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終,回到了旅館。 他不是聖人,他真的,無法原諒。 都說生死麵前,任何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計。 可沈離想,他也麵對過生死的,那時候,他又在哪裏呢? 他明明知道,他的右腿出事了,可有過一句關懷,一聲問候。 沈離大學畢業後那麽多年,從來沒有換過手機號的。 我不需要你,我也不想要你的時候,請你走開。 我需要你,我希望你要我的時候,請你回來。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沈離頹喪的在旅館待了很久,外麵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讓他稍稍從痛苦的漩渦裏,回歸到了現實。 一看手機,才三點。 小鎮一向有越早接歲吃晚飯,來年運氣越好的傳統。 都這點了,alex居然還沒回來,沈離打了個電話,結果被掛了。 這人搞什麽? 再打,又被掛了。 沈離於是發了條信息:“alex,你到哪了?” 信息對方倒是回複了:“lee,今晚可能過不去了。” 也沒說原因,沈離擔心:“怎麽了?” alex:“沒事,新年快樂。” 似乎怕沈離懷疑是否是本人,還發了一條語音,純正的法語,熟悉的聲音:“lee,遇到一個朋友,有點事要處理,抱歉,祝你新年快樂。” alex小時候在c國待過的,有朋友估計也正常,沈離沒多想了,起身走到床邊,看著外麵的鞭炮聲,發了很久的呆。 除夕,本該是個很有儀式感的日子。 可沈離現在,鄰居舅舅家的晚飯推了,現在過去也不好了吧。 飯店的話,肯定訂不到桌子的,而且一個人的年夜飯,給人當猴去看嗎? 如果能借旅館的廚房湊活一頓,那也還得有菜,這會兒菜市場肯定關了。 再說大過年的借廚房,人家可能也忌諱。 到最後,似乎隻剩下,泡個麵了。 真是,一年過的不如一年。 今年本來還以為有人能陪伴,到頭來,還是孤家寡人。 吃完泡麵,不管儀式感不儀式感的,他舊年的最後一餐,算是結束了。 手機叮叮叮的響著,過去一看,是被拉進了一個群,大家聊的正high,是大學同學群,楊軍給他拉進去的。 大家互道新年,聊的熱絡,頻頻有人曬年夜飯,五湖四海不同口味,相同的是,一樣的豐盛,一樣的充滿年味。 沈離想到了自己的泡麵,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行走的“杯具”。 不過,總算也是過年了。 沈離一個人過習慣了,反正,每年都這樣。 吃個泡麵,也沒覺得多寒磣,前幾年的速凍水餃,比起泡麵來也沒高大上到哪裏去。 看到楊軍曬的全家福,一兒一女,有老婆孩子,還有兩邊老人,團團圓圓一大桌,你問沈離羨慕嗎?怎麽可能不羨慕。 誰又天生,喜歡孤單了? “叩叩叩!”有人敲門。 沈離起身,去開門。 以為是旅店的人,結果是他爸以前一個同事。 十多年沒見,如果不是對方鼻子上有個痦子特征太過明顯,他第一眼也還認不出來。 對方神態焦急,不等他稱呼,看到他就大聲道:“小離,快,快跟我走,你爸出事了。” 沈離渾身的血液僵化,站著無法動彈。 直到對方拽著他的手往外走:“快點,小離。” 他的神誌,稍稍回來:“少康阿伯,我爸怎麽了?” “喝農藥了。”對方邊拽著他跑邊說。 沈離兩腿一軟,差點要跌倒。 然後,瘋了一樣,顧不上右腿的疼痛,跟著人跑。 幾乎是跟救護車,同步到了原平路。 