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了半晌，金丹蓉又說：“對了，上次跟你說的那檔真人秀，節目組非常有意想邀請你參加。節目策劃書我也看過了，和現在市麵上的綜藝不同，這檔綜藝常駐嘉賓全是男性，不用擔心有人借機炒作。而且這些新生代偶像，都屬於你競爭對手，剛好借這個機會，展示一下你實力。以你的長相，往那群人身邊一站，完全就是碾壓。”　　“我有什麽實力？”宋璟不以為然，“在別人抓魚抓雞的時候，在旁邊搭個台開演唱會替他們加油打氣？”　　金丹蓉喉頭一噎：“誰跟你說有抓魚抓雞的？要天天幹這些，沒法展示你能力，我也不會讓你去參加。”　　宋璟：“不管有沒有，反正我不參加綜藝。”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金丹蓉也不生氣：“這檔真人秀全是男性，相處起來也方便，你要不喜歡，也不需要去維護任何人際關係。你有什麽可不滿的？”　　宋璟懶洋洋地坐起身，扯下腦袋上的衛衣帽子，抓了把被壓亂的發型。深邃的眉眼從暗中顯露，淺色的瞳孔透出幾分沒睡好的散漫。　　“我說了我不參加綜藝。”他沒什麽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金丹蓉扭過頭，還想說些什麽，見宋璟臉色不好，知道他最近肯定又沒睡好，斟酌幾秒，還是顧全了大局：“又沒睡好？你再這樣失眠下去，身體早晚會出問題。不想參加綜藝就算了，找個時間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　　“沒事，”宋璟懶懶地打個哈欠，眼睛瞄向窗外，“上次體檢沒什麽問題。”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城市的路燈全部被點亮，夜色又悄無聲息來臨。“啪嗒啪嗒”有兩滴水珠不知道從哪兒落到了車窗，似乎是下雨的跡象。　　金丹蓉：“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我看你得掛個精神科，讓小杜給你安排下。”　　助理小杜忙不迭在一旁應下。　　然而宋璟又不肯配合了，“不用，我清楚自己的問題，沒事。”說著一隻手伸進褲兜掏出手機隨便摁了起來，把常用的軟件挨個點一遍，最後又點進微博，慣常被99+的評論艾特卡死，又煩躁地大退出去，把手機揣回兜裏。　　見他這副滿臉寫著不爽的神情，金丹蓉隻覺無奈。這種家世好、自身條件優越的小魔頭就是差個能治得住他的人，才會讓他一天天隨心所欲、我行我素。自知多說無用，金丹蓉索性作罷，不再多言。　　車窗接連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宋璟抬頭，果然就見淅淅瀝瀝的雨水砸了下來，把窗戶打濕，水珠一滴滴暈開，在眼前滑落，模糊了視線。　　車載電台輕柔的背景音樂中響起女主播甜美的嗓音：“曾經以為那些熱烈坦蕩是愛情本該有的模樣，直到與你分別才突然懂得，後來遇見的人，都是權衡利弊之後最好的選擇。有位叫‘蕭瑟’的網友，分享了一段寫給初戀的文字，讓我們來聽聽。”　　“‘我想象過我們一萬次重逢，在薄霧微潮的清晨，在陽光恰好的花店，在梧桐落葉的弄堂，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也許我會裝作漫不經心，對你視而不見，會和身旁的好友說說笑笑，淡然看你擦肩。也許我會笑著跟你打聲招呼，說句好久不見，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其實怎樣都好，反正我也隻是想在你麵前跳跳腳，看你還在乎我的模樣。然而現實卻是，我一次次走過門前的花店，看弄堂裏的大爺起早貪黑，買一份加了雙倍裏脊的煎餅果子，蹲在角落撕一塊給路邊的野貓。一個人買菜做飯，一個人下雨撐傘，一個人打開電腦，做明早要交的報告。''”　　“‘夜深的時候，台燈光線特別柔軟，那個時候最想見你。可實際上，我再也沒有見過你……’”　　今天晚上宋璟要替一檔音樂類節目錄製《光》的錄音室合唱版，約在了晚上七點半，他們到電視台大樓的時候差不多七點，再補個妝時間剛剛好。　　本來宋璟錄歌這種小事金丹蓉是不需要來的，但她剛好要跟《三天兩夜》的導演碰個頭，開個小會。畢竟這檔真人秀大家都挺重視的，都是衝著做口碑去的。　　一路走進電梯，金丹蓉還在跟宋璟叮囑點什麽，有意想讓他錄完歌去《三天兩夜》節目組一塊聊聊，看看能不能改變主意。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響起，宋璟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金丹蓉索性就不說了，畢竟當著外人的麵連自家藝人都管不住，作為王牌經紀人她還是要臉的。　　電梯外楊嘉走進來，瞧見裏頭的人，熱情地打起招呼。　　《三天兩夜》節目組剛好在這一層，金丹蓉正準備下電梯，見楊嘉進來，問一句：“你去哪啊？”　　