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切入主題之前皆有開場白。 劉經理簡單介紹了身邊的鄭姓經紀人，便以近期工作日常做了談話鋪墊，其間還不著痕跡地提起了之前致使居上賬號掉粉一小批的微博事件。 孟居一直沒有摸清小老板的葫蘆裏賣著什麽藥，便隻保持著謙遜停穩的態度，靜候對方開啟正題。 “現在想想，感覺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第一次談話還是在night舉辦的網絡配音大賽上。當時我就對你印象很深刻，不過那會兒你才剛高中畢業，一轉眼大學都就隻剩下一年了。” 聊完了工作狀態再話當年，劉經理朝著老板椅中靠了靠，臉上那道並不顯虛假的笑容始終沒有消退過。 聽起來像是張感情牌了。 最初的孟居的確是從比賽中被選出來的，參加內部培訓班脫穎之後直簽了night網絡配音工作室，等同於是入行就紮根在這裏，提及栽培之意明顯。 青年聽到這裏眼瞼微掀，依然神情溫和地附和：“是的，承蒙老板和同事們妥帖關照，這些時間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 劉經理的笑意更濃了些，十指交叉在一起，以一種端正又略顯隨意的姿態繼續開口。 “有資質和潛力的人本來就是都可以被看見的。隻是你剛到night的時候年紀還小，不同於現在，不知道對於畢業之後的發展方向，有沒有打算了呢？” 在他這些話出口時，坐在沙發邊的經紀人起身遞上了一份裝訂整齊的打印材料。 “你也知道，之前在培訓期簽訂的一些合同，效力時間所剩不多了，今天找大家來其實主要就是想談一下後續的合約問題。這裏有一份草擬式的文件，你可以先看看。” “謝謝。” 孟居從鄭姐手裏接過文件後，向她輕聲道謝，翻開紙張快速瀏覽起來。還僅僅隻是在首頁，這些材料上的文字便讓人感到了驚訝。 在此之前，他雖與night有約，卻也隻是具有高度靈活度的合作約。而眼前這一份合同的甲方，是工作室背後的晟夜商業配音公司。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性質，不僅在原先的勞務合同基礎上添加了經紀合同，合約周期也有變長，各種多出來的約束性規章明細更是數不勝數。 孟居低頭看合同的時間裏，鄭姐在旁笑吟吟地解釋：“做這個行業，除了有頭部的名氣主打之外，我們還需要新鮮血液。合約等級在一定程度上其實體現著公司的重視度和推捧度……” 的確。 可簽了這個的同時，也意味著將未來命運交付。遠的不說，最貼近工作日常的，是否露臉、出席活動、出差與進棚時間的安排，各種自由度會大幅降低。 總的來說就是自由素人向體製化半公眾人物的靠攏。 經過又一係列漫長的交涉，孟居把合同文件輕輕地合攏起來，抬起清朗的黑眸看向長桌對麵的人：“劉經理，對我來說這件事可能有些突然，我需要再考慮一下。” “當然。” 中年男人攤了攤手，點頭表示充分的理解，“你回去可以再好好看看合同細節，等考慮好了的時候我們再約時間。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盡快得到答複。” “好的，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辛苦兩位。”孟居輕推椅子站起身，向兩人禮貌告別後離開。 走出會議間，青年長舒一口氣，把手中的草擬合同卷成柱型捏在掌心。 叮—— 從上一層降落下來的電梯應聲打開，在兩扇金屬門內站著個瘦高溫潤的身影，是同事湛雲君。 對方率先展眉打招呼：“哈嘍，巧啊。”低頭瞧見他手中捏著的a4紙張，啟唇添了句：“剛談完，怎麽樣？” “沒怎麽樣。”孟居進入電梯廂，瞥了眼門邊按鈕，看到一層的燈亮著，便沒再去動。 