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槿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去,看也未看那僕役一眼,抱起他一直高舉的酒罈,吃力地往原路返回,該死的惻隱之心、該死的婦人之仁、該死的燼陽公子!


    訾槿黑著一張臉,抱住少說有二十斤的酒罈,蹣跚地走了進去,將酒罈放在了獨孤郗徽身邊的桌上,微微喘息卻不敢用力,生怕胸口的疼痛加劇。


    獨孤郗徽看著訾槿的一舉一動,待看到酒罈放好以後,起身將桌上的茶碗中的茶水潑掉,撕開封口朝茶碗中續酒。的20


    “主子不可!如今咱們身在淮陰,若主子痼疾復發,唯恐累及性命,還望主子三思。”樓爍說此話時,眼神看向訾槿,一副罪魁禍首的模樣。


    訾槿不甘示弱地回瞪過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喝他的,又不是我灌的,為啥都是我的錯。我說我不拿,你非叫我拿,如今我拿來了,又是我的錯!做多錯多,不如不做。


    訾槿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忿忿地朝門外走。


    “回來,陪我喝。”獨孤郗徽拿起另一隻茶碗,斟上了酒。


    訾槿無辜地轉身,看向獨孤郗徽:“我不勝酒力,怕掃了公子的雅興。”月國皇宮內,那些醉酒後的醜態與惡性還歷歷在目,如今被人軟禁,生死不卜,訾槿豈敢喝酒。


    獨孤郗徽端起桌上的茶碗,坐到了原處:“陪我喝。”語氣絲毫不容妥協,按照平日的經驗,怒氣已在爆發的邊緣。


    訾槿磨磨蹭蹭地走到獨孤郗徽身邊,極度不願地坐了下來,目不斜視,盯著茶碗中的酒。前兩次醉酒的慘痛事跡,依然觸目驚心,打死也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否則簡直是太俗了。


    “主子不可!”獨孤郗徽剛剛端起茶碗,樓爍大驚失色,上前兩步,一臉惶恐。


    訾槿驚訝於樓爍過度的反應,兩杯酒還能真要人命?何必如此緊張?


    樓爍再次看向訾槿,眼神之中居然有懇求之意。


    訾槿大喜,心中暗暗盤算,若樓爍因此欠下人情,以後自己打探消息,固然省下不少心力。


    獨孤郗徽似是沉思什麽,緩緩地將茶碗放在嘴邊,卻被一隻手擋了下來。


    “公子如此獨酌,有何滋味,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可好?”訾槿神秘地眨了眨眼。


    獨孤郗徽微微抬眸,眸底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芒:“說來聽聽。”


    訾槿走到樓爍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樓爍深深地看了訾槿一眼,轉身出了門。


    不大一會的功夫,樓爍拿了一個碗和一個色子放在了桌上,恭敬地退了一旁。


    訾槿將色子放到碗中,見獨孤郗徽的眼底露出一絲好奇,心中暗暗感嘆:果然是個好孩子,連色子都沒見過。不喝酒、不賭博、不嫖ji,人長得又好看,看納明樓的樣子,收入也是相當不錯的,除了脾氣古怪一點,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死心眼。他既沒有君赤的野心,也沒有君安的利用。看他的模樣似是對魚情深似海,魚落,你賺大發了啊。


    訾槿拿起色子,隨手搖了搖:“你搖一下,我搖一下,樓爍搖一下。樓爍搖的點與誰的相近,誰便要喝,如何?”說到此的時候,訾槿別有深意地看了樓爍一眼。


    獨孤郗徽盯著訾槿良久,眸光如箭一般,似是要把訾槿看穿了。


    訾槿被獨孤郗徽的不明眸光,盯得頭皮發麻,笑容僵硬,暗暗心虛。


    良久後,獨孤郗徽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了魅惑至極的笑容,輕聲道:“好。”


    訾槿輕輕地將色子扔進了碗中,失望地輕呼:“一點。”


    獨孤郗徽學著訾槿的模樣,隨意地將色子扔進了碗中。


    訾槿連忙伸出頭去:“四點。”說完後,連忙收起色子遞給了樓爍,使勁地給樓爍眨著眼睛。


    樓爍會心地一笑,不經意地扔出了手中的色子。


    訾槿伸出頭察看的時候,一下黑了臉:“三點?”


