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槿搖搖欲墜地站在水中,毫無焦距的雙眸似是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麽。


    “公子。”曉雙小聲的叫道,“公子你在找什麽?”


    “魚落……將軍怎麽還不回來?他不要我了嗎?”訾槿望著人群,喃喃地說道。


    “公子,你在說什……”


    “順著她的話說,她不能再度狂躁。”曉雙話未說完,被方老先生的耳語打斷。


    “將軍就快回來了。”曉雙聲音溫和地回道。


    “我醒來時……他告訴我,他是我的爹爹……他說讓我等他回來,帶我離開……我是真心對君赤好的,也是真心等著他的……我隻是自由地生活。喝藥……我不怕,君凜欺負我……我也不怕,有爹爹我便還有希望,等著爹爹,便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希望。他們說西樂長公主喜怒無常,我卻執意西樂是好人。她雖常戲弄我……可是我知道……她更不願別人傷我害我……如今我已不怪君赤……一點也不怪他,他也和我一樣……隻想活著……好好地活著……所以才會在如此小的年紀去費盡心機接近我……他對我並沒有惡意……在那裏……沒有寵,沒有愛,沒有地位的人……是沒有資格活著的……我對他也隻有憐惜……”


    未央湖水榭,華燈甫上,華服雲鬢、奼紫嫣紅,那描花檀木桌上,放著各種精緻的菜餚。司寇郇翔與魚落二人首席而坐,左手處是獨孤郗徽與一個臉帶麵紗的女子,右手處是安樂王一人。眾人臉上都掛著和諧而恰到好處的笑容。


    不遠處的,飄逸的琴音嘎然而止,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與雜亂的叫喊聲。


    禦林軍侍衛遠遠地跑來,走到安樂王身後的錦禦身邊,附耳回話,卻被首座的司寇郇翔打斷了。


    “那邊如此噪亂,出了何事?”司寇郇翔瞟了侍衛一眼,隨意地問道。


    那侍衛連忙上前一步,跪在首座前:“啟稟皇上,是居住在未央宮的月國公子,被我等圍在了流然亭。”


    “如此小事也須回報嗎?既然已經圍住,還不快帶回未央宮。”安樂王玩著手中的杯盞,頭也不抬地說道。


    “是是,圍……圍是圍住了,可那公子狂躁無比,如今站在流然亭的臨水的石梯上與眾人對峙著。曉雙姑姑與方神醫都不敢動他,生怕再驚了他。”那侍衛麵有難色地說道。


    安樂王猛地站起身來,一臉狂怒:“豈有此理!”話畢後,轉身朝流然亭走去。


    獨孤郗徽嘴角露出一個謙和的微笑,對著首座的司寇郇翔說道:“未曾想這空了十多年的未央宮,如今也已住上了人,不知住的是什麽人,可否同去看看?”


    司寇郇翔斟酌了一下,笑道:“朕還未曾見過樂兒從月國帶回的客人,一同去吧。”話畢後司寇郇翔抬手撫了撫身旁魚落的被湖風吹亂的髮髻,“南兒累了嗎?若累了……朕先讓他們送你回去。”


    魚落垂下眼眸:“南兒想隨皇上一起去看看。”


    司寇郇翔寵溺地笑笑,站起身來,拿過宮人手中的披風,仔細地披在魚落的身上後,旁若無人地拉住魚落的手,朝流然亭走去。獨孤郗徽與那臉帶麵紗的女子緊跟其後。


    一陣風吹過,訾槿似是有點冷。她撫了撫胳膊,血染濕了她的衣袖:“魚落……要下雪了嗎?……怎麽那麽冷?”的4c


    “不是,是颳風了。”曉雙眼眶微紅,壓低聲音哄道。


    訾槿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魚落知道韻染嗎?……我認識她,她是君凜的側妃……她率直、天真、甜美……她說活著真累……她說那裏很冷很冷……她說我們不醉不歸。那樣美好的女子怎會成了那般模樣?怎會成了那般模樣?魚落……我好怕……我好怕終有一日我也會成了她,我也會和她一般瘋癲至狂……所以我想走,所以我要逃,我等著爹爹來接我……我期盼著爹爹全勝回來接我……可為什麽……可為什麽……”


    “將她給本王拉上來!”安樂王滿麵鐵青地怒視著訾槿。


    訾槿微微側臉,那雙毫無焦距的眸子,借著燈光掃了安樂王一眼,而後麵無表情地在人群中尋找想要的身影。


    安樂王滿臉的陰霾,迅速朝前逼近兩步。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訾槿大驚猛地退後兩步。


    待安樂王看清訾槿後,瞳孔微微一縮。月光下訾槿的臉灰白一片,毫無生氣。那雙本該炯炯有神的眸子,黯淡無光,毫無焦距。她比來時還要瘦弱得多,仿佛一陣風便可以將她颳走。那本該紅潤的嘴唇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那臉上再無往日的笑顏與靈動,青色衣衫上血跡斑斑,仿佛一具行屍走肉的死人。


