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知沒忍住又鼻頭一酸,他努力掐著自己的虎口,憋回眼淚:“你覺得我不配跟你一起承擔?”  盛綏閉上眼,將心疼和肩疼硬生生壓了下去,“不是那意思。你等我處理完麻煩,很快……”  “不用!” 季維知放開被自己掐得發紫的虎口,緩緩閉上眼。  雨點胡亂拍在兩個人的風衣上。  對著幾乎朝夕相處了六年的人,季維知狠心說,“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回來後也千萬別招我!我不想被同一個人扔下兩次。”  他在等盛綏回頭,他以為自己都鬧成這樣了,那個男人一定會回頭的。  可離岸的哨聲慢慢拉長,海天一色裏,男人始終沒有轉身,反倒快步走進船裏。  決絕的背影與輪船一起消失在天盡頭。  *  轟隆。  轟隆隆。  泊城久違地響起冬雷。  季維知做了一夜的夢,又被雷聲吵醒,腦袋像要炸了一樣。  他看著窗外昏黑的天,條件反射似的有些心悸。換做原來,他可能會鑽到盛綏屋裏,搖著哥哥的袖子說他害怕。  但現在不行。一來,經過許家的捶打和軍校的錘煉之後,他那些矯情的習慣早治好了;二來,就倆人現在這關係……  季維知苦笑了笑。說老死不往來的是自己,擔心重蹈覆轍的是自己,重逢後屢屢心軟的也是自己,太別扭了,不合適。  如今兩人年紀擺在這,又不似當年小、能胡鬧,因為這事去打擾別人怪尷尬的。  這麽想著,季維知心裏舒服多了。  他不就是暫時借住一晚嗎?房主有什麽好怕的!  給自己打完氣,季維知決定出去洗把臉,壯壯膽子。  剛拉開門,他就看見啥盛綏站在拐角處。  男人穿著寬鬆的條紋睡衣,隨意披件大衣靠牆等著。應該是站得久,露出的腳踝都凍紅了。  季維知愣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又一道閃電劃過,他下意識縮起脖子。然而他什麽轟鳴聲都沒聽見,隻覺得有幹燥暖和的觸感覆在耳朵上。  那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盛綏忽然上前,捂住他的耳朵,幫他擋住新來的雷聲。第19章 還有下次  季維知莫名呼吸急促。  “你怎麽在這兒?” 他咽了咽口水,語氣不自然。  等一陣隆隆聲過去,盛綏放開他的耳朵。  盛綏說:“想起你害怕打雷,不太放心。”  季維知幾乎心跳空拍:“沒事,早就不怕了。”  倒是盛綏淡定,客套又不失距離地問:“昨兒睡得還好嗎?”  “嗯。” 季維知點點頭。  挺不習慣扯謊的,季維知想到夢裏走馬燈似的畫麵,不禁摸摸升溫的耳朵。  盛綏說:“那就好。盥洗用具都擺好了,你收拾完就出來吃早餐。”  季維知說 “好”,飛速轉身溜進盥洗室,把門關好。  大理石台上放著幹淨的器具,洗漱用品均是兩份,一份灰色,一份白色。看毛巾的折痕,這些東西應該都擺出來挺久了。  盛綏為什麽要提前準備兩套日用品呢?  季維知好奇地拿起白色的那份,試圖在上麵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然而素麵一塵不染,啥也沒有。  “難不成…… 他還真的要結婚了?” 季維知酸溜溜地把它放回去,開門叫人。  “盛綏。” 季維知拉下臉喊。  對方正在換衣服,剛穿好一絲不苟的襯衫,聞聲往這邊走,“怎麽了?”  “你為什麽所有東西都備了兩份?” 季維知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卻沒發現自己臉色早就黑成墨水了。  盛綏探究地看著他。  季維知不敢正眼瞧人,也沒聽見盛綏回答,但餘光瞟見對麵正以看村口傻子似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說:這還用問?  被這麽瞧著有點丟人,季維知悻悻摸了摸鼻頭,搶答道:“也是,你遲早要成家的,備著也不奇怪。”  盛綏挑眉,想看看他還能猜出什麽花來。  季維知又問:“你女朋友喜歡白色?”  再不開口誤會可就大了。盛綏否認:“之前就告訴過你,沒有女朋友。我亂選的顏色。”  “你還挺……” 季維知的語氣明顯輕快不少,但還是帶著陰陽怪氣的尾音,“未雨綢繆。”  “。”  盛綏扶額,無奈地點點頭,算是承認這個 “指控”。  季維知小聲嘀咕,原來二爺這麽想戀愛啊。  這話當然不能被盛綏聽去,不然顯得自己多無理取鬧似的。又不似從前,再折騰人就沒立場了。  “那,我碰你未來對象的東西,她不會介意吧?” 季維知可善解人意了,連還沒發生的事都預估到,他覺得自己特懂事,然而對麵看起來一點不欣慰,反而頭疼地取下眼鏡。  “他介不介意我不知道,” 盛綏頓了會,重新理好眼鏡鏈,戴回去,“但你要是再不收拾,就要遲到了。”  “!” 季維知聞聲趕緊鑽回盥洗室,一邊拾掇一邊不悅地想,難道他玩笑開大了?盛綏不是沒對象麽,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他為什麽較真……  等他換好衣服進前廳,阿姨已經呈上早餐,還在兩人的位置上各放一張報紙。  季維知自然地坐到盛綏對麵。這是他小時候搶來的位置,因為椅子比較特別,有皮坐墊。  為了照顧季維知的口味,早餐不是麵包咖啡,阿姨特意買了雲吞和生煎。兩碗油亮亮的湯上都飄著蔥花,生煎旁拿小骨碟裝著醋。  盛綏隻消一瞟,筷子都沒動,又把阿姨叫回來:“陳姨,醋碟撤了吧。”  季維知怔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因為自己不愛聞那味兒,盛綏才把兩碟都拿走。  “哎其實不用那麽麻煩,你吃你的。” 季維知真沒那麽嬌氣,在外曆練兩年後啥食物都不挑。  “我也不愛聞那個。” 盛綏說著,把自己碗裏的蔥花摘幹淨了,將清亮的雲吞換到季維知麵前。  小孩不愛吃蔥花,小時候總愛自己用筷子頭挑出一碗綠色。  季維知捧著手裏這碗完全符合他口味的湯出神——別的房主也這麽貼心嗎?  這一切,陳姨都看在眼裏,笑盈盈地說:“誒喲,你們哥倆關係真好。”  季維知下意識要反駁,沒想到盛綏比他反應還大。  男人幾乎一秒沒頓,否認道:“不是哥倆。”  神情認真,以至於季維知都覺得奇怪。  從前也不是沒人說過他倆像親兄弟,比如白安賢就總這麽打趣他,盛綏那會從沒反駁過,怎麽這次這麽大反應,好像…… 著急想轉換關係似的?  他想轉換成啥啊?  陳姨也納悶:“不是哥倆?那是?”  盛綏沒接話。  季維知想想二人現在的處境,自信地回答道:“仇人。”  盛綏:……  陳姨:?  到底是見過大場麵的,陳姨淡定地笑笑,“那你們相處得還挺和平。”  季維知聽出話裏的揶揄,正想著怎麽把話圓回來,忽然聽得對麵人把筷子一放。  盛綏優雅地拿起手巾一角,擦了擦手,狀似無意地抬眼掃過季維知,“嗯,我們今兒暫時休戰。”  季維知被看得莫名心虛,慌忙低下頭。  幹什麽啊,真是!就被看一眼,怎麽還臉紅心跳起來了?看來報上有一點說的沒錯!,這個二爺,真的很……  禍害。  季維知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吃飯,隻分出耳朵來關注外界的動靜。  隻聽陳姨連連點頭,衝盛綏說:“那行,下次想吃什麽,提前告訴我準備。”  季維知剛閉上的嘴又管不住張開:“沒事,您隨便做都好吃。”  陳姨笑他會說話,也不想待著礙事,卸下圍裙出門買菜了。  等四下無人,盛綏才接過話:“你的意思是,還有下次?”  咚。  季維知把水杯重重擱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拿腔拿調地警告道:“盛先生,沒有下次。”  “嗯。” 盛綏沒敢繼續逗他,順著人家的意思。  季維知又扒了幾口雲吞,吃得嘴角亮晶晶的,渾身都暖和起來。  正想問這些都是哪買的,想想自己剛才的被打趣後的倔勁,季維知又把話憋回去。  就這麽僵了一陣子,倆人終於用完早餐。  季維知起身準備走,盛綏忽然說要送他。  “對了,昨天一直沒問出來,你現在住哪?” 盛綏閑聊。  “學校宿舍。”  “畢業了宿舍也不收回嗎?” 盛綏旁敲側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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