湛雲君輕聲笑笑：“意思應該很明顯吧，自己培養出來的人，他們很有誠意地想留住，但如果不簽的話……” 無需對方挑明，孟居也知道這裏麵的隱藏意思。 他略蹙眉端，眼角帶上幾縷陰霾的情緒，又低又沉地開嗓。 “上次脫粉事件的時候我就有所感覺，但還是沒料到公司會突然來這招。他們倒是準備充分，大概把我工作照都拍好了，隻要賣身合同一簽，明天官博上立刻全是我的賣點。” 孟居很清楚，單從配音專業水準來說，自己完全比不了同期的兩個科班，隔行如隔山，愛好和職業素養本來就不能混為一談。 雖然聲配圈和娛樂圈不同，但公司這波想全權拿捏，順帶營銷花路人設的想法已經錘死了。 湛雲君聞聲眸子裏的笑意加深，卻沒再應答。 孟居疑惑地偏頭看他：“怎麽不說話了？” 對方歎息一聲，環著雙臂做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我自己就是一隻籠中鳥，還有什麽可說的？勸你進來吧，就像是做公司的說客。推你出去吧，又好像是在守自己的食槽。” 嗬。 聽到他雙向挖苦的語氣，孟居表情頑劣地點了點頭：“也是，我們倆的類型撞得可有點狠，不能說一模一樣吧，那應該是毫無關係。” 接著電梯廂內沉默下來，一直到抵達一層。 孟居和湛雲君並肩走出廳門，忽然間他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扭頭向身邊人，開玩笑著問：“哎，如果要簽賣身契的話，我是不是也應該先把戀情公布了，免得後麵還要受各種製約。” 思維跳脫過快致使對方微怔，停頓兩秒後，同事重新揚起唇角。 “其實我聽浪哥說了，就是沒好意思問……” 浪哥的人名剛出口，孟居立即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完全不想再聽後話，直接戰術閃人。“他說的就算了，別問，回見。” 同事隻好止言哼笑，擺手應聲“回見”。 雖然全程都沒有問對方是否有意續約，但看著在路邊等車的青年身影，湛雲君還是好奇地揚了揚眉毛。 像居上這樣的人，會被什麽樣的東西誘惑到呢？第54章 下午時分，戶外天色依舊明亮。 孟居站在公司大樓前抬腕，iwc的深藍色玻璃表底在陽光下泛著一層好看的光澤。 這會兒時間尚早，昀哥可能還不會結束訓練。他如此想著，便沒有撥電話去打擾，在路邊隨手招停一輛出租車，自行回到江大。 青年步行穿梭於校園內，在學院辦公樓前湊巧遇見一道稍顯眼熟的身影，是同傳實驗班的梁教授。 對方剛從一輛轎車上彎身下來，左臂下夾著一貫隨身攜帶的黑色公文包，手上還拎著一堆看起來就不輕的紙捆書籍。 “梁教授下午好。”孟居邁上前兩步打招呼，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重物，“這是要拿上樓嗎？我幫您吧。” 見是熟識的學生，梁教授沒有拒絕，輕拍拂平西裝袖口的些許褶皺，淡然地道了謝謝兩字，便轉身領路。 孟居邊抬步跟進建築，邊在心中感歎：周六沒有課的日子裏還穿得這樣一絲不苟地來上班，果然是性格古板又對自己要求嚴格的老頭。 走出一段距離後，梁教授主動開口：“我記得今天是你們的專八考試。” 孟居正神遊，聞聲頓了頓才點頭：“啊對，上午就考完了。” 外語組辦公室大多設在一二層，兩人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梁教授就著摸鑰匙開門的動作，偏頭看了看身邊人：“看起來考得很不錯。” 優異的成績向來是尖子生與主授老師間的破壁機。盡管教授一直留給人嚴厲謹慎的印象，但除了溜號被當堂抓包的時候以外，孟居都是不慫的。 他把書籍拎進辦公間，擺放在寬敞紅木的桌麵上，拍了拍手，笑吟吟地答：“正常發揮。” 梁教授情緒不顯著地哼了聲，坐到椅子上，從公文包裏拿出很厚一遝紙張，自顧自地開始整理。 “您這是，去江外開研討會了嗎？”孟居站在桌子前隻無意地瞥了眼，便被他手中的一摞藍色封皮的材料吸引了注意力。 