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關初背後的秘書阿奇倒是上前兩步,仿佛在找補地說:“大家應該是在討論陳迪立的事件吧?”“陳迪立?”關初眉間一蹙,問,“他怎麽了?”“聽說陳迪立喝了酒,摔死在垃圾桶裏了。”關初對此頗感意外,但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阿奇也沒接話。關初頓了頓,說:“到底是合作過的夥伴,發生這樣的事情,記得代表我去送花慰問。”阿奇忙點頭:“是的,已經在辦了。”其實根本沒在辦,光顧著吃瓜呢。不過,這也是秘書常用話術了,明明根本沒有想到要做的事情,經領導一提才想到要辦,顯得不夠積極、不夠專業。一般就說“已經在辦”,回頭再抓緊辦,才是秘書的生存之道啊。這一天,關初並沒有加班。坐在門外的阿奇判斷道:這又是老板的“相親日”了吧。關初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集團ceo,除了因為他才能出眾之外,更得益於他背後的世家。所謂世家,也是有好有壞,作為世家子弟,有時候會比一般人獲得更大的自由,但在另一些方麵,則缺乏更多的自由。好比婚姻。關初罹患信息素冷淡症,這讓他在擇偶的選擇上比較被動。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恐怕不會選擇和他結婚,更有不少alpha欣賞不來關初的“中性美”,表示無法抱著一個身高180、八塊腹肌、一拳能打死老虎的、每天一張棺材臉的老婆睡覺。但是,家族並未因此放棄為關初選擇對象這一件事。甚至說,就是因為關初是眾所周知的“缺陷型omega”,他們才更熱衷於為關初找一個不錯的對象,以維持家族的臉麵。如果關初魅力無窮,追求者眾,家長們反而還沒那麽迫切呢。因為難以找到家世匹配的對象,關家家長們開始把目光往下掃,積極尋找出高學曆優質中產alpha。這些人雖然家境比不上關家,但綜合素質還是很高的,隻要關家稍加提拔,也能成為名流,不算辱沒門楣。他們定期挑選合適的對象,並和關初預約時間。關初從不拒絕這樣的安排,隻要時間合適就會準時赴約,隻是每每見完麵就沒下文。問,就說不感興趣。“你有冷淡症,當然對誰都不感興趣!”有一次,母親忍不住發火地說出這樣不留情麵的話。沒等關初回答,母親自己就先愣住了,塗敷著脂粉的臉上露出震驚又後悔的表情,已經自動開啟了自我譴責:身為名媛貴婦,怎麽可以對孩子說出這樣不體麵的話?母親便捏著絲綢帕子,說:“我也是擔心你呀……”關初臉色如常,似乎也沒感到任何不快。他隻說:“嗯,謝謝母親的關懷。讓您擔心,實在對不起。”母親垂下頭,也不言語了。對於父母的安排,關初一直是能配合就配合,不能配合就假裝配合,態度行為盡量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到底他也長這麽大了,又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即便是家族也不可能強按著他去結婚。因此,這天的相親安排,關初也如約而至。地點是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後花園,那兒有一座用花牆搭建的小迷宮。綠葉紮好的矮牆上點綴著豔麗的月季,沿著牆一直走,目之所及都是姹紫嫣紅。為了營造浪漫和私密的氛圍,酒店這邊已提前清場,確保花牆迷宮裏隻會有關初以及他那位相親對象。相親對象已提前來到迷宮的中心等待關初,進行一場浪漫“邂逅”。如此安排,也是煞費苦心了。但關初不覺得自己會被觸動。話雖如此,他還是比較配合地走入了花牆迷宮內,他的步伐走得挺快的,隻想快點走到迷宮中心,把人見了,然後走出去,趕緊結束這一場無聊的遊戲。關初步伐平穩,一路沿著牆走到了迷宮中心。站在中心的,是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青年。他高大健碩,看到關初後露出笑容,並朝他展開雙臂,似乎是想來一個擁抱。關初先伸手,作出隻想握手的姿態。男青年好像有些失望,但還是沒有強行要和關初擁抱,隻是握住了他的手。就在男青年的手掌伸出來的時候,關初眸光微閃:“你的手上有槍繭。”關初看著男青年的資料一位年薪百萬的金融精英,出身普通教師家庭,這樣的人,幾乎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槍這種玩意兒,更別提手上有槍繭了。男青年訝異,他沒想到關初如此敏銳。他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在半秒之內,另一隻手則抬起來,還握著一杆槍:“我還有槍呢,對不起,你”他那裝逼的發言還沒結束,就見一陣拳風掃來。關初雖然是一個omega,但是體格可不輸alpha,而且亦是訓練有素之輩。男青年輕敵的態度使他吃了大虧竟是三拳兩腳之前,他手裏的槍就被奪了。關初握著槍,讓槍口對著男青年的額頭,目光森冷,姿勢專業,不知道的還以為關初才是專業殺手。男青年吞了吞唾沫,心跳如擂,但他仍保持冷靜,甚至露出笑容:“看來,關總也經常玩槍啊。”關初說:“雙手舉起,跪下。”現在拿著槍的人是關初,男青年隻能聽命,他舉起雙手,低下頭,先屈下了左膝,卻在下一秒,突然伸出右腿,如狂風般迅疾地掃往關初的下盤。