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特從沙發上坐起身來,看了眼在一邊背過身子、耳根子發紅的金克斯,輕咳了一聲。


    “咳,塞薇卡女士,您有什麽事嗎?”


    “金克斯得和我走一趟。boss有事情要親自吩咐。”


    “哦?這可不常見,”布萊特語氣平穩道“那我一起去吧,正好我有一些事情也要匯報。”


    ......


    廢舊工廠大樓外,遍布著粉色、藍色交織縱橫的微光餘跡,仿佛人體經脈和血肉般擠作一團,它們如同有生命一般糾纏、盤繞在地板、牆壁和天花板上,在微光汙染和刺激下活似一隻沉睡的大號粉色爬山虎,透露出邪異和危險。


    漫不經心地瞟過這些司空見慣的景象,布萊特進入建築內部,站立在滿是鐵鏽味的電梯裏,布萊特目光開始發散,他回味著剛才發生的事:艾克的猜忌和金克斯的咆哮,他們內心的掙紮和痛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可是,有誰能看到自己的內心呢?


    “咣當”電梯沉底的聲音響起。


    似乎經曆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等待,布萊特一行人終於踩到了堅實的地麵。


    這處深藏在地下的實驗工廠內,擺滿了各種儀器和一排排的微光樣品,實驗室一側的玻璃能看到海底的珊瑚和遊魚。


    布萊特跟隨塞薇卡走入了中央的大辦公室。


    推開門,布萊特看到一個身材瘦削、穿著黑紅色大衣的人正將腿翹在辦公桌上。


    聽到一行人的腳步聲,他旋轉椅子,將視線投射了過來。


    那是一雙極具威懾性的眼神,透露出其主人充滿壓迫力的審視和狂妄的野心,當目光凝視到身後那個藍色辮子的少女,它瞬間柔軟了下來。


    布萊特看向那對一隻正常、一隻眼白烏黑、瞳孔通紅的眼睛,輕輕頷首致意。


    希爾科的目光掃視過眾人的臉頰,緩緩開口道“我叫你們來,是為了安排明早的一個重要任務。”


    希爾科頓了頓繼續道“一直以來我們都渴求打破皮城對我們的經濟封鎖和壟斷,我們在有計劃地向那裏滲透我們的貿易。明早這批貨量非常大,我需要你們親自運送,塞薇卡你和金克斯一起去,順便讓比爾帶一批手腳利落的老手。”


    “不,我才不想和她一起。”金克斯立馬反駁道。


    “聽話,你們一起去我才放心。”希爾科勸慰道。


    一旁的金克斯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首領,或許我可以參加。”布萊特道“我正打算和您匯報,今天我在地下拳擊場,目睹比爾用''黑山''的代號毆打牛頭人氏族,於是我小小的教訓了他一下,我想明天他可能還下不了床。”


    “哎,這個家夥真不讓人省心。”希爾科歎了口氣,看向後者“也好,有你去我更放心一點。”


    希爾科又詳細地叮囑了交接事宜、接頭暗號等細節,幾個人便領命而去。


    臨出門前,布萊特見金克斯已經走出門外,故意走慢了幾步,折返回來道“首領,我還有事情想要匯報。”


    希爾科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嗯,過來說吧。”


    看到這一幕的塞薇卡也停頓下了腳步,走到了希爾科身側。


    布萊特看了眼兩人,拉出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來道“今天芬恩找過我。”


    希爾科麵色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


    “他說了什麽?”


    “他勸我一起謀反,推翻你自立為王。”布萊特低聲道。


    對麵的塞薇卡臉色微變,希爾科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瞬間的驚異,然後他表情恢複了常態,“你拒絕了?”


    “不,我答應了他。”


    “很好,你做的不錯,”希爾科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讚許“如果金克斯能向你多學一分,我也能少擔憂一點。”


    “還有其他的事要說嗎?”希爾科問道。


    布萊特沉默了一秒,然後道“沒有了。”


    希爾科又叮囑了兩句明天的任務,布萊特便推門離開了房間,臨走前他眼中的紅光緩緩黯淡下來。


    對於“出賣”芬恩這件事,布萊特並沒有半點心理負擔,在他看來,芬恩屬於有野心但沒半點實力的“白日夢型選手”,甚至連半點腦子都沒有,即便僥幸成功,將祖安交給這種屍位素餐的人,才是真的災難。


    希爾科或許確實不是善類,但是對於黑幫和流氓叢生、內憂和外患兼具的底城來說,現在正需要一個鐵腕領袖,起碼他能給祖安帶來暫時的統一和穩定,而且比起其他煉金男爵,希爾科明顯更有追求。


    僅剩兩人的房間內,希爾科開口問道“剛才你也有話想說吧?”


