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臨不打人,他作為父親的問題,恰恰是反方向的:他不會嚴格要求向思堯,也根本不管任何事情。向思堯被請過家長,老師歎氣說向思堯挺乖的,就是成績太差,程臨卻很迷惑:“他成績不好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還以為他犯事了。”老師氣得不輕,問他為什麽對孩子這麽冷漠,程臨說:“我覺得我挺愛他的,但我對他也沒什麽指望。成績差就差吧,反正也死不了。”現在想起來,程臨這種在生活中什麽都不想去管的態度,大概與他過去的經曆,是有一定關係的。被自己的父親壓抑得太久,索性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譚躍想想也是,向思堯那身皮肉,隨便捏幾下都能留下痕跡,雖然程臨確實不太上心,但好像也沒那個精力來虐待兒童。向思堯原本是來跟譚躍討論程臨的犯罪動機的,看到那份材料以後,向思堯覺得,程臨人生前半段的經曆,讓他內心隱藏著對社會、對規則的不滿,從而選擇報複社會,讓全世界所有人都被異化,不再遵守以往社會的框架。但剛剛這一番對童年的回憶,讓向思堯又有了別的想法。“在想什麽?”譚躍問他。向思堯就跟譚躍講了他以前被請家長的事,又說:“其實我覺得他那句話很好用。”“什麽意思?”“遇到什麽事情,你就想想,這事情會死嗎?死不了就還好。”向思堯說,“就像我爸,老婆出軌了,那又怎麽樣,也死不了;後來我媽受不了他這個態度離婚了,他也是這樣,沒什麽反應,離個婚也不會死。最後就變成了,人從兩種性別變成六種性別,聽起來很刺激,但也死不了,為什麽不可以呢?”但剛說完,向思堯就意識到自己這番話的不妥。譚躍是個被信息素紊亂困擾的人,哪怕沒有死,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對不起啊譚躍。”向思堯低著頭,呐呐地說。“沒事,”譚躍說,“隻要你多來看我就好,帶著別人的香水味過來也沒關係的。燉梨很好喝,謝謝。”他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向思堯的,指甲劃過向思堯的皮膚,向思堯覺得很癢,又還有些掙不開。“手還是冰的,等暖起來再回去吧。”譚躍這麽建議,看向思堯似乎還在思索,譚躍又咳了兩聲,“這幾天醫生也說我情況不太穩定,最好晚上有人看著。”過了一會兒,李東銘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來自向思堯:“我今晚不回來了,你記得把門反鎖。”李東銘早有預料,給他回複:“我早就反鎖了,你自己買套去吧。”“我在醫院!!”向思堯的文字標點透露著憤怒。“都直接搞進醫院了?”李東銘感歎著,年輕人火氣真重。“……”向思堯生氣地拉黑了李東銘。第18章 譚躍住院的幾天,向思堯才發現譚躍好像真的很忙。他跑腿送了不少文件,一回來又要寫一個案子的起訴狀,寫完又發現還有個下周開庭的案子,等清點核對完證據原件,已經是晚上了。剛點了個外賣,譚躍又讓他去看合同。正看著,譚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向思堯神經都崩緊了,生怕第一次寫的文書有什麽問題,譚躍是來挑刺的,小心翼翼地按了接聽,傳來譚躍的聲音:“今天先這樣吧,你快回去休息。”“但我還沒看完……”“你今天做的夠多了,”譚躍打斷他,聲音很輕,但不容拒絕,“是我安排得不妥,都沒想到你還是個新人。明天我就出院了,你先回去休息。”“哦好,那我明天來接你出院。”向思堯說,“那我就先走了。”“你要去夜店嗎?”譚躍幽幽地來了一句。“是酒吧。”向思堯下意識反駁,“今晚不去,事情太多了。”“哦。”譚躍又隨口問道,“是叫什麽啊,我給朋友也介紹一下生意。”向思堯卻猶疑著,沒有告訴譚躍。卻又找不到理由來敷衍,一瞬間卡了殼。