關初麵不改色,也不打算用拳腳回擊,直接扣動扳機:就看你的腿快還是我的子彈快?哢噠手槍一開,無論是關初、還是男青年,都驚到了。槍裏沒有子彈。比起關初,男青年還更震驚:槍裏怎麽會沒有子彈?他明明記得放了五發子彈的……出門幹活不帶子彈,這樣的低級錯誤怎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不過,這樣倒是救了他一命。他憑著剛剛那掃堂腿,一下把關初擊退一步,趁著這個當兒,轉身便奪路狂奔。關初卻也沒像電視劇裏的人那樣跑上去追人開什麽玩笑,他的命可值錢得很,怎麽能拿來追窮寇?關初站在原地,拿出了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然而,當他拿出手機的時候,發現手機沒有信號很可能是被屏蔽了。他蹙眉,看來,這個殺手準備很充分啊?連信號都屏蔽了,卻拿了一把沒上膛的槍?他一手握著那把槍,打開了槍膛,發現裏頭能放五發子彈,但現在是一發都沒有。想想也知道有問題。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花牆的燈突然全部熄滅,眼前便是一片昏黑,能照明的唯餘遠處的燈光,和更遠處的月光。這樣反常,關初下意識握緊了手中那把沒上膛的手槍。未等他作出任何反應,一股奇異的氣味便從花牆的縫隙流動而來是那個氣味,關初立即認出了。是那次在醫院裏聞到的、讓關初險些失去理智的氣味!這氣味隨著晚風吹來,卷動著牆上的花,使得花的香氣似也馥鬱起來。關初渾身似浸在花蜜調成的液體裏,每個毛孔都包裹著甜香。一個人來了。一個高大的人。關初能感覺到,背後來了一個人。他應該轉過身,給這個可疑人士狠狠一腳,可他辦不到。這種虛幻又沉重的甜蜜感,讓關初明白到,這個氣味,不是他以為的什麽特效藥物,而是如假包換的、來自另一個人類的信息素。而且,還是和他匹配度極高的那種。據說,一個人越是早接觸高匹配度信息素,就越能抵抗誘`惑與此對應的,越是少接觸匹配度高的信息素,這個人就會越敏`感,越容易受影響。關初顯然屬於後者。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夠抵抗這些可笑的本能,沒想到,可笑的是自己。當信息素如浪潮一樣卷來的時候,他隻能當一朵隨波的浪花雪白的,無害的,隨時會破碎的。四肢都像被拉扯著,迫使他轉過身去擁抱那個連模樣都不知道的人。可他不願就此屈從本能,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自己死死釘在原地。因為過分竭力,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在背後看來,他就像是一隻被釘在在標本架上撲閃翅膀的蝴蝶。站在背後的人停住了腳步。關初鬆了一口氣。“別怕,”那個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不碰你。”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關初的肩膀再次顫栗起來。就像是那個人連聲音都帶著信息素一樣,能迷亂關初的神誌。關初用牙咬住自己的下唇,唇邊都沁出了血珠自然是疼的,但因為疼,他保持住了清醒,否則,他怕不是要往後倒在那個不知名人士的懷抱裏了。這位不知名的人士卻對關初伸出了手。關初下意識就想說:你不是說不碰我!可他剛說了個“你”字,就住了嘴天殺的,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略帶幾分……說不出來的……騷氣。不錯,關初寧死也不願把這個詞送給自己,可沒辦法,他還是得客觀。騷氣。他哪能接受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他的額頭都要跳出青筋了。“不碰你。”那個人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便重申了一次。關初感到一雙手從背後身來,猶如要把他從背後擁抱但卻並非如此,那個人隻是虛虛地環住自己,果然是沒有真的碰觸到自己。隨後,那個人的手虛虛地順著他的衣袖一邊往前,這樣似碰非碰到行為,倒使關初更為緊張,身體繃得似一張弓。最後,那個人的手落在了那把槍上。那人的另一隻手則挪到了關初的胸前。關初的心跳得更快了,簡直就像是要從胸腔裏蹦出來,然後跳到那個人的手心。那個人把關初手裏的槍拿了下來,並往關初的口袋裏放進了什麽東西。然後,他便輕盈如風一樣離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電燈再度亮起,那股氣息散去,關初又重新活過來了。他立即伸手摸自己的口袋,從裏頭摸出了五發子彈。子彈的型號和殺手的槍是匹配的。關初能夠確定,因為手槍是暗殺者偏愛的迷你手槍,隻有巴掌大小,非常便捷,配套的子彈尺寸也比一般子彈要小很多,隻有指甲蓋大小,小巧玲瓏,殺人無形。卻見那五顆小巧的子彈全被開了孔,並用一條鉑金鏈子串了起來,似是做成了一條項鏈。把項鏈一頭勾起來,子彈順勢連成一個弧度,仿佛野獸露出獠牙的笑容難以分辨,這是熱情示好,還是死亡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