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說寧坐在秋千上晃蕩著,直直地盯著不遠處嫩紅的花朵出神。  韓添這樣,李晟斐也這樣,讓他不禁自我懷疑,質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讓他們那樣對自己。  從小到大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細細回想,仍沒回想出什麽。  他沒有得罪他們,也沒有惹他們生氣過。  想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表麵對自己溫柔,背地和程孟親密談論著他有多令人討厭,程說寧心口像是壓了塊石頭,越糾結越讓他難以呼吸。  腳步聲響起,視線裏出現一雙鞋子。  “你在哭嗎?”停在他身邊的人輕聲問。  “沒有。”程說寧立刻抬頭,“我不可能會哭。”  徐望知微頓:“你看著快哭了。”  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眼角發紅,雙眸濕潤,長睫上下掃動間,會是一種快要哭又極力忍著的模樣,看著很好欺負。  “不要哭,程說寧。”徐望知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今天是你的生日,開心一些,不要讓自己看起來那麽好欺負。”  寬大溫熱的手掌像是帶著某種令人內心沉靜下來的魔力,程說寧仰頭看著眼前麵容清冷疏離的少年,嗓音沙啞地問:“為什麽?”  徐望知:“為什麽?”  “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徐望知收回手,垂眸看著他,沒有否認:“嗯,我很生氣。”  ‘生氣他們傷害了你,生氣你為他們難過。’  程說寧一怔:“沒有為他們,隻是……”  隻是覺得有些委屈罷了。  但這份委屈根本無法尋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就像李晟斐、韓添討厭自己,也沒有任何理由。  他整個人像是被纏入了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網,掙紮不掉,解脫不了。  “今天的你很好看。”徐望知低聲說,動作輕柔地將他劉海理好,“所以不要讓任何人毀了你的好心情。”  程說寧怔怔地望著他。  院子裏的燈並沒有多亮,浩瀚夜幕之下的少年背對著清冷的月光,眼底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模樣。  程說寧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徐望知的眼裏,本就該有他的存在,他甚至在那雙眼底看到了一抹瘋狂的情緒,雖然無法理解是什麽,卻隱約覺得來自於自己。  清風拂過,程說寧聞到了花香,也聞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很好聞,讓胸腔裏那顆騰空搖擺不定的心安穩下來。  他腦子裏緊繃的一根線鬆了,在少年越來越溫柔的注視下不禁鬼使神差地問出聲,“徐望知,你是不是喜歡我?”  所有一切混亂迷茫的都被這句話打破。  在反應過來自己問出了什麽荒唐的話,程說寧臉倏然一紅,站起身磕磕絆絆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隨口一……不是,我不知道我怎麽了。對不起,我們回去切蛋糕吧。”  大腦機械到一片空白,程說寧僵著背脊轉身,卻被扣住了手腕。  少年的聲音隨風而起,“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程說寧心髒一跳。  “你信嗎?”他追問。  掌心裏炙熱的溫度從手臂傳至心尖,燙的程說寧長睫輕顫,整個人都慌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熱,像是被火烤著一般,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去麵對徐望知,也不敢去想他的詢問是真心的,還是隻想給他一個台階下,更加不敢去猜。  時間流逝的很慢,仿佛靜止了一樣,程說寧聽見了自己越發急促的呼吸聲。  他嗓子發幹,十分的渴,知道自己處於過度緊張的狀態,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抽回自己的手,對徐望知九十度禮貌鞠躬道歉。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那麽荒唐的話,我向你道歉。”  說完後,他快速進了別墅,像隻兔子一樣。  徐望知斂眸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能感覺到少年手腕的溫度。  程說寧的手腕很細,細到他一用力就能折斷,脆弱的需要他小心再小心。  神色儒雅隨和的男人從別墅中走出,停在他麵前,笑著警告:“誰都可以,但不要對寧寧抱有不該存在的想法。”  “如果我偏不呢。”徐望知抬頭,與男人對視,眼裏是猶如濃墨般是化不開的黑沉。  “隻是和你說一下。”周尋渡微微一笑,“並不是來征求你的意見。”  別墅裏更加熱鬧了,頭戴金色皇冠的程說寧被眾人圍著唱著生日歌,在燈光之下,那張毫無瑕疵的臉越發耀眼奪目。  周尋渡轉身進了別墅,沒有再和徐望知有任何交談。  程說寧看著眼前的蠟燭,雙手交叉握緊,閉眼許下自己的願望:希望所有討厭我的人不再費盡心思偽裝,能夠坦誠一些。  他睜眼,在眾人興奮的聲音下吹滅了蠟燭,拿起切蛋糕的長刀,將蛋糕緩緩切開,分給眾人後又拿起兩份,一份給了徐望知,一份給了周尋渡。  而李晟斐自始至終都在樓上,沒有下來。  周尋渡拿出口袋裏的禮物遞給程說寧,“成年快樂,寧寧,希望你天天開心。祝福和禮物都晚了些,不要介意。”  程說寧接過打開,裏麵是一條項鏈,由字母z和字母n合並而成。  周尋渡要幫他帶上,被他避開了。  男人一頓,眸子裏閃爍著柔和的光,“寧寧,你不信任我嗎?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像他們那樣,所以能不要一直拒絕我嗎?”  過於輕柔的請求聲讓人無法拒絕。  