    塞薇卡點了點頭“是的,芬恩也找過我。”


    “嗬嗬,”希爾科道“那讓我來猜一猜,你一定也同意了吧。”


    “您那麽自信我是假裝同意他的?”塞薇卡不由開口問道。


    “如果連自己的手下都不夠了解,我恐怕早就被同行扔進裂溝的哪條地下河了。不過,你可有過一絲的動搖?”希爾科笑了笑。


    “為那種人可不值得。”塞薇卡道。


    希爾科眯著眼睛道“布萊特這個人你怎麽看?”


    “很沉穩,很可靠。”塞薇卡不假思索道。


    希爾科眼神中流露出讚同,“嗯,我對他很滿意。小小年紀,卻有著巨神峰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堅韌心性,我打算將他作為繼承人來培養。”


    塞薇卡嘴巴微張道“想不到您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


    希爾科笑了笑補充道“而且,他是除了我之外,唯一能夠管住金克斯的人。有他在,即便有一天我魂歸冥河,也能安下心來。”


    塞薇卡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點了點頭“這點倒是沒說錯。”她順口便將剛剛看到的一幕告訴了希爾科。


    希爾科笑了下,眼神變得溫和“我還記得當時我收留金克斯的第二天,便有一個東方麵孔的小子跑來要做馬仔,這麽多年,他已經從一個最底層的打手,成長到今天可以獨當一麵的地步了。話說,你覺得他們倆合適嗎?”


    塞薇卡微笑道“這種事情,我想還是交給年輕人來做決定吧,況且那個瘋丫頭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想要或者看上的東西,拚了命也要拿到,恐怕等不到您開口。”


    希爾科想到世人評價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不由笑道“不愧是我培養的孩子,是最完美的金克斯。”


    ......


    半個鍾頭後,希爾科穿過了一排排的微光產品,來到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前。


    “實驗進行得還順利嗎?博士。”希爾科問道。


    一個戴著口罩、臉上留有疤痕的男人轉過身子道“非常成功,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


    辛吉德眼神中有著抑製不住地興奮,“我從沒見過這麽奇特的生物,他的彈性突破了目前所有已發現物質的極限,同時又可以視環境,主動選擇分裂成多個個體。最新的實驗顯示,對方甚至具備初級智能和模仿能力!”


    希爾科眼神中流露出感興趣的色彩“哦?這樣的生命體是如何發現的?”


    “還要感謝布萊特那個孩子!”辛吉德蒼老的皺紋笑作了一團“他告訴我在一處水塘,發現了能夠自己扔回石子的奇異現象,他將這個地方命名為“返物池”,真是個幸運的家夥,打個水漂都能有這種大發現!”


    希爾科麵容浮現了一絲驚訝,追問道“是他讓你取回了池塘裏的河水?”


    “是的,”辛吉德道“那個孩子很不錯,他對於我的各項實驗十分感興趣,經常跑到我這裏來旁觀學習。而且才來了幾天,我便發現他和我一樣擁有很強的生物溝通天賦!”


    希爾科再次麵露驚訝,這一晚上“布萊特”這個名字帶給了他太多驚喜,他愈發堅定要大力培養這個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


    ......