畢竟他雖然號稱著暫時歇業了,但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像歌手突然想唱歌一樣,上台去講一段。如果遇上譚躍,那就不太好了。譚躍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半個老板,在譚躍麵前講單口喜劇,向思堯會很尷尬。可是這停頓的時間太久,立刻讓譚躍找準機會,長歎了一口氣。“沒關係,是我越界了。”譚躍說,“你也有你自己的朋友圈子。”向思堯不知道怎麽解釋這個誤會,他感覺自己好像又一次把譚躍推開了。即使不在一個空間,他也能想象出譚躍的樣子來。其實譚躍也沒有大的表情,但向思堯卻很容易看出來譚躍的難受。掛了電話,向思堯在輸入框裏把倪虹酒吧的地址寫了又刪,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因為他在別的社交平台上搜了一下酒吧的名字,出來的熱門居然都是自己。很多人推薦這個酒吧,說的都是可以聽歌和看脫口秀,然後配上一段偷拍的視頻,裏麵有模糊的向思堯,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神態很是放鬆。也的確要感謝當時的倪姐,不僅讓向思堯有了棲身之所,也讓他在那個時候有了放鬆的一個空間。很多事情開著玩笑講出來,似乎就能好很多。譚躍出院,實在讓許醫生有點遺憾。他說:“雖然醫院沒有特效藥能讓你馬上好,但起碼有儀器一直監測著,能把你搶救回來啊。”“你這話說得我很害怕,”譚躍不領情,“聽起來,搶救回來以後就半身不遂直接癱瘓了,那我不如還是在外麵直接沒氣了好。”這讓許醫生非常不能接受:“那不行,說好了你要定期回來檢查的,還有這個。”許醫生指了指譚躍脖子上的東西:“這個也好好戴著,不能取下來。”這是一個可以隨時檢測到腺體情況的小型機器,一旦譚躍的信息素超過峰值,對自己和別人都可能造成傷害,就會自動同步到許醫生那裏。許醫生原本還打算保留報警功能,被譚躍堅決反對才作罷。譚躍摸著這個東西,又覺得有一絲熟悉感:“你這個不會是給假釋的強奸犯使用的東西吧?”“沒有,不一樣的,已經改裝過了。”許醫生說,“除了不會報警,電擊功能也去掉了的。”“那我真是謝謝您了。”等向思堯趕到醫院時,便看見譚躍的脖子上多了一條黑色的係帶,非常醒目,顯得原本就冷著臉的譚躍,更多了幾分禁欲的氣息。“這是chocker嗎?”向思堯問,“挺好看的。”譚躍摸了一下:“不是,信息素檢測器。一旦信息素超出範圍就會電擊。”向思堯嚇到了:“有這個必要嗎?你又不是故意的。”“安全比較重要。”譚躍說,“尤其是你又經常跟我相處,我的信息素更容易散發出來。”向思堯收拾著行李,等合上箱子,才反應過來譚躍是什麽意思。譚躍又說:“反正回去換個高領就擋住了,不然你難受。”差一點點,向思堯就說出他的秘密來,他想告訴譚躍,他並不是beta,不用擔心信息素對他有什麽影響。但如果這樣,他跟譚躍一連兩個,譚躍肯定不可避免地會懷疑到程臨那裏去。律師如果明知道當事人的犯罪事實,而不進行匯報,也算是遵守了律師的職業道德。可是有時候就容易踩過界,一不小心就妨害司法行為,危害國家安全,變成了律師偽證罪。更何況,他跟譚躍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其實還好,”向思堯說,“我們beta對信息素反應沒那麽大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虛,甚至有點打磕巴。還好譚躍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還在安排著今天的行程:“下午有個訴訟保全法律實務交流,你跟我一起去。”“不休息嗎?”“已經休息夠久了。”譚躍又坐上了他那輛小車,“先把手裏的事情處理完,這個也是提前很久就定了的。”交流會的規模並不大,但辦得挺認真,向思堯剛坐下,就給向思堯端來了茶點和水果。旁邊有人問向思堯:“看著麵生啊,你是哪個律所的?”向思堯指了指台上的譚躍:“我是譚律助理,跟他來的。”