    安樂王心中波濤洶湧,隻才幾日……隻才幾日,她怎會成了這般模樣,她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小啞巴!本王命令你……趕快上來!”安樂王怒喝一聲,尾音輕輕顫抖著。


    訾槿看也未看他一眼,繼續在人群力尋找熟悉的身影。


    “你!……”的7d


    “王爺莫要再驚了她,她手臂上的銀針未拔,連日的取血,身體早已到了極限,如今隻是一口氣在吊著……初夏露重,水中冰涼,她……已受不住任何的病痛。”方老先生打斷了安樂王的怒喝,附在他耳邊說道。


    安樂王站在原處,瞳孔一陣陣地收縮著,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小啞巴……來,乖……到我這裏來。”輕柔的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輕顫。


    訾槿木然地轉過臉去:“你是……誰?我是不是見過你?”


    安樂王嘴角露出一絲安撫的笑容:“我是西樂,來,到我的身邊來,我帶你出宮去……去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菜餚……”


    “西樂……西樂……”訾槿眼中一片迷茫,她怔怔地看著安樂王,似是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外圍的禦林軍讓開了一條道路,司寇郇翔魚落與獨孤郗徽還有那個帶麵紗的女子,一同走了進來。


    訾槿的瞳孔一陣的緊縮,她震驚地盯著安樂王的身後:“魚……落……魚落……”


    魚落怔怔地看著水中的訾槿,嘴唇蠕動,但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時,連忙挪開了視線。


    待看到湖中的人,獨孤郗徽如玉的笑臉,瞬時沉了下去。他微微地眯著雙眼,琥珀色的瞳仁中迸出一絲光芒,雙眸緊緊的盯著訾槿的一舉一動。


    司寇郇翔微微蹙眉,看著站在水中滿身血跡的人,心中泛起一絲異樣,他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小啞巴……來……到我身邊來……”此時,安樂王早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魚落你……也不要我了嗎?”訾槿微微紅了眼眶,一眼不眨地看著安樂王身後的人。


    魚落微微地垂下頭去,不敢看向訾槿。


    “嗬……不要我也是應當的……不是你的錯。當初是我不好……我不肯信你,自私地將你丟下。……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不用日日內疚……”訾槿一點點地轉過臉去,看著湖中的自己的倒影。


    “小啞巴……你過來,我便帶你出宮去……帶你遊覽四處,就如當初咱們從月國回來一般,走走停停……可好?”安樂王狹長的眼中大片大片的恐懼,聲音小心無比。


    “我的魚落……沒了,西樂也沒了……沒了,沒有人了,什麽也沒有了……”訾槿微微地垂下頭去,臉上露出了一絲恍惚的笑容。


    “我是西樂……我在這,你過來……你過來,便能看清我,你隻要走過來,就能看清楚我……”


    訾槿歪著頭,細細地打量五步之外的人,她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騙我……你還想騙我!……我的西樂沒了!沒了!西樂不會如此待我!西樂不會動手打我!更不會羞辱我!她會殺了欺負我的人!她不會日日抽我的鮮血!她不會讓我如此地孤苦無依!她不會將我獨自人扔在這裏!她知道……我膽小,我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我怕冷、我怕疼、我怕孤單、我怕一個人。……我的西樂呢?我的西樂……去哪了?她說她會對我好,她說她要對我好,她說……這世上也隻有她是真的對我好……我信她了……信她了……可是……我的西樂呢?我的西樂呢?……我再也不嫌你的喜怒無常了,我再也不會暗自說你是自戀狂了,我再也不會背地給你做鬼臉了……西樂……你去哪了?我好冷好疼好害怕……你不是說要對我好嗎?你不是說要對我好嗎?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樂……你去哪了……我信你啊……一直都信……”


    “小啞巴,你上來,隻要你上來……隻要你上來,我把西樂還給你。”安樂王眼眶微泛紅,他的手顫抖得厲害。


    “我不信你!……我再不信你!……別過來!別過來!”訾槿猛地拔掉手中的銀針,指著自己的脖子,看著正欲走近的安樂王,“你再走一步,我讓你再也沒有血可以抽。”


    安樂王定在原處,他怔怔地看著訾槿,心中湧起無邊的恐懼,從未曾有的恐懼。


    獨孤郗徽猛地上前一步,咬牙說道:“你當初從我手中奪了她,如今卻這般對她。她是那麽怯懦的一個人,你居然把她逼到如此的地步!”


    安樂王並未回頭,並未反駁。他一瞬不動地盯著訾槿,生怕她有何閃失。


    訾槿緩緩地蹲下身去,半個身子淹在了水中。


    “王爺,若你還想讓她活命,斷斷不能讓她蹲著,否則……”方老先生垂下眼去,不敢再說下麵的話。


    “那你告訴本王……該如何?!該如何?!她已經不信我了……她都不信我了!”安樂王雙眸猩紅似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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