程說寧扭頭,看著他的眼睛,在聽見他心裏的那一句‘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時,選擇相信:“好。”  他還是自己把項鏈帶上了,沒有麻煩周尋渡。  無意間對上徐望知深邃暗沉的目光,程說寧窘迫地看向別處,不敢與其對視,生怕自己再次深陷其中說出什麽胡言。  *  宴會結束時已經很晚了,程說寧迷迷糊糊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隻隱約記得周尋渡似乎想抱他回房間,當時他直接轉身縮在沙發上不肯被抱,讓周尋渡有些無奈,隻能臨走前在他身上蓋了毯子。  別墅裏安靜下來,他意識逐漸清醒,感覺到有人坐在他身邊,視線極為灼熱:“抱歉,寧寧,讓你不開心了。”  “今天發生的事真的不是我本意。你不喜歡程孟,我以後離他遠遠的,我隻是看在你和他是兄弟的麵子上,才說出那些話。我確實做錯了,希望你能原諒我,寧寧。”  躺在沙發上的少年呼吸平穩,長睫安靜地垂著,在眼瞼掃下一片陰影,明亮燈光將白皙精致的臉染上了一層暖光,看著乖巧沉靜。  李晟斐心裏一陣柔軟,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撫摸他的臉,結果還沒碰到,就停下了。  程說寧已經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我們認識十一年。你是從小就很討厭我嗎?”  那雙黑眸幹淨沒有一絲雜質,像是清冽的山泉,讓人心中一凜。  李晟斐認真道:“沒有,我很喜歡寧寧,如果將來想選擇一個人在一起,必然是寧寧。”  “所以是把我當成一個備用品,玩夠了,放肆夠了,然後與我在一起。是這樣打算的嗎?”程說寧坐起身,把身上毯子放在一邊。  見他那麽平靜,李晟斐沒有辯解,隻苦澀一笑,“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我了,對不起。”  他站起身,神色黯然地離開了,“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課。不管你怎麽想我的,在我心裏,你都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程說寧一聲不吭地看著他離開,見他走到門口時稍頓,忍不住淡淡勾唇。  沒等到他挽留的李晟斐不禁咬牙。  程說寧最心軟,之前誤傷了他或者是和他鬧小矛盾,隻要他認錯及時,去哄他,都會得到原諒,這次竟然什麽也沒說。  箭已離弦,不可能回頭,他隻能不甘離開。  在他離開還沒半分鍾,程孟頭發亂糟糟地走下樓,眼神極為陰冷地掃了程說寧一眼,直接把燈關了,所有壓抑的怒火在此刻噴發,“你這張臉真是讓我多看一秒都覺得惡心。”  周圍隻剩下別墅外照進來細碎的光。  昏暗中,程說寧輕笑一聲:“覺得惡心你不應該關燈,應該關的是你的眼睛。”  “之前還對我愛答不理,怎麽?現在因為他們討厭你,氣急敗壞了?”程孟雙手環胸,極為冷傲地開口。  “之前不搭理你是覺得你無藥可救。”程說寧起身,將燈打開,淡漠的神色暴露在燈光下,“現在理你,覺得你不僅無藥可救,還十分可憐。”  “你說我可憐?”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程孟鬆開手,改為扶額,嘲笑出聲,“你身邊圍繞了一堆看似對你好,喜歡你,實際上惡心討厭你的人才最可憐吧。”  “現在他們圍繞著你,惡心的也成了你。”程說寧莞爾,“你覺不覺得你很像一個垃圾回收場。”  “你再說一遍?”桌上的的杯子被拿起後狠狠砸下,碎了一地,程孟目光森然地瞪著程說寧,被他的話徹底激怒。  對比他的氣急敗壞,程說寧十分冷靜,目光穿透黑暗落在程孟身上,雖然沉靜如水,卻無法讓人忽略。  他緩緩地問:“之前為什麽找人撞我?”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程孟心髒一跳,想起之前的事,有些不屑一顧。  “雖然不知道你怎麽知道的,但不是很明顯嗎?我想讓你死啊,這你不是早就知道嗎?”.第18章 [二更]矛盾爆發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臉上是不屑與嫌惡摻雜出的神色,再加上那雙死死瞪大的眼睛,像是厲鬼般,說不出的可怖扭曲。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辜,很委屈?委屈的應該是我才對。”程孟輕蔑道,“如果你不在,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看你的存在多麽礙事。”  “我從小到大,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你出事兒,不過真是可惜,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在好好活著,命真是夠硬。”  他想摧毀程說寧的心底防線,但對方隻是沉默地注視著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反倒是他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像個小醜。  程孟一頓,改變策略,故意去戳程說寧的痛點,“你這樣怪不得他們會討厭你,畢竟他們反應那麽大,你卻這麽冷漠,弄得他們就仿佛是個笑話。”  他很冷漠嗎?韓添也這麽說過。  程說寧扭頭,看著玻璃上的倒影。  他的臉沒什麽表情時確實顯得很冷漠疏離,但被人討厭了,就一定得憤怒咆哮發泄出怨氣嗎?那到時候是不是又會說他像個瘋子。  “這樣好了,我給你出個主意。”程說寧的沉默並不影響什麽,反而讓程孟更加得意,他慢悠悠地說,“你去國外,永遠不回來,興許我們的關係還能好一些,怎麽樣?”  程說寧淡淡地將問題反拋回去,“你為什麽不去國外?”  “這裏是我家,為什麽我要離開?”程孟一臉無辜模樣。  這個表情太過於熟悉,程說寧看過很多次。  記憶極為深刻的是小時候父母不在家,他餓了,程孟不讓家裏的阿姨給他做飯,還把能吃的都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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