    夜晚的涼風從耳畔極速流過,艾克熟練地駕馭著腳踏式飛行器,越過了一片四五人合抱的粗壯樹木。


    眼前是以兩棵十餘米高的古樹為依托修建的城寨,哨塔的頂端,幾個帶著奇特麵具的哨兵正在巡邏,這裏正是野火幫的大本營。


    看到艾克的身影,門口的衛士急忙升起了寨門,艾克毫不停頓地“駛”入寨內。


    一株粗壯高聳得宛如高塔的巨大樹木,挺立在寨子正中央,層層疊疊的階梯依附於其上,充滿自然氣息和祖安特色的小屋修建在樹上。四周一些粗壯的樹木上,密布著鱗次櫛比的木屋。


    艾克的身影一出現,下方的人群便傳來一陣歡呼。


    “首領回來了,首領回來了!”年輕人在高呼,小孩子們笑意盈盈地跟隨著、跑鬧著。


    艾克怒火中燒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他跳下飛行踏板,單手熊抱起一個可愛的孩子,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頭,向同伴們打了聲招呼,然後道“叫幾位長老和分隊長來中央議事廳開會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議。”


    片刻後,在一座寬敞的圓木大廳內,艾克端坐在正中央。他看了看身旁胡子發白的幾位老者,和對麵幾位戴著野火幫麵具的年輕夥伴,低沉著嗓子道“接到神秘線人“白頭翁”的消息,明早希爾科的人會向上城運送一大批微光,這次的走私量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可惡,這群吃人的魔鬼!我們一定不會讓他們得逞的!”一位有些娃娃臉的小隊長怒吼道。


    “首領,交給我們吧,這次我們一定會搗碎他們的陰謀。”一位年紀稍長的隊長道。


    “明天對方參與的人中,會有金克斯。”艾克道。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老者歎了口氣。


    艾克繼續道“而且,我今天還遇到了布萊特。”


    身旁的眾人瞬間都將注視的目光聚焦在艾克身上。


    “他,也墮落了。”艾克一字一頓地惡狠狠道。


    艾克見眾人變得有些消沉,開口道“我有預感明天布萊特也會出現在現場,所以,明早的那趟任務,我和你們一起出動,把所有的精銳都帶上。”


    “是!”異口同聲的回答響起。


    ......


    第二天,巨大的浮空艇按次序停靠在日之門和皮爾特沃夫的繁華港口之間。


    飛艇內,布萊特悠閑地斜倚著閉目養神,金克斯則蹲在他旁邊,無聊地叼著不知從哪裏拽來的一根蒿草,一邊用手指繞著自己的頭發玩;塞薇卡則湊在圓形玻璃窗前,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港口處的任何異常。


    “翁翁翁”飛艇停靠的聲音傳來。塞薇卡立刻向著港口的交涉人員走去。


    金克斯伸出手拽了拽布萊特的褲腳,布萊特睜開了眼睛,眼神中的散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謹慎和認真。


    用一袋金幣收買了港口的安檢人員,看到一切順利,塞薇卡鬆了口氣。此時高空卻突然傳來一聲呼哨。


    十幾道造型酷炫、冒著綠光的飛行器如同飛行表演一般盤旋、穿梭在飛艇頭頂,一隊頭戴奇異麵具的駕駛者,以迅雷掩耳的速度衝向飛艇甲板。


    看到此景,布萊特扭頭對金克斯道“你守在這裏,我上去看看。”然後,便飛奔到甲板。


    眼眸中透露出一絲妖異的紅色,布萊特看向其中的一名飛行者。


    一團團膠狀物質拋擲而來,雖然布萊特提前有了預感,奈何對方速度太快,給的反應時間也太短,布萊特來不及提醒,便看到那些奇特的“武器”包裹住了甲板上包括塞薇卡在內的看守者的手腳。


    眼中紅芒大盛,布萊特在密集的投擲中靈巧躲閃,奈何還是有一發從視線死角投擲而來的膠狀物纏住了他的一隻左手。


    幾個頭戴麵具的野火幫成員沒有理會甲板上“喪失作戰能力”的眾人,看了眼懷表的時間,便向著飛艇艙內走去。


    布萊特看著手臂上瞬間變得堅硬如磐石的“手銬”,右手用力成拳,口中輕喝一聲,右拳瞬間快如閃電地擊向左手。


    “砰,劈啪,嘩!”鑽石般紋理的“鐐銬”上迸射出一道道裂縫,布萊特用了不到一分鍾便解開了自己的束縛。


    布萊特走向身旁的塞薇卡,又是砰砰幾拳幫對方解除了限製。布萊特如法炮製,將另外幾名成員解放後,便匆匆趕向底層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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