老房子狹窄的弄堂無法通車,他爸被幾個男人抬著下來往弄堂口救護車那跑,沈離站在那,看著那口吐白沫憔悴瘦弱的男人,心髒疼的幾乎要裂開。 他顫抖著喊了一聲:“爸。” 有個抬人的男人看到他,罵了一句:“你們當子女的怎麽回事,怎麽能讓老人這麽心寒,大過年都不回來,逼的人吃了農藥。” 沈離一下崩潰了。 卻知道,這時候,不能倒下。 跟著上了救護車,救護車一路疾馳往醫院,車上隨車醫護人員,在對他爸爸進行基礎搶救。 那越來越多的白色泡沫,讓沈離懊惱的想抽自己兩嘴巴,一套房子而已,他要給誰就給誰嘛,有什麽好糾結,有什麽好想不開的,他都已經肺癌了,自己為什麽還要和他賭這口氣。 難道,是希望看到他哭著求著跪著到自己麵前來懺悔嘛? 根本不是的,沈離知道,根本不是的,他是恨他,可他從來沒想過把父愛踐踏進塵土裏。 為什麽,就不能好好陪他過個年。 明明知道,他可能,沒有下一個年了啊! 情緒漸漸失控,沈離再也抑製不住,嚎啕大哭。 他不想,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這邊也是悲劇,那邊也是悲劇。 但願新年,沈離也好,李歡也好,都有美好人生。 話說,這還不是我寫了算。 啊哈哈哈,好像,是的。第一百十八章 去求他吧 人到了醫院,搶救的過程對於沈離來說,無比焦灼。 他幾乎沒辦法靜下來,在醫院走廊裏,一遍一遍一遍的來回走動,卻也無法緩解,內心的痛苦和焦慮。 終於,搶救室裏,傳來了好消息,人救回來了。 沈離繃緊的彈簧鬆弛,終於重重坐在了椅子上,搗住臉,淚流滿麵。 病床被推了出來, 他爸已經醒了。 看到沈離的時候,眼圈通紅,眼淚從眼角滑落,顫抖的朝著沈離伸出了手。 這回,沈離沒有猶豫,也沒有再推開他,直接握住了那隻手。 “小離,對不起。” 沈爸爸開口,聲音嘶啞而顫抖。 沈離的聲音,同樣哽咽:“爸,是我對不起。” 三字“對不起”,往事煙雲散。 正月初三,沈爸爸就沒什麽大礙了。 這次萬幸,喝藥時候瓶子打破了,農藥味道散出去,鄰居白天正好聽他失落的說過兒子不肯回來過年,心裏擔心過來看看,結果就把人救了。 但凡晚一點發現,或許人就沒了。 沈離很遺憾,沒跟他爸一起跨年。 但也慶幸,至少接下去的每一天,他們都會在一起。 沈離改變了裝修方案了,一切從簡,從環保,從舒適。 不追求什麽文藝,追求什麽格調,追求什麽品味了,隻要能趕緊住進去,隻要那個家,能趕緊成型。 內心充滿了歸屬感,覺得此生漂浮不定,似乎終於要安定下來了。 他真的,太想有個家。 初四的早上,沈離接到了alex的電話,他回國了。 沈離其實很意外,但那邊似乎也不願意多談回國的原因,沈離也就沒多問。 初七,沈離央了不少師傅,終於有熟人知道他爸那情況,賣了他一份人情,幫他找了一堆師傅,早早的開了工。 房子在正月底的時候,通過了甲醛合格測試,沈離買了點床品和廚房用品,簡簡單單的,跟他爸爸搬了進去。 第一頓開火飯,沈離下廚,他爸在客廳看電視。 從廚房的玻璃隔欄裏往外看,看到他微微打盹老態畢顯的樣子,沈離覺得,兩人真是分開太久了。 最後一次見他,他還年富力壯,騎著摩托車也不戴頭盔,風給他的頭發吹的亂蓬蓬的,有一種小鎮中年男人特有的,粗獷和淳樸。 現在,他老了,一身病痛,孤寡無依,即便曾經再怨他恨他,沈離此刻,也隻想好好孝順他。 但他知道,他爸對他依賴之中,又心存愧疚,他必須要讓這份愧疚感,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