    獨孤郗徽也不多說,端起身旁的茶碗,便要飲下。


    訾槿恨恨地瞪了樓爍一眼,再次擋住了獨孤郗徽的碗:“三點是中間點,誰也不用喝,方才我忘記說了。”


    樓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


    獨孤郗徽微微一愣,慢慢地露出了笑容,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碗,拿起色子又擲了一次。


    訾槿神情古怪地看著,獨孤郗徽又擲出個“四點”,使勁地吹了吹手中的色子,狠狠地扔進了碗中,“五點”。


    訾槿耷拉著腦袋,暗暗祈禱樓爍再擲了“三點”。


    樓爍拿到色子,摒住呼吸,輕輕地將色子扔進了碗中,色子在碗中打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四點!”訾槿驚叫了一聲,惡狠狠地盯住樓爍微微泛紅的臉:你也算是武林一高手了,故意玩我是吧?


    獨孤郗徽眸光閃動,又一次地想端起手中的碗,卻被訾槿搶先拿了過去:“他和你的數字相同,按規矩該是我的喝才是!”


    訾槿摒住呼吸,一口氣將酒全部吞下,用袖口隨意地擦了擦嘴上的酒漬,豪氣萬千地喊道:“繼續!”


    下一輪,訾槿“一點”獨孤郗徽“四點”樓爍“六點”。


    訾槿愣愣地看向樓爍:不帶你這麽玩我的!


    獨孤郗徽看了看樓爍的點數,輕輕地執起茶碗,垂下眼眸,眼看便要一飲而今。


    訾槿緊張地將茶碗奪了回去:“一、二、三、四、五、六,四和六差兩點,一和六差一前一後差了一點,該我喝才對!”一飲而盡,拿寬大的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偷偷地鄙視樓爍一眼。


    獨孤郗徽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他拿起色子,信手投擲。


    無論獨孤郗徽投出什麽數字來,訾槿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著,就是不讓他動茶碗。鑑於樓爍無數次的失手,訾槿連鄙視都懶得再鄙視他了,稟著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則,將能找的所有理由都找了一遍。眼看二十斤下去了三分之一,訾槿的兩條衣袖往下一垂,已經能滴出酒來了。這是四層的棉緞春衣啊,如果再喝,鐵定沒地方吐了。


    訾槿看了看色子,看了看酒罈,掂了掂一直滴酒的袖子,看著茶碗中那等待著被自己喝的酒,嘴角一陣陣地抽搐。的25


    獨孤郗徽等待良久,不見動靜,側臉看向訾槿柔柔地一笑:“這次該我了?”


    訾槿幾乎是反射性地搶過了茶碗中的酒,看著碗中的酒,臉色極度難看。她求助地看向樓爍:差不多得了,該收場了吧?


    樓爍側過臉去,不看訾槿,似是在說,與我無關一般。


    獨孤郗徽疑惑地盯著訾槿手中的茶碗,似是在說,怎麽還不喝?


