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距離,陸忱聞起來像是一隻散發著牛奶沐浴露味道的巨大奶橘子。他忍不住皺了皺鼻尖兒,貪婪地吸了一口。他像是被毛茸茸、暖烘烘的大玩偶抱住了,陷在軟軟的懷抱裏。一時不願爬起來。但怪異挑剔的念頭,卻又不知為什麽,也一個跟著一個冒出來。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嫌棄陸忱,說:“我們臉對著臉呼吸,我會不會缺氧。”分明是錯開了一點兒高度的,他偏偏就是有這樣怪異的擔憂。陸忱笑了一聲,說:“那你轉過身去。”手臂卻仍是圈著他,他在陸忱的懷抱裏笨拙地翻了個身,嚴絲合縫地嵌在他懷裏。這次舒服了。陸忱從身後擁著他,呼吸卻又細細地、綿綿地落在他耳畔。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耳根也被燒得很紅,遏製不住胡亂飄散的念頭,隻是偷偷抓緊了被子的一角。他忍不住問:“陸忱,我要衝著這邊兒睡累了,轉身會不會吵醒你?”陸忱說:“不會。”他又問:“那我睡相老實嗎?會不會把你踹下床。”陸忱笑了笑:“不會。”他家小叔叔聰明得很,冬天怕冷,胳膊腿兒從來都縮在被子裏,烙餅似的往他懷裏貼,哪舍得把他踹下床。但夏天就不太一定了。寧晃似乎還有無數的怪異念頭,都在腦子裏打轉,卻冷不防被親了親臉。陸忱溫柔的聲音笑著說:“早點睡。”他從耳畔、臉頰,就這樣麻到了尾椎骨,像是連身上的每一根無形的刺都被安撫得酥酥軟軟,服服帖帖地窩在陸忱的懷裏,再也支棱不起來。他說:“哦,晚安。”222寧晃本以為在陸忱懷裏能睡個好覺,誰知半夜迷迷糊糊還是做了夢。大約是在陸忱搬出去一段時間之後,他忙了無數通告之後,終於還是回了家。家裏一片漆黑,他連燈都懶得開,一頭栽倒在房間裏,怎麽也睡不著。後來半夜去露台發呆、啤酒一罐一罐往喉嚨裏送,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讓酒精給麻痹了,就自己抱著吉他彈唱。彈到第三首,聽見樓下不知哪層罵他:“彈你大爺彈!讓不讓人睡了!”他也是喝大了,扒在欄杆上跟樓下對著喊,說:“我老婆跑了!”樓下也不是個善茬,喊:“關我屁事!我老婆又沒跑!”是了,別人的老婆都好好的。隻有陸忱不願留在這兒了。寧晃到底是沒再彈下去,搖搖晃晃回去,撲在沙發上,就迷糊睡過了一晚上。後來經紀人來給他送文件,見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臭模樣,罵他:“你要真不喜歡在這兒住,就搬出去。”“又不是買不起更好的房子,再不行,公司還給新人準備了宿舍。條件不錯,你要樂意就過去住一陣子,還能熱鬧熱鬧。”寧晃在沙發癱得四仰八叉全無形象,盯著天花板嘀咕:“我有病?放著自己家不住,沒事兒跑去住公司宿舍。”經紀人說:“那你天天鬼哭狼嚎這樣給誰看?”他說:“誰他媽鬼哭狼嚎了。”“我這是音樂人的憂鬱,你管得著麽你。”經紀人讓他頂得說不出話,咬牙切齒說:“行,祖宗,我就多餘管你。”“你就在這兒憂鬱著,憂鬱不死你。”拎著包和文件罵罵咧咧下去了。過了一會兒,又黑著臉上來,說:“操,你那個誰在樓底下。”哪個誰?寧晃像是屁股底下有彈簧,從沙發上發射出去的。他從露台去看,發現一個高挑的、熟悉的身影,正在樓底下站著。他傻了半分鍾還多,罵了句髒話,說:“那你愣著幹嘛?喊他上來啊。”忽得又一拍腦袋,又說:“不對,你等十分鍾再去。”他飛快地倒空煙灰缸、開窗散味兒,挨個把空了的啤酒罐撿起來塞進垃圾桶。激動時,不慎把腳趾踢在茶幾腿兒,“嗷”一聲跳起來,從牙縫裏嘶嘶地抽冷氣。經紀人罵罵咧咧說:“我他媽服了你了。”寧晃齜牙咧嘴接著撿啤酒罐,說,去吧去吧。經紀人扭頭要下去,卻又忽得沉默了一會兒,說:“寧晃,你別抱太大期望。”連個行李箱都沒帶,而且要是真的想回來,早就跟寧晃打電話了。寧晃愣了愣,手一鬆,啤酒罐沒拿穩,當啷啷掉到垃圾桶外頭。餘下的一點酒水灑了出來,他抽了好幾張紙巾來擦,半晌低著頭說:“我知道。”經紀人歎了口氣,說,那我下去領人了?他“嗯”了一聲。他遠遠的,從露台看見經紀人跟陸忱說了什麽,陸忱點了點頭,跟在經紀人身後。陸忱上來的時候,寧晃就裝模作樣坐在沙發那看電視。經紀人走了。陸忱脫了鞋,找到備用的客人拖鞋換上,就坐在餐桌邊。他能感受到,陸忱看了他很久。又小心翼翼地喊他:“小叔叔。”房間裏的空氣滯澀又冰冷,寧晃討厭這種感覺,煩躁不安地給電視換了個台,半晌說:“待在樓底下做什麽?”他聽見陸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回來拿東西。”寧晃心還是沉了下去。半晌說,去吧。陸忱“嗯”了一聲。他聽見陸忱走回那個房間裏,不知道找了些什麽,抽屜拉開合上,最後安靜了很久。還是出來了。寧晃盯著電視不知所謂的小品回放,說:“找到了?”陸忱“嗯”了一聲。他沒問他找什麽。陸忱站在那,許久沒了後續的動靜。寧晃沉默了片刻,還是隻好抬頭看他。他跟陸忱視線對上的一瞬間,甚至產生了錯覺。他疑心陸忱是一隻被他拋棄的、蹭著他的褲腳的大狗,看著他的眼神委屈又眷戀。……可誰才是被丟下的那一個,他們都清楚。陸忱小聲說:“小叔叔,我餓了。”寧晃心裏罵了一萬句髒話,瞪著眼睛瞧了他半天,最後說:“家裏隻有泡麵。”陸忱不說話。寧晃就隻得站起來,去廚房找那一箱泡麵,其實陸忱還給他留了很多速食食品,被他一時生氣,都扔了出去。連他們後來一起買的那些桌布和小玩意,都被他扔回了陸忱自己的房間裏。沒有人打理,放在那也隻是礙眼睛。陸忱應當是看見了,但是沒有說。他在廚房,開火給陸忱下泡麵。陸忱有些局促:“我自己來吧。”他說:“用不著。”陸忱就站在熟悉的廚房門口,一動不動,最後還是低下頭,坐回了餐桌邊。紅燒牛肉麵。幾粒幹癟微小的牛肉幹,調料勾兌出來的香氣,黃澄澄的麵餅在沸水中軟化變形。寧晃連根火腿腸都找不到,最後打了個醜陋的荷包。就找了雙筷子,直接把煮麵的小鍋放在他麵前。他問:“要可樂嗎?”陸忱說要。他又去打開冰箱。冰箱裏空空蕩蕩,隻有一排又一排的啤酒和汽水。從前陸忱用來收納食材的玻璃盒子,因為無人使用,被新請的臨時家政疊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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