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吟風微微側頭,握住訾槿的手,看著訾槿的眼眸,柔聲說道:“剩下事,不知你知道了多少,但是我已不願再回憶……此時我並非是要為自己解脫,隻是想告訴你……我後悔了……很後悔……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可當她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麽叫撕心裂肺,我才知道什麽叫絕望……”


    “咳……那以後我日日將自己鎖在屋內,不敢麵對任何人,甚至不敢麵對自己。獨孤氏率先反了……我方走出太平軒,請命想去為她平亂……卻被帝後駁回……帝後說:‘女帝尚無子嗣,想來這耀辰皇朝也已到了盡頭……’我悔恨交加……那時我雖有心幫姨丈奪權,但並非要害她性命……想來想去……終不過一條性命……還給她便是……可怎知君贏卻打落了我的佩劍……咳咳咳咳……咳咳……”


    訾槿不敢抬眸,生怕讓他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也不敢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隻有一直撫著訾吟風的胸口。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我一直喜歡的姨妹卻是君家的嫡子,為怕遭人毒手,自小便被當成女子來養。而死去的兩位表兄隻是姨丈送出去的替罪羊,就連我爹爹也……我怒到極點了,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一劍將那老賊斬殺……我那姨妹見此,一路逃了出去,挾持住我娘親……並告訴我自我十一歲住入君家便已被餵下了毒……若沒君家的獨門解藥,活不過三十歲……咳咳……我想……誰也不能明白我那時的感受……娘親從對話中聽出了因果,當場自刎在那人的劍下……我紅著眼將那人斬成了一段又一段……我在君贏和娘親麵前立下誓言……願追隨君贏為奴為賤……勢將女帝天下統一……咳咳……”


    訾吟風靠在訾槿的懷中,看著遠處的梅花:“槿兒可會原諒我?”


    訾槿環住訾吟風的腰,嘴角沁笑:“那時我小……不懂得爹爹的忍辱負重……不懂得爹爹的無能為力……隻顧想著自己,卻忘了為爹爹著想,所以槿兒不怪爹爹,她和我一樣從未為爹爹著想過,一味地強取豪奪,卻忘記了爹爹感受,所以她到死,也從未怪過爹爹……一點都沒怪過。”


    訾吟風眸中閃過喜悅,眉尖輕挑,臉色在火盆的烘烤下,也已紅潤了不少。他整個人看來,如初見時一般神采飛揚,生機勃勃。他慢慢地坐正身子,拉著訾槿的手,看著遠處:“槿兒……你看遠處的梅花多好看……我從來沒看過那麽好看的梅花……若有來世……你便與我一起縱橫在這不見人煙的梅花穀,可好?”


    訾槿胸口酸漲得厲害,她搖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不要……不要來世……隻要爹爹好好活著,咱們便一直在這住下去,一直住下去,槿兒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訾吟風緩緩地靠在訾槿肩頭,臉上掛著恍惚的笑容:“槿兒……槿兒槿兒槿兒……若有來世……我一定第一個找到你……看著你……守著你……再不會讓你受委曲……”


    “不要來世!不要來世!我不會許你來世!你不許死!不許死!訾家小風!朕命令你不能死!朕命令你不能死!要不朕滅了訾氏一族!滅了你訾氏一族!訾家小風……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朕不許你來世……朕不相信有來世……”


    “……恕臣君……不能……遵聖旨了……”訾吟風側著臉看著訾槿的雙眸,手細細地撫過訾槿的臉,一點點地閉上了曾神采飛揚的眼眸,一滴清淚無聲滑落。


    天空慢慢地飄起了雪花,是誰在雪裏放聲大哭……誰的眼淚滑落眼角……


    風槿如畫 七情不解 魔障難除 因果相報 何是歸期 十年恩怨兩茫茫(二)


    章節字數:4925 更新時間:08-09-19 19:48


    訾槿每日每日地呆站在訾吟風最後滯留的亭子內,遠眺對麵的梅林。不知何時,梅林正中的空地上多了一處新墳。


    今日的訾槿身上多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她依然站在亭內,像往日那般望著遠處的新墳不願靠近。她漸漸紅了眼眶:“爹爹,我要走了。也許……以後都不會回來……”


    “你甘心嗎?”老嫗站在訾槿的身後,冷聲問道。


    訾槿猛然轉身,眸中全是防備:“甘心與否,與你何幹?”


    “你先隨我去個地方,再決定要不要走。”老嫗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轉身朝長廊走去。


    訾槿考慮了片刻,隨即跟上了老嫗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不知走了多久,老嫗將訾槿帶進了穀內最高建築的門外,輕輕地推開了門。


    入眼的便是一張巨幅的女子畫像,畫中女子手握書卷迎風而立,棕紅色的髮絲披瀉下來,更襯得肌膚如雪,柳眉緊蹙,長長的睫毛,細長的丹鳳眼,眼尾上翹,小巧的鼻樑,緊抿的嘴唇,明黃色的衣襟隨風而起,似是要飛升九天的模樣,但女子眉宇之間流露的慘澹的悲傷卻是讓她落入了這塵世之間。


    這畫像雖然和自己在納藍家廟中見的女子較為相似,但是上麵的人卻不是一個人。納藍家廟的女子沒有這女子的嬌媚,這畫中的女子也少了帝王的霸氣,而且這女子的髮絲卻是少見的棕紅色。


