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知點點頭,“你接著睡會更逼真。” 溫紹祺跟二百五似的,還真信了,倒頭繼續睡覺。 等視線裏再次空無一人,不聽話的嘴角又揚起小小的弧度。 季維知懷裏揣著糕,傻乎乎地笑著,默默把誓改成:盛尋山,以後我要是再理你…… 你就是小狗。第8章 召之即來 然而這個誓似乎沒那麽容易實現。因為接下來一連幾天,盛綏都跟人間蒸發似的不見人影。 不過,季維知還能在各大報紙上見到他的新聞。無非離不開老三樣,生意美酒美人。其中有一個專刊花邊新聞的,甚至掛出盛綏在戲樓會客的照片,標題上寫著:《盛家二爺再會舊友,周氏名角傾情獻唱》 季維知木著臉,將它揉成一團扔到地上,過了會又撿起來疊好,放進書架最上層。書架裏裝著兩年來關於盛綏的所有報道,摞到現在已經兩掌高了。 裏頭幾乎沒幾句好話,季維知每每看都不痛快,可他就是不扔,堆著,跟記賬一樣。這回也不例外。 季維知後仰,靠在椅背上,闔上眼,莫名想起當初的盛綏。 那時候還沒人管盛綏叫 “二爺”,大多喊他表字,或是直呼 “盛少校”。 季維知最愛看他訓練——肌肉都在軍裝下發力,緊實的線條彰顯著男人的自律。還有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會流汗,會受傷,會沾血,但每副樣子都閃閃發光。 兩年過去,沒人知道在排練場上揮汗如雨的人去哪了,反倒是逃兵搖身變二爺的故事流傳挺廣。 正出著神,季維知被一陣響鈴打斷思緒。 他接起電話,聽到接線員報出一串數字,說是白公館打來的。 “白大使?” 他訝異。 白安賢雖然與他同在泊城,又是舊相識,但因為盛綏的緣故,他倆很少聯係。但倆人獨處時還算客氣,畢竟工作隔得近。 “哎,維知啊,問你個事兒唄。” 白安賢忙,開門見山,“你能不能幫我去學校圖書館找本書?” 電話那頭報完書名,季維知更疑惑了。誰不知道白大使學富五車、藏書無數?就算是借書也不至於跑到軍校圖書館來借。 聽白安賢這語氣確實挺急的,季維知隻好答應:“成,過會兒替你瞧瞧。” “哎,好。你先忙活自個的,我就是寫談判材料要用。” 正值 x 國跟泊城關係緊張,白安賢作為外事局大使,當仁不讓地成了談判團的代表。 季維知點點頭:“那還挺重要的。” 聽筒裏聲音遠了,似乎在跟身邊人商量什麽事兒,過會又接著說:“正好明兒是禮拜日,要是圖書館有的話,咱倆就在教堂附近碰麵?” “好,我現在去找。” 季維知奇怪歸奇怪,但還是應了,撂下電話後就去圖書館。 與此同時,白安賢掛完電話,對沙發上的客人破口大罵:“盛尋山,你想約人家出來就直說,非折騰我打這通電話幹什麽!” 盛綏閑閑地擺弄著蓋碗茶,笑:“這不是怕約不出來麽?” 第二天,季維知早早地到了。 雖然沒下雪,但化雪比前幾天更冷,濕氣入骨。季維知沒戴帽子,凍得頭皮發麻。 身邊大多是去教堂做禮拜的洋人,來來去去,金發碧眼。 季維知站噴泉旁邊,正東張西望,視線裏突然撞進一身淺藍色的馬甲。 男人的臉被吹得發白,鼻頭紅紅的,應該已經在風裏等了許久。 “二爺?” 季維知收起慌亂,後撤一步,“你起得挺早。” “你來得也挺早。” 盛綏沒穿西裝,顯得整個人更斯文,好似舊時候達官貴胄家裏的少爺。他懷裏也抱著厚厚的玩意,拿錦緞裹著,看著挺寶貝。 季維知皺眉,“你知道我要來這?” “安賢說的。” 盛綏點點頭,“他臨時被局裏叫去開會,所以讓我來替他謝謝你。” “……” 這理由怎麽聽怎麽蹩腳,偏偏被盛綏用溫文淡定的表情說出來,可信度加了一半。 季維知 “嗯” 了聲,冷淡道:“書擱這呢,沒什麽事我先回了。” 盛綏伸手接過後,見他穿得單薄,問:“冷不冷?” 季維知搖搖頭,“不。” “手都紅了,還說不冷。” 盛綏說。 眼前的淺藍色忽然離近了許多,近到連衣服上繡的月白色紋路都清晰可見。原本拔涼的頭發上傳來溫暖的觸感。 是盛綏取下自己的帽子,戴到他的頭上。 “這樣好點沒?” 盛綏又把帽簷往下壓了壓,伸手拂去噴泉濺出的水花。 季維知沒話說了,他記得盛綏曾經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哪怕是小時候同吃同住,盛綏都會把倆人的用品分得很清,否則會有溫柔的責備。 “大概…… 吧。” 季維知聲音很小。 盛綏見他乖乖收了,索性也取下圍巾,掛到他的脖子上。 “伸手。” 盛綏說。 “啊?” 季維知不明就裏地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 外頭空氣確實冷,但這也就是一兩秒的事。 因為很快,盛綏就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順著五指,一點點地套進去。 棉手套,羊毛圍巾,呢子帽,溫度都屬於盛綏。 有那麽一瞬,季維知好像在這雙眼睛裏看到完全不一樣的光。 季維知有點慌,不自在地往後退,“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準備去哪?” 盛綏對這副裝束很滿意,詢問季維知的行程。 季維知瞧自己這身還有些恍惚:“我去溫家。” “嗯?” “找溫紹祺踢個球。” 盛綏表情未動,但語氣似乎不悅:“你們好像經常在一塊。” “嗐,這不沒人陪我嘛。” 季維知蹭著圍巾心猿意馬的,“他正好也愛踢球,我倆就總約著一起。” 盛綏想了想:“其實我也會踢。” “你又不愛踢。” 季維知搖頭,沒聽明白他的暗示,“小時候我拉你陪我玩,你都說忙,不去。” 小孩很愛記仇。那會盛綏剛接手濟善會,還有自己的學業要忙,確實沒什麽時間陪比工作更 “麻煩” 的小孩。 盛綏如今就是十分後悔,早知現在這麽難追,那會就是少睡半夜覺也該多陪陪人家。 “是我錯了,那會不懂事。” 盛綏盯著他,“要不現在你再問問?應該懂事多了。” 季維知探究地反問:“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現在可以對我召之即來,” 盛綏又把他的帽簷往下壓了壓,“揮之…… 大概也揮不去。”第9章 來吃糖 季維知足足愣了三秒。 幾個意思?盛綏這是…… 魔怔了? 季維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又覺得自己臉上燒得慌:“x 國的學校盡教你學狗皮膏藥了是吧。” 以現在這局勢,提 x 國不大合適,盛綏就沒再往下說:“走吧,我送你去溫家。” 倆人並排走著,衣服時不時碰到一起。 季維知這才意識到倆人離得未免太近了些。當初是自己信誓旦旦說 “敢走的話以後就別聯係”,這會被幾句花言巧語就弄得暈頭轉向,也太沒骨氣了。 “不用你送,我不愛坐車。” 季維知哼道。 盛綏腳步頓了頓,“行。” 正在季維知以為他要離開時,盛綏又接道:“那我陪你走著去。” 季維知加快腳步,拒絕道:“不用你陪。” 話音未落,臉頰被冰涼的雨刺激得一抖。 盛綏見狀,撐開傘,“不是我非得纏你,是這雨下得太不巧。你沒帶傘。” 季維知抬頭瞧天色,確實陰沉沉的,幾朵積雨雲壓在頭頂。現在隻是毛毛雨,但過會大概得落場大的。 “別強了,走吧。” 盛綏左手要過來季維知手中的東西,一半傘麵分給他,右手向年輕人那邊傾斜,“東西先給我拿著,過會還你。” 離開教堂後,路上便沒什麽人了。大家都步履匆匆回家收衣做飯,唯獨這倆還在慢悠悠地閑逛。 盛綏把手套圍巾都給季維知,手卻露在外頭提著東西,都凍紅了。 季維知見狀,過意不去:“你要不還是把手裏東西給我?我有手套,不怕冷。” 盛綏沒有要給的意思,打趣說:“清安長大了,學會疼人了。” “呸!” 季維知被嗆回來,立刻拉下臉,“凍死你算了。” 盛綏隻是笑,又把傘往季維知那邊挪了挪。 季維知怕他淋到雨,便不自覺往他的方向靠,嫌別扭,還非得保持一拳距離。 倆人就這麽不尷不尬地走著,誰也沒再開口。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路,走到十字路口時,季維知瞥見溫家標誌性的紅磚牆。 目的地就在前麵。他跟盛綏,也該話別了。 季維知忽然覺得不說點什麽實在浪費,於是率先開口,問:“上回那個方糕…… 是你塞給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