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兩位婦人一起下山,分別之後少年便和驪珠公主走了一條小路,一直到了沉王江畔,順著江畔牽驢緩緩而行,過午之後終於到了當初放歸大牙進入沉王江的地方。


    如今在江邊已經被修建起了一座更大的供殿,這個供殿之中竟然還有一尊巨大的金身泥像,是一個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年輕男子,一臂平伸指向目光所望之處,另一隻手按著腰間的一柄黑色大刀的刀柄。


    驪珠公主驚訝道:“鐵蛋兒!這個人和你長得好像啊!你不是說大牙長得極醜嗎?你不是說它兩顆大板牙摳下來能做一副筷子的嗎?”


    少年坐到供殿的台階上,大叫驢衝著供殿裏的金身像嚎了一聲走到一邊去吃草,驪珠公主一臉詫異,問道:“連驢子都要求河神?”


    “驪珠,你說是做人好,還是做一頭驢好?”少年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驪珠公主想了想,回答道:“做人很累,但是也不是絕對,你讓我看的那本搜神記裏麵說過,人之所以覺得累是因為想得多,所以要修行,修行的最終目的就是把心中所有雜念去除,身心都得到放鬆,說起來簡單,但如果真的能做到極致,那麽可不就成了人間真仙了,當驢嘛……若是整日拉磨的驢就好辛苦,又不知道何時被人宰殺成為盤中之餐,我們的大叫驢好一些,但整日都要馱著我走那麽遠,也不太輕鬆,命運都是在人的掌控之中,沒有什麽好的。”


    少年若有所思,人豈能心無雜念,被掌控的又何止是命運,強如聖獸山妖皇雷七不也得與虎謀皮,與北蒼皇室玩些心計,章尾山又如何,傳聞中滿山盡是世人口中所稱真仙,還不是要替北蒼皇族提供保護。


    驪珠公主看著平穩如鏡麵的沉王江水麵,好奇問道:“那條小蛟在哪裏啊?要是能見上一次就好了,很好奇它的牙到底有多大。”


    少年知道如今的大牙受了香火的供奉,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做,許願的人很多,真正虔誠許願而又是真正需要幫助的信男善女自然是要給予幫助,所以不施展些手段自然是很難見到。


    不過驪珠公主想要見,那怎麽能讓她失望。


    取出那張有小蛟精血所結下的契約,少年口中念念有詞,符籙上的符文閃著異樣的紅光,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之後,便見到十數裏之外的江麵上突然湧起浪花,然後滾滾向前須臾間便已經來到少年腳下的水麵,當浪花平息之後,便看到從供殿的金身泥像後走出一位身穿青色長衫的年輕俊雅男子,如金身一般,腰間懸著一柄黑色大刀。


    少年微眯了眯眼看向年輕男子,果然是與自己有九分想象,隻不過年輕男子臉上神情不如少年那般冷峻,而是滿麵春風,令人一看就心中暖意。


    那年輕男子來到少年麵前三尺之外倒身便拜,三拜九叩,這讓驪珠公主吃驚不小,這在北蒼是最高禮節,一般隻有君臣之間才有如此大禮。


    而少年全程沒有去阻止年輕男子的動作,等到年輕男子叩完了頭,少年才擺了擺手說道:“大牙,我路過的很多村子都修建了供奉你的小廟,有一些還為你塑金身供奉香火,可見我離開之後你一心向善,你做得很好,你起來吧。”


    年輕男子起身,仍恭敬回道:“主人,你離開之時說的明白,令我好好修行造福一方,我本以為沒有三五年時間難以形成氣候,沒想到此間山水靈氣非凡,沒有因為主人帶走了聚氣盆而影響我的修行速度,倒是一次救了一個孩子之後,我的氣運反倒是有了巨大提升。”


    少年微微點頭說道:“若隻是救一人怎麽修成正果,想必你日夜勤奮巡江,幫助了很多人之後才有人開始為你供奉香火,這才是你如此之快就有了化為人形的實力的原因。”


    年輕男子不無感慨地說道:“是啊主人,若早知道如此便能修成正果,千年前我便應該尋一處山水護佑一方百姓,也就不必因為浪費千年大好時光,又不會因為走江一事害死那麽多無辜百姓,因此給主人帶來諸多未來不可見的劫數,大牙不知如何回報主人。”


    殺人即是作孽,而這些孽緣都要由少年承擔,隻因為少年與小蛟之間氣運息息相關,既然得到了小蛟的氣運,自然把一切都要承擔在身上,少年自然知道自己一路上遇到的每一次危險其實都是氣運使然。


    少年指了指驪珠公主,笑道:“大牙,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驪珠公主,也是我的妻子,你不必大禮參拜了,以後就稱呼她殿下就可,大牙,最近有沒有回文古村去看看?”


