眸中有思念、有不舍、還有那濃濃的化也化不開的情感。他緩慢地朝台上走去,那小心惶恐與不安的模樣,仿佛置身在夢中一般。訾槿隻離去了這幾日,他已受不了,既然得到過便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這幾日那無時無刻的思念將自己折磨得快要死了,罷了……愛不愛、喜歡不喜歡,真的不重要了,隻要能陪在自己身邊,隻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便好了。


    訾槿輕柔地起身拉起君凜的手,緩緩地將他帶到冰棺前:“還記得她嗎?曾經你是她最疼愛的孩子,她甚至要將皇位傳給你……還記得嗎?”


    君凜看著冰棺中身穿龍袍的人,眉頭微微皺了皺,淡淡地搖了搖頭,轉過臉輕聲道:“槿兒你該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並非為她而來。”


    訾槿輕輕地笑著,笑容直達眼底。她緩緩地伸出手去,摟住了君凜的腰,乖順地靠在他的胸口:“君凜……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這場戲我並未準備你的角色,你看著便可。”


    君凜雙手微微顫抖,眼底的幸福盪起層層的漣漪。他緊緊將訾槿收在懷中,那滿足的模樣仿佛得到了一切。


    槿兒,我什麽也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天下之大,僅你一人足以。我隻要你一個,隻要你一個,槿兒,你知道嗎?知道嗎?


    而下一瞬間,這張幸福的臉卻變了顏色:“槿兒你……!”君凜無力地倒在訾槿的懷中,眸中恐懼萬分,曾經的一幕幕再次出現眼前。


    訾槿輕笑著將君凜放在冰棺一旁,讓他靠著冰棺坐好。她柔柔地拉拉身上的披風:“太子殿下,人說吃一塹長一智。這麽多年了你卻一如從前一般好騙……你說……為何我說什麽你都當真呢?在離州是……溫泉邊是……今日也是……你這麽好騙,真是一點挑戰力都沒有……所以今天這場戲不用你唱,你好好看著便可。”


    君凜眼底閃過一絲傷痛:“溫泉邊……也是騙我?”


    訾槿抬手用銀針點住了君凜的啞穴,而後將手藏在披風中緊緊地握成拳。她緩緩站起身來,俯視著君凜,硬聲道:“不然殿下以為呢?若真是對你動情何必等到今日。”


    玉夫人與寶羨眼底閃爍著濃重的不安,隻梧桐一人神色冷靜。


    訾槿回到琴旁邊,嗅了嗅身旁的荷香,把玩著手中的赤嵐冰玉,笑看著台下的眾人,當掃到一直注視著冰棺的司寇郇翔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她斂下眼眸微微一笑:“你三人可要選好了,莫要聽信了市井傳言,選錯了。”


    一直盯著君凜的安樂王,臉色瞬時陰沉了下來。他轉過臉來微眯著眼眸望著訾槿,冷笑道:“小啞巴怕是要失望了,這並非什麽市井傳言,而是納藍密宗中的記載。”


    獨孤郗徽聽罷,眼底的憂慮之色大減,嘴角微微上翹。


    訾槿微微地低下頭去:“安樂王爺倒是真狠心,我本以為今日你我二人的關係已不同旁人,可看你今日的模樣,還真讓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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