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還特意選了人很少的場次,訂了偏僻的座位,也確實沒人注意到他。大熒幕上生離死別,女主角哭得撕心裂肺。雨水不要錢似的往下掉。整個電影院都是抽抽嗒嗒吸鼻子的聲音,隻有他越發咬牙切齒,爆米花咬得咯吱咯吱響。電影看了一個小時。身邊兒忽地坐下一個人。好聽的聲音小聲問他,說:“小叔叔,演到哪了。”他冷冷說,你來晚一步,男主角已經死幹淨了。159.那次的爆米花裹了厚厚的焦糖,寧晃買了好大一桶。陸忱腆著臉拿了兩顆吃,甜得發苦。偏過頭看去,小叔叔口罩已經摘了,挺直的鼻梁上架著茶色鏡片暗金絲框的墨鏡,在大熒幕的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越發顯得下半張臉的線條精致,嘴唇薄而漂亮。是別人隻有隔著屏幕才能看到的大明星。寧晃傾身在他耳側問:“東西買完了?”他便說:“買完了。”急得魂不守舍,拿起就匆匆結賬,他甚至想不起自己買的髒衣簍到底是什麽顏色。他第一次逛家具逛得這樣如鯁在喉,什麽東西都看不進眼裏去。隻是忍不住在心底描摹一個年輕的小叔叔,想著小叔叔那時一定青澀又笨拙,像是凶巴巴的小刺蝟球。有人約他去看電影,他便嘟嘟囔囔隻有嘴巴壞地去了。跟人談戀愛,總是凶巴巴,但被人說了一兩句不知真假的軟話,便會真心實意地笑起來,耳根紅紅軟軟,被三兩句話糊弄了,被拆吃入腹都不會反抗。一想到這樣,忍不住嫉恨得厲害。又想起實驗室聚餐時閑聊,有人說,跟初戀第一次牽手就是在電影院,到處都黑黝黝,牽得心驚肉跳,一直記到現在。電影院黑乎乎,就這樣肩並肩坐著,怎麽可能有人不想牽小叔叔的手。會給他彈吉他的手,修長白皙,帶一點兒薄繭的手,被別人捉住過。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就這樣抓住了寧晃的手。寧晃在黑暗中明顯驚愕了一下,卻沒有掙脫。隻是嚼爆米花的聲音停了下來。他便死死牽著不放,嫉妒又緊張。他的手心濕漉漉一片。他想,一定都是自己出的汗。一時想,小叔叔嘴硬心軟,對他都這麽好,對當時的男朋友沒準兒更好。予取予奪。這詞兒一想出來,心髒就痙攣了一下,他側頭去偷偷咬了一下寧晃的耳邊。寧晃盯著大熒幕,翹了翹嘴角,下意識嘀咕說,幹嘛啊。那聲音跟平日裏調侃打趣都不同,他說不清,但像是親近、又像是在向他撒嬌。他心尖兒都酥了。半晌才說,沒什麽。片尾曲時,燈光亮起,亮如白晝。他終於鬆開了手。寧晃看電影,有把片尾曲聽完的習慣,他們倆便是電影院最後一對走的。連阿姨都開始打掃衛生。寧晃終於懶洋洋站起,把可樂塞到他手裏,皺著眉看著爆米花,說:“早知道不買大桶就對了,吃不完,都浪費了。”他便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好脾氣的陸忱,笑著說:“算了吧,晚上還得吃飯呢。”寧晃“嗯”了一聲,起身想要走。他又說:“小叔叔,今晚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寧晃漂亮銳利的眼睛,隔著茶色的墨鏡打量他,仿佛想要看穿這話背後的意圖。他便掩去自己的心慌意亂,溫聲說:“我跟師兄的項目,分了點錢,想請你吃飯……”“定了包間的。”“總不能讓你一直請我。”寧晃戴上口罩,輕笑了一聲。說:“走吧。”“養了好幾年了,可算見到一次回頭飯了。”這語調是他熟悉的,仿佛黑暗中他和他都短暫的變了一個人。回到這燈火通明之下,他們依舊是體麵又親近,半是親人,半是友人的關係。這感覺讓他失落又安心。他低頭、馴順地跟在小叔叔身後。盯著小叔叔塞給他的、喝過的可樂。如果他說想喝,會顯得很變態嗎?或者是裝著大咧咧不在意細節,隨便喝一口呢?他抵不過魔怔似的念頭,輕輕咬住吸管。寧晃扭頭問他:“你定的哪家……”卻忽地愣了一下。他麵不改色,平靜得仿佛沒有任何異樣。小叔叔便好像也沒有說什麽。冰冰涼涼的可樂滑下喉嚨。他說:“師兄推薦了我一家日料。”小叔叔“哦”了一聲。他在心底咒罵自己變態。就沒注意到,寧晃耳根通紅得厲害,又在兜裏偷偷蹭了蹭濕漉漉的手心兒。作者有話要說:27歲大刺蝟無辜攤手手:不吃醋下輩子才能牽上手,這能怪我騙狗嗎?23歲大狗勾:隱忍多年,日漸變態。第51章 160.陸忱承認,自己那時分裂得厲害。在人前,燈光下,日光下,他是寧晃口中可靠的大侄子,溫文爾雅的好學生,是連經紀人都萬分放心的、寧晃的同居人。他裝得那樣體麵冷靜,在黑暗中,卻像是纏著寧晃不放的死變態。但這件事,也許不能全怪他,他原以為電影院那次隻是他吃醋衝動的意外,後來卻把意外變成了習慣。寧晃參加一場頒獎典禮前,正好碰上區域電路維修,家裏停電了。還沒來得及找到備用的電池手電,就聽見寧晃撞到床角的聲音。他隻能先跑到寧晃的臥室裏頭去。借著窗外隱約的月光,能看到他家小叔叔襯衫扣子扣了一半,光著腿在衣櫃裏翻西裝褲。他呼吸頓了一頓。寧晃抓著頭發、隨口問他:“經紀人送來那套西裝呢?”他說:“在外麵掛著,怕弄皺了。”寧晃就抓著頭發,要從床上彈起來。被他按住肩膀。“穿反了。”他的指尖兒蹭過襯衫的縫合線,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去給你拿。”寧晃不自覺紅了耳根,“唔”了一聲。他去取了西裝回來,看見寧晃的襯衫已經脫了下來 ,正借著窗外月光、眯著眼睛試圖分清正反麵。他便接手過來,三兩下把袖子掏出來,說:“你別動了,我給你穿。”他冷不丁出現在寧晃身後,倒把小叔叔嚇了一跳。耳根紅了半天,寧晃嘴唇動了動,說,怎麽走路沒聲啊。他笑了笑,便小聲說:“小叔叔,你是不是夜間視力有點差。”寧晃“嗯”了一聲,說:“其他都還好,不能開夜車。”他從身後把衣服給寧晃披上,薄薄的襯衫布料覆蓋了光潔的脊背,他低聲說:“伸手。”從後麵看,能瞧見寧晃肩頸脊背都緊張地繃起,微長的碎發在肩頸輕輕搖晃,興許是因為這漆黑一片而感到緊張,又或許,是在因為他而緊張。有什麽在這一瞬間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