    訾槿單手捏了捏衣袖,清晰地感覺到衣袖的酒朝外淌著。如果這次再吐進衣袖中,當場就要撒在地上,那這衣袖上的酒水便會被獨孤郗徽看出來。但魚落曾多次告誡過,自己體質異於常人,不能隨意飲酒。這碗酒竟如烙鐵一般,燙得訾槿雙手哆嗦。


    “怎麽了?”獨孤郗徽眼底閃過笑意,追問道。


    “呃……沒什麽沒什麽。”訾槿手一哆嗦,正好對上獨孤郗徽期待的目光。訾槿恨恨地剮了樓爍一眼,暗暗地咬了咬嘴唇,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這次沒用袖子擦嘴,擦了也白擦。


    一碗酒下去,訾槿頓時感到氣血翻騰,原本隱隱鈍疼的胸口,傳來陣陣的尖銳的疼痛。訾槿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腳跟,將茶碗放在桌上,朝獨孤郗徽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獨孤郗徽收回了目光,再次拿起色子,隨意地丟著。


    訾槿看著獨孤郗徽的動作,心中暗暗地叫苦,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獨孤郗徽投擲完色子,卻不見訾槿來察看點數,頓時詢問地望向訾槿。隻見訾槿臉色異樣的蒼白,求助地看向樓爍,獨孤郗徽頓感無趣:“不玩了。”


    訾槿聽到此話,暗暗地鬆了口氣,想揉揉胸口,又不敢,惟有盼著獨孤郗徽趕快走人。


    “陪我到園中走走。”獨孤郗徽說完,頭也不回起身朝門外走去。


    訾槿呆愣原處,詢問地看向落在後麵的樓爍:和我說話呢?


    樓爍眼中閃過濃重的笑意,靜靜地點了點頭:“快走了,今日主子心情不好,莫要惹惱了他。”


    訾槿驚奇地看著樓爍,除了“金玉滿樓”那次的懇求,樓爍從未對自己說過那麽長的一句話,這算不算他感激自己了?雖在胡思亂想,但訾槿萬萬不敢忤逆了獨孤郗徽,她跟上樓爍的腳步,趁人不察之時,使勁地揉著疼得翻江倒海的胸口,不敢讓自己走得太快了。


    湖光月色下,獨孤郗徽一身白衣,靜靜地坐在湖邊的糙叢上。一頭青絲隨意地散在腦後,隨風飛揚,仿如錯落人間的仙人。妖冶飄忽的背影,竟讓訾槿想起了月國皇宮……那神秘的白髮少年。


    訾槿在離獨孤郗徽三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月色皎潔,暗香浮動,遠處的荷葉搖曳出各種的身影,錯落湖中。訾槿坐下後,感到呼吸不順,索性躺了下來。


    “美嗎?”獨孤郗徽迷茫地望著湖中的荷葉,嘆息地問道。


    “美。”


    “那個宮殿的荷葉要比這裏還要美上十倍百倍。你聽說過嗎?”


    “沒……”


    “可惜那裏的荷葉已多年不曾開了……那宮殿……不是我的。”獨孤郗徽突然回頭看向訾槿,說得那樣風輕雲淡,卻感覺他深深的失落與不甘。


    訾槿愣在一旁,腦海中第一個反應:我知道不是你的。可打死她,她也不敢如此說。好在獨孤郗徽並未真的想得到答覆,又轉過臉去。


    獨孤郗徽似是想到了什麽,愣愣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痕,眸底閃過沉痛與不甘:“如今這臉都毀了,她又怎會為我建那宮殿,嗬……以前比不了,以後更是比不了……”


    訾槿無奈地轉過臉,看向月下的人。真是個死心眼,天涯何處無芳糙,你如此尋死覓活,她看不見更不知道,怎麽過不是過,你如今錦衣玉食呼風喚雨,又何必如此?


    明亮的月光下,獨孤郗徽完美的側臉上,那道小拇指大的疤痕顯得異常猙獰,看得訾槿一陣陣地內疚,暗責西樂下手過於狠了。


    獨孤郗徽緩緩地抱住自己的雙膝,將頭埋在雙膝間。盈盈的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透出一層淡淡的清輝,畫出了一個好看的陰影,似是一朵栩栩如生在最美時,剛剛凋零的花瓣。


    訾槿心中微微一動:這種姿勢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會做的,燼陽公子如此的風華絕代,怎會如此的自卑絕望?的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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