    老嫗微笑地轉過頭來:“你莫要疑惑,她並非以前的你。她乃耀辰國開國第一代君主——納藍流霜。”


    訾槿蹙眉看著那畫像,雖說是第一次見這畫像,卻一點也不陌生,似是很久之前就見過一樣:“你想要做什麽,不妨直說。”


    老嫗將訾槿拉到蒲團前,示意訾槿跪在正中。訾槿本不願意,但又不想和老嫗多作糾纏,心有不甘地跪了下來。


    老嫗慢慢地拿起三炷香點上後,遞給了訾槿:“你已數年未歸,先給祖先報個平安,我再同你慢慢說來。”


    訾槿愣愣地望著畫上的女子,不知為何,心中卻溢滿了酸澀。那畫中女子手持書卷,眺望遠處,那悲傷的模樣卻人望之心碎,她分明在說:得到了天下又如何?


    上完香後,老嫗拉起了訾槿走到了一邊,抬眼便看到一幅幅的年輕男子的畫像,按順序排列在女子的畫像的兩邊。男子們每個都異常年輕,最大不過三十,每人都可堪稱世間絕色。


    納藍南族從太祖女帝統一天下,直至今日已是五百餘年,納藍開世以來曾有人寓言“帝女轉世厚澤蒼生,納藍基業壽與天齊。帝女再現風雲變色,神之遺族隨風湮滅。”後世記載,當時太祖女帝聽到此話後微微而笑,道:緣來緣去,終有因果。


    數百年來,納藍南族雖世代一脈單傳,但卻有嗣必子,直到你的出生……那年白槿花繁盛至極,一陣微風撫過便見那粉色的花瓣迎風飛揚,似是下起了花雨一般,但朝廷之中卻一片人心惶惶,大臣們對帝女傳說眾說紛紜,紛紛勸說皇上為了社稷也要再誕下龍子,均被駁回……隻是誰也不曾想,納藍南族的祖業竟真的毀於你手……都怪我……都怪我……沒有看好你……槿兒……這些年你受苦了……”老嫗緊緊地拉著訾槿的手,看著眼前的畫像,眼眶通紅。


    訾槿猛然甩開了老嫗的手:“我想婆婆是認錯人了!我並非你說的那人!我父乃月國英遠王訾吟風,我並非你口中的槿兒,還望婆婆莫要為難訾槿。”


    老嫗猛地抬起頭來,又紅了眼眶,似是有話要說,終是咽下,就那麽默默地看著訾槿,良久後,方再開口道:“婆婆雖然老了,但還不糊塗,是否認錯人了,婆婆心裏自是明白!”


    訾槿漆黑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你到底想怎樣?!”


    老嫗見訾槿真的動了怒,緩慢地伸出手去拉住訾槿,坐到一邊的座椅之上,細細打理著訾槿額前的亂發:“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本不想如此……但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又怎能看到……你去後,你的江山是如何……被他們瓜分得一幹二淨?如今你都看到了,什麽山盟海誓、什麽愛恨糾葛、什麽癡怨纏綿、終是抵不過這萬裏的河山!”


    訾槿猛地站起身來,臉色又更冷了幾分:“我說了你認錯人了,什麽前朝舊事、什麽今生前生!我一概不管,我現在可以過以前想過的生活,我什麽都沒有!什麽也不想要了!你莫要再苦苦相逼,否則便莫怪訾槿不顧婆婆的救命之恩了!”


    老嫗冷笑一聲:“你想過自己的生活?那也要有命去過才是!”


    “你!……做了什麽?”訾槿拽住老嫗的手,硬聲說道。


    老嫗心有成竹地一笑。隨著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走進了一位身著寶藍色衣袍的男子,光線下黑中泛紅的長髮,一雙攝人心魄的翡翠色眼眸,通靈如水晶,迷離像夜色。


    訾槿一驚,眯著眼打量著這男子,除去那詭異的翡翠色的眼眸,這個分明便是跟隨自己四年的喜寶:“嗬……看來,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


    隻見男子踱步到訾槿麵前,撩起衣擺施了個宮禮:“喜寶給主子請安。”


    訾槿冷著臉,看也未看喜寶一眼:“還有別的嗎?若無其他事,訾槿便先告辭了。”


    老嫗淡淡地斂去了笑容,平靜地坐在椅子上:“說說吧,你主子身上都被下了什麽?”


    寶羨立即正襟站了起來,為難地看了訾槿一眼:“主子被長期下的藥共三種,第一種便是魚落給主子長期吃的抑生散;第二種該是在辰國時被人下了寐魂惜魄,惜魄雖能保住主子的性命,但若同寐魂同時用的話,隻怕那人會瘋癲致狂,更甚者四覺全失,生不如死……相傳寐魂最大的作用是奪取魂魄,想來那人卻不想害主子性命,所以將萬金不換的惜魄提前給主子服下了……隻是那人卻不知主子自小身體贏弱,訾將軍不知用了多少名貴藥材,才保得主子性命……那時魚落雖日日餵主子吃抑生散,但是那日日的藥材卻是大量名貴的補藥……若喜寶看得不錯的話,主子此時已沒了味覺,而且聽覺也已出現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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