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桉算了下日子:“還有十三天。” 葉矜從過路的服務生盤子裏拿過一杯紅酒,抿了一口:“鄉下應該比城市更注重過年團聚這種事吧。” 柳桉:“確實——” 葉矜摩挲著紅酒杯:“你說,如果許東成還活著,過年的時候他會不會偷偷回去看望家人?” “有可能……但他肇事逃逸,肯定會更小心,畢竟一旦被抓到就死定了。” 葉矜垂眸:“還有個可能,他已經死了。” 柳桉:“……” 但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在當今信息社會,到處都是攝像頭,一旦犯法賬戶也會處於被監控狀態—— 想要真正的銷聲匿跡,隻有死亡才能做到。 柳桉有些不安:“你別衝動。” “不會。” 葉矜腦海中浮現了向溱的臉,無意識地笑了聲。 柳桉還想說什麽,卻被叫走了。 今天是他爸的生日宴,他沒辦法一直跟葉矜混在一起。 葉矜樂得清淨,就靠在二樓角落觀察下方賓客的一舉一動。 偶爾有認識的人朝他示意,他也會回以一笑。 時間慢慢到了七點,大廳西麵緩緩落下一塊大熒幕,一隻握著黃沙的手突然出現在屏幕上。 葉矜有些訝異,沙畫? 沙畫也是藝術的一種,即用沙子作畫。 葉矜高中有段時間對沙畫很感興趣,但那會兒太忙了,實在抽不出多餘的空來學。 他很快看到了表演者,就在西麵熒幕的下方。 不過對方側對著他,加上距離遠,那裏聚集了很多人,將對方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葉矜沒能看到真容。 葉矜隻能靠熒幕上的沙畫投屏來欣賞,上麵隻有表演者的雙手和不斷變化的沙畫圖像。 對方熟練地輕握一捧黃沙,洋洋灑灑地落在板麵上,指尖不過輕輕滑動了幾下,一副山水畫就躍然紙上。 沙畫最大的魅力就是瞬息之間,千變萬化。 從山水,到古時候的京城,再到民/國時期的上海灘,最後慢慢演變至當下社會的繁華都市。 葉矜準備下去看看。 他走下樓梯,一步步朝著沙發表演的位置前進。 表演者的身形偶爾從人群中透出一兩分,給葉矜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突然有人叫他:“矜矜——” 葉矜冷了臉,回首:“賀嘉楷,你是真不長記性。” 賀嘉楷扯了下嘴角:“上次去你學校,被拍到論壇後,我爸就打了我一頓,還要關我禁閉……今天好不容易能出來,我想跟你說說話。” “打得好。”葉矜思忖兩秒,認真問:“你是不是有病?” 他的不喜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怎麽還能這麽厚著臉皮往他麵前湊? “嘉楷——”賀明生出現了,是賀嘉楷他爸。 他不動聲色地把賀嘉楷叫走:“小矜啊,叔叔得帶嘉楷去認點人,他就不陪你了。” 葉矜語氣淡淡:“請便。” 其實他家跟賀家的關係還可以,主要是他.媽媽跟賀明生的太太關係不錯。 今年……應該說去年了。 去年上半年,賀明生太太自殺了,葉矜父母對賀明生就沒了好臉色,一直沒怎麽來往。 不說他們大人之間有什麽齷齪,單葉矜自己就很不喜歡賀明生這個人,總覺得他虛偽得緊。 這麽一折騰,葉矜對沙畫也失了興趣。 他回首看了眼,表演已經結束,今晚的正戲要開始了。 柳璋名喜歡中式晚宴,現在雖然是西式的酒會狀態,但等一會兒大廳肯定要擺桌開餐。 他側身穿過兩條冷清的長廊,進了公用洗手間。 手機響了一聲,是向溱發來消息,說自己一個小時後到家。 葉矜已經把心裏懷疑的一係列目標都觀察了一遍,有一點收獲。 他對晚宴的後續發現沒興趣,不如回去陪向溱。 他走出洗手間洗手,餘光瞥見走廊上靠著一個西裝男人。 這人穿著看似像模像樣,但有點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劣質。 