上麵印著的活動是江外高翻學院組織的集訓夏令營。關於這個，孟居之前就曾做過很多工作。 這是雙校合作試點建立以來的傳統培訓項目，每年四五月開始報名，夏季開營，隻麵向英專定向實驗班內的大三年級學生。 囊括筆譯、同傳、交傳等多個方向，對於能力提升有很大幫助，在培訓全程表現突出且通過最終麵試的人，還可獲得高翻學院的保研資格。 麵對學生期許性的問話，坐在椅子裏的梁教授肯定式地點了點頭，接著抬手便遞了一張紙過來。 “你也可以先簽。” “啊？”今天第二次被人遞材料，孟居後遺症般愣了一下。 梁教授開口重複：“你不是一直對這個活動很感興趣嗎？反正晚些的時候也是要發全員通知的，提前給你一張，免得惦記。” 孟居這才反應過來，教授遞給他的這張紙是集訓夏令營的報名單。“我可沒惦記啊，你早晚都要給我的。 他嘴邊雖然如此說，右手卻是極其誠實地從筆筒裏抽了根黑色鋼筆出來，彎腰在桌子邊，隨便找張東西墊著便填寫起來。 看著得意門生口是心非的樣子，梁教授難得地笑笑。 待孟居填完，他把報名表收回來捧到麵前檢查一遍，確認沒問題了才開口：“趕緊走吧，上早課的時候別給我遲到。” 孟居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絲警告意味，仿佛如果他辦不到，這張脆弱的報名表就有被撕票的危險。 青年扣好鋼筆放回去，笑著應句“收到”後才轉身離開辦公室。 走出學院辦公室，孟居徑直回到學生公寓，邁進516宿舍剛要關門，從背後傳來一聲呼喊。 “等會兒。”走廊中的童澤跑步並作兩步趕上來，抬手抵住寢室門板，“跟在你後麵走了五層樓，你沒看見我啊？” 這人似乎是剛打完一場籃球賽，身上的運動裝單薄，臉頰邊卻掛著未幹的汗漬，推門的掌心也沾滿灰塵。 孟居隨口回應：“我眼睛又不長腦後頭。” 童澤的視線越過室友的身體遮擋，在寢室裏掃了一周，見沒有其他人在才放下心來，伸出髒手朝著他的腦門響亮地拍了一巴掌。 “你靠山都沒在，還敢跟我這麽囂張？” “我去，你的爪子挖煤了嗎？”孟居對鏡照看，他的額頭處肉眼可見地被蹭黑了一道。隨手把公司合同扔到桌麵上，便去拿毛巾沾水擦臉。 “這是男人的顏色，你懂個屁。”童澤坐進自己的靠背椅中，再次瞥向其他床位，“慕昀呢？” 依舊貼在鏡子邊的人頭也不回，張口便答：“你找他就打電話，問我幹什麽？” 童澤嘖了聲：“問你們倆有區別？” 孟居擦額頭的動作稍頓，覺得室友似乎是話中有話，扭頭回去正對上他玩味又八卦的眼神。再回想起這人中午時就有些不對勁的語氣，一時間更覺不正常。 果然，下一秒，坐在椅子裏的家夥痞痞地挑起眉毛，“你敢說你們倆沒搞點見不得人的秘密事？” 孟居原本也並未想刻意隱瞞自己和昀哥的關係，既然提到了便幹脆坦坦蕩蕩地應答：“真要是見不得人還能讓你看出來？” 童澤啟開一罐汽水灌下大半，爽利地歎息一聲才接著說：“得了吧，慕昀護你跟護崽子似的，剛開學的時候他那麽獨的一個人，現在上課自習放假恨不得24小時和你混在一起。這還看不出來？當我們傻啊。聽霍燃說你搞對象了的時候，我腦子裏完全沒有第二人選。” 耳畔傳來的話聲讓孟居愣了愣。 本以為他和昀哥在人前並未有過什麽過分親密的舉動，原來在旁觀者眼裏已經很明顯了嗎？而且經過室友一分析，他也覺得自家男朋友好像確實喜歡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 所以，到底是小魔王本身就屬於粘人的類型，還是他對另一半實在太不放心了呢？ 胡亂思索間，孟居不自覺地挑了挑眉梢，幹脆停下動作懶得再擦，把毛巾洗浴用品一股腦抱在懷裏，趁著洗澡低峰期，直接去淋浴間。 孟居剛離開寢室不久，516舍門外又響起鑰匙的嘩啦聲。 童澤朝著門口斜睥一眼，便瞧見慕昀高挑的身影，毫不意外地嗤聲道：“我就說你們倆離不了太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