“譚躍?那我熟悉,跟著他幹活不輕鬆吧?”那人說,“給你掛證嗎?你一個月工資多少?每天加班996嗎?”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向思堯根本來不及回答。好在譚躍這時候已經講完下來,向思堯求助地望著譚躍,看著對方替他把那位過分熱情的陌生人攔了下來。“我的助理,”譚躍直接讓向思堯挪了位置,坐到了中間,偏過頭對陌生人說,“別亂勾搭。”“譚律你也太小氣了, ”這人明顯認識譚躍,語氣很輕佻,“什麽時候換的助理啊,長這麽可愛,是omega吧?”“他是beta。”譚躍說,“不是你的性取向,別打主意。”“beta也可以啊,隻要不是alpha,我不挑的。”這人又衝著向思堯拋了個媚眼,“我叫莫危,以前跟他是同事,去年剛獨立出來開了個小律所。現在業務也很繁忙,正招人呢,感興趣嗎?”都聽過剛才那番話了,向思堯哪裏還敢有什麽興趣,不迭地搖頭,拿起餐碟裏的甜點往嘴裏塞。莫危看得直樂:“你這助理哪兒來的,這麽不經逗。”“你可以多開幾句玩笑,”譚躍用餘光瞥了莫危一眼,“我幫他告你性騷擾。”莫危之前就是因為跟委托人曖昧不清,鬧到對方的alpha來律所投訴,才會離開出去單幹。早知道會碰到這家夥,譚躍會把向思堯栓在身邊不離開視線。但這人臉皮也夠厚,還在跟譚躍套近乎:“剛剛你在台上的時候,他可認真在做筆記呢,看著跟個大學生似的,特純。”譚躍黑了臉,不僅僅是因為莫危的話,更是因為從對方的腺體上,泄露出來的、毫不掩飾的信息素味道。像野獸一樣肆意張揚,完全不顧及場合身份,就連坐在前後排的omega和beta都感覺到了,看起來坐立不安。“莫危,你幹什麽呢?!”譚躍捏緊了筆,語氣帶著警告。“你看上那個omega了吧?”莫危帶著嘲諷,還在堅信著向思堯是個omega,“那就試試唄,看看誰的信息素更吸引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之前我怎麽被發現的,不就是你告的密嗎?”“我解釋過了,我和你那個委托人的alpha隻是認識,沒跟他說過,是你自己心虛。”譚躍又開始神經都抽著痛,但向思堯在旁邊,他隻能壓低聲音對莫危說話。向思堯卻毫無察覺,看著陸續走出去的人流,跟譚躍說:“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啊,怎麽他們都不感興趣走了?”“這屋子裏有股臭味,”譚躍說,“你沒聞到嗎?讓人想吐。”如果大家都聞到了,但自己沒有,那顯然是自己的問題。向思堯隻好撒謊:“好像是有股怪味,不太好聞。”譚躍挺滿意地笑了笑,眼看前後排的人要麽走了,要麽換了位置來讓自己舒服點。譚躍把衣服的領子往下一扯,露出脖子上那個仿佛裝飾物的檢測器。伴隨著譚躍撕下抑製貼,檢測器亮起了紅燈。莫危隻覺得千斤巨石直衝他的腦袋砸下來,刹那之間就眼前一黑,沒了意識。譚躍卻立刻若無其事地貼上了信息素抑製貼,對傻眼的向思堯說;“沒什麽意思,我們也先走吧。”“他是不是暈了?”向思堯看著莫危的方向。“嗯,我幫他打個120吧。”譚躍問,“你是不是帶了信息素清除劑,也噴一噴。”等救護車來把莫危拉走,別人都在議論:“奇怪,怎麽他一走,就沒有信息素的味道了?”“你也聞到啦?我就說剛剛好難受,簡直擔心我會發情期提前。”“這人有病吧!之前我還不信傳聞,現在想想,說不定就是真的。聽說他被趕出來以前的律所就是因為跟委托人有一腿。”“公共場合就敢這樣,怕不是他用信息素誘導的委托人吧。吐了,這種人也能當律師。”向思堯跟著譚躍往下走,聽著周圍人的討論,又看了一眼譚躍。剛才動靜那麽大,向思堯肯定意識到了,譚躍正想著怎麽跟向思堯解釋,向思堯突然問:“疼嗎?”“嗯?”譚躍不太明白。“信息素超標會電擊,”向思堯指了指譚躍的脖子,“我剛剛看信號燈亮了。”譚躍反應過來是他早上隨口賣的慘,說:“不疼。我說著玩的,其實是這個檢測器原本有電擊功能,許醫生早就給去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