西裝版型不夠工整,布料也不夠平滑,腳上的皮鞋看著還可以,但應該是新買的,還是仿製皮。 這不太像是今晚這場晚宴會出現的穿著,這人的氣質也很違和。 葉矜不動聲色地擦著手,將淡咖色的圍巾戴戴好,準備離去。 他選了個跟西裝男相反的方向……但身後還是響起了腳步聲。 葉矜垂了眸,加快速度,就在他快要轉彎時,身後的人突然傾身上前,一把橫住他的脖子,將一支針劑紮進了葉矜大.腿側。 “……” 葉矜猛得往後一頂,趁人吃痛時抬腿就跑。 針筒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的體力正在一點點被抽走……不能去大廳求助。 大廳雖然都是人,但如果幕後者就在大廳,或者但凡有個不懷好意的人出麵說認識他,可以帶他去醫院,其他人肯定不會多管。 他很快打定主意,頭也不回地轉了個彎,進了別墅的電梯。 西裝男被隔在電梯外,咬咬牙轉身就衝向大廳方向,看樣子是要從樓梯上二樓堵他。 葉矜扯了下圍巾,身體越來越虛軟了。 到二樓後,他先按上三層的按鍵,然後迅速離開—— 如果時機夠巧,西裝男上二樓的時候看到電梯在往三樓運行,就會追上去。 二樓現在沒什麽人,都是些客房,葉矜隨便找了個空房間進去,並沒有反鎖門,隻是躲進衛生間後把衛生間的門反鎖了。 二樓的所有客房門都開著,方便賓客休息,就這一間反鎖的話,無疑是不打自招。 隨著鎖門的‘哢擦’一聲,葉矜勉強鬆了口氣,坐在馬桶蓋上呼吸急促。 藥物反應來得很快,葉矜拿起手機,盡可能集中意識思考著,這個西裝男是誰派來的—— 害死他爸媽的人? 還是別的看不慣他的人……比如路楠,比如賀嘉楷? 現在樓下數百名賓客,其中有誰是他能百分百信任,可以求助的? 想了一圈,葉矜竟然覺得沒有一個。 就算是柳桉,如果他父親也不懷好意的話……柳桉能拗得過嗎? 葉矜閉了閉眼,額頭冒起了虛汗……不對,還有一個人。 葉矜用最後的力氣,給向溱打了個電話:“溱哥……你在哪?” 他險些把向溱忘了。 雖然今晚看了一圈都沒在賓客中發現向溱,但也許隻是自己沒找到,並不意味著向溱不在這裏。 向溱幾乎是秒接,但那邊聲音很嘈雜,葉矜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葉矜隻能自顧自地闡述自己情況:“我在柳璋名家的晚宴上……如果你在的話,來二樓客房,我在二樓客房衛生間……有人在追我——” 渾身軟綿綿的……意識也在一點點模糊。 葉矜勉強移動身體,靠坐到洗手間門後,方便向溱到的第一時間給他開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間,衛生間外麵的客房響起了腳步聲。 葉矜扯了下嘴角:“溱哥……” 他還沒來得及拉下門把手,外麵就響起了打鬥聲。 不知道是誰被狠狠摔在地上,葉矜隱約聽到了向溱咬牙切齒的聲音:“誰讓你來的?” 他撐住身體,搖搖晃晃地起身開門:“溱哥……” 向溱聽見衛生間的動靜,立刻鬆開地上的西裝男,剛往那邊走了兩步,就見葉矜從衛生間出來,踉踉蹌蹌地撲進他懷裏。 “帶我走——” 葉矜臉色泛著紅,額頭的熱汗不斷:“溱哥,好熱。” 向溱心口一顫,直接把人橫抱起來,避開人群大步往別墅外走去。 外麵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向溱沒手打傘,隻有盡可能地把葉矜護在懷裏,不讓他淋濕。 萬幸,因為下雨的緣故,這會兒外麵沒什麽人,沒人看到葉家的遺子狼狽地被人抱著離開。 向溱走得很穩,心卻在抖。 幸好——他剛開車離開不過三分鍾,趕回得還算及時。 “我們去醫院!” 他給葉矜係上安全帶,想關門去駕駛座,卻被拽住衣角。 葉矜扯了下唇角,抬眸望著不知所措的向溱:“我好難受,溱哥……先讓我解決一下。” 向溱後知後覺地紅了耳根,總算意識到葉矜現在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