    大牙神色恭敬地回道:“前不久聽說那裏大興土木,我怕壞了那裏的風水影響了主人的運勢,我便順著支流回去看了看,竟然是尋仙鎮派去為主人修建府邸的,我召集了那裏的所有土地,說風水極佳,對主人隻有好處,便沒有插手,主人,既然你回來了,那我還要不要繼續留在這裏當河神?我也想和主人一起出去走走,如今我雖已化人形,但卻終日局限於這一方山水間,實在是無聊至極呢,希望主人帶我離開。”


    少年其實也想帶著大牙離開,因為大牙已是四階妖獸,實力應該比一般的四階妖獸還要強大許多。


    最重要的是大牙和胡司離不同,雖然都是結下了契約,但是契約的方式不同,少年得了大牙的龍族氣運,可以通過契約的力量隨時把大牙的力量也收為己用,隻需要以契約的力量就可以讓大牙附身在少年的元神上。


    元神凝聚成功就是武道第四境洞察境,元神出竅戰力飛漲,但元神本身並無戰力,隻不過是多了一種保命的手段。


    可少年不一樣,他的元神是以龍族氣運凝結,說直白一些,就是一直在身體之內給大牙修建一個房子,等到房子修好大牙住進去,少年的實力將有質的提升,同境之內將無敵手。


    不過少年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不行,不過我答應在一個月之內可以讓你離開這裏去找我,因為我要找一個人來代替你行使河神的使命,既可以讓你繼續接受香火供奉,又可以讓你在修行的路上感受更多。”


    “多謝主人!”


    大牙剛要再次下跪,便被少年擺了擺手製止了,說道:“我先回村子去,然後就要去邊境,最多一個月就會有人來這裏與你交接,到時候你用最快的時間去找我。”


    “是,主人!那……剛剛主人召喚我的時候,我正在附近的一個林子裏救下一個上吊自殺的人,還沒有來的及問他為什麽好為他解難,我得盡快再去看看。”


    少年點頭道:“不用管我,你去吧。”


    大牙轉身跳入江水,旋即一條數丈長的黑色龍尾在水麵上緩緩沒入江水,片刻之間已經遠在數裏之外。


    少年打了個響指,大叫驢走到身邊,驪珠公主現在不需要少年攙扶就可以自己跳上驢背,不知不覺間,驪珠的身體不再柔弱,甚至體內隱隱有真氣打通任督二脈的跡象。


    離開沉王江畔,少年又帶著驪珠去了歸仙橋,少年和驪珠講了橋下所懸鎮龍尺的典故和當初在此為小蛟除去惡靈的事情,之後在滾馬鎮稍做停留便走進了茫茫大山之中。


    進入大山之後,一切都變的越來越熟悉起來,當看到雷池山的石碑時,少年恍如隔世,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少年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再是鐵匠鋪子裏孤單的少年,不再是看到村子裏的人就要露出燦爛笑容的可憐人。


    驪珠公主在石碑前後轉了一圈,好奇的說道:“石碑背麵的字被誰給劃爛了呢,誰會這麽無聊做這種事情,這上邊一定記載著什麽有趣的事情,真是可惜。”


    少年聞言一愣,來到驪珠身旁一看果然如此,石碑背麵果然被人用利器破壞,可是少年清楚的記得當初他第一次看到雷池碑時後麵的字都是完好的,隻不過當時少年認不得幾個字,所以並不知道上邊的內容。


    雷池碑的位置在大山深處,屬於人跡罕至,連文古村的人都不敢進來,又會是誰能走到這裏並且破壞石碑?


    關於雷池碑,少年後來翻過很多書籍去查,都沒有相關記載,不過通過石碑的外表,可以看出已經曆經千年以上的歲月,那麽石碑上所記的內容自然也就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驪珠仔細的辨認了許久,倒是認出了一些字,不過無法連成內容,唯一有三個字連在一起,就是碑文最後的‘仙魔台’。


    少年有些心中壓抑,便不再去想,取出一張符籙以血喚醒契約力量,片刻之後,天空中傳來一聲清亮的啼鳴聲,一隻體型巨大的仙鶴盤旋著俯衝下來,在距離少年還有幾丈高的時候突然放慢速度緩緩落到少年身邊。


    驪珠公主如癡似醉般仰頭看著這隻如畫中飛出的仙鳥,仍有此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隻仙鶴親昵的把長長的脖頸伸到少年,少年輕輕扶摸,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它叫小墨,是雷池山上最漂亮的仙鶴,小墨,這麽久不見,你又長大了許多,走吧,我們回雷池山。”


    抱著驪珠騎上仙鶴,仙鶴騰空飛起,驪珠公主發出一聲驚呼,轉瞬間已經在百尺高空,雷池山遠近山巒層層疊疊如水墨畫一般,臨近初冬時節,有一些樹木已經枯黃,有一些紅葉依舊,還有一些仍然翠綠如新柳。


    驪珠已經忘了身在高空之中的恐懼,喃喃自語道:“騙人……騙人……這哪裏是最美的地方,這明明是能讓人心靈得到升華的仙境,這種地方就不應該出現在人世間的啊…………我這是到了仙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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