“去樓上接個人，”楊嘉說完，炫耀似的一笑，“還記不記得去年我跟你提過一個長相氣質都很絕的男生，當時還說想把他簽進台裏來。這回我把他簽進了這個綜藝，他剛拍完節目宣傳照，我去接他下來。帶你一塊去看看？”　　“行啊，”金丹蓉又繞回電梯，“我倒要看看什麽人這麽絕，能被你盯這麽久。”　　“真絕，我看人這眼光能錯嘛，當時我就說宋璟絕對會一飛衝天。你看，現在內娛還有誰能跟他一較高下。不過我看上這人，他要是能出道，搞不好能跟宋璟一決雌雄。”電梯帶著四人一路往上，說到這裏楊嘉又笑哈哈地擺擺手，“沒有，沒有，開個玩笑，跟宋璟還是有一截差距的。宋璟這是來替歌手那個節目錄歌的？”　　“嗯，”金丹蓉瞟一眼宋璟，朝楊嘉道：“真人秀備選名單有嗎？”　　聽到這話楊嘉立刻就明白了意思，眼睛望著金丹蓉朝宋璟那個方向示意，前者點了點頭。兩人在電梯鏡麵反光中無聲把宋璟不願意去真人秀的消息交接完畢，小杜在一旁看著都尷尬。不過宋璟本人倒是沒什麽反應，背脊挺得筆直。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移開，幾人陸陸續續走出去，宋璟熟門熟路地往左拐去。　　而楊嘉則走出電梯右拐，一眼瞄到了站在攝影室門外的高挑身影，言熠正看著攝影師手上的相機，後者似乎在講解什麽東西，他聽得很認真，不時應聲點頭。　　這長相這氣質，當真在哪裏都是焦點，楊嘉越看越滿意，恨不能當場把他簽進台裏。　　“言熠。”楊嘉笑眯眯地喊一聲。　　言熠聞聲抬起頭，往電梯的方向望去，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正往另一個方向走的背影。那人身量極高，言熠抬頭的瞬間剛好看到對方腳下一頓，停在了原地。第4章 　　言熠不笑的時候麵容有些清冷，看上去不太好接近，所以在社交場合中，嘴角會刻意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不算笑，但會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稍顯柔和。然而在看到那個背影時，嘴角那抹禮節性的弧度，似有所感地壓了下來，唇線抿直。不到兩秒，又恢複成慣常的模樣，提步走到楊嘉身旁，聽他在金丹蓉麵前毫不謙虛地吹噓自己。　　“言熠是吧？確實不錯。”金丹蓉畢竟是王牌經紀人，在麵對沒背景的小藝人時，還是會稍微拿腔做派。　　不過言熠的條件實在太好，楊嘉也確實沒誇張，不論是長相身材還是氣質，都可以稱得上得天獨厚。這樣的條件，稍微包裝一下，安個合適的人設，基本就是一飛衝天的資質。　　“你要覺得這裏不行，要不簽我們公司吧。”金丹蓉半開玩笑道：“你要簽了我們公司，我絕對保證在兩年之內把你捧成當紅頂流。”　　“誒誒誒，怎麽回事，還當著麵搶人呢。”楊嘉也是半開玩笑的口氣。畢竟他和金丹蓉認識很多年了，私底下關係也不錯，他們電視台和對方公司也是戰略性合作關係。　　要是言熠真有出道的想法，看不上電視台培養藝人的模式，倒不如送個順水人情推薦到金丹蓉旗下。不過楊嘉知道，言熠是真沒什麽想紅的想法，不過到時候節目一播，想不想紅，可能也由不得他了。　　三人隨口聊了幾句就準備下樓，金丹蓉邊說邊往電梯走的時候，餘光見宋璟折返了回來，以為他有什麽事要找自己。　　“怎麽了？”　　然而宋璟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目光直直落在言熠身上。　　一旁的金丹蓉還在跟楊嘉討論些什麽，言熠聽著有些分神，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卻刻意不去看對方。　　直到電梯上來，見宋璟還站在一旁，金丹蓉看了一眼手表：“馬上七點半了，有事你錄完歌給我打電話，我在樓下。”　　言熠順勢就著這道聲音抬頭望去，刹那間與對麵的人四目相對，隻一瞬又利落地收回來，抬腳準備跨入電梯。　　這時，一隻手從旁邊抓住了他。　　瞧見這一幕楊嘉愣了下，眼見電梯門要關上，趕忙上前一步伸手擋住，視線在眼前兩張同樣被老爺天追著喂飯吃的臉上來回掃一遍，問言熠：“你們倆……認識？”　　言熠抽回手，瞄了一眼宋璟，不鹹不淡地回答，“嗯，高中同校同學。”說罷也沒有敘舊的打算，抬腿就想邁進電梯。　　然而手腕又被拉住，這回宋璟看了他須臾，唇角微勾，目光中透著點戲謔：“不止吧。”　　這話說得拖腔帶調，三個字硬是被他說出一股曖昧不明的意味。　　楊嘉和金丹蓉可是老狐狸，畢竟兩個人都是混娛樂圈的，且主職工作還都跟看人搭點邊，這倆人之間的氛圍對不對，一眼就瞧得清。　　就在金丹蓉狐疑的目光在他們倆身上打量時，宋璟鬆了手，麵上透著一絲不懷好意，整個人顯得有幾分散漫。　　“學長好歹還做過我家教，同校同學這幾個字，是不是生分了點。”　　別人可能聽不出來這句話裏包含的意味，但言熠卻能一眼捕捉到宋璟嘴角掛著帶有幾分輕蔑的笑，就好像在提醒他當年跟對方早戀這件蠢事。　　見他倆是老同學，氣氛又不怎麽和諧，楊嘉想著反正言熠待會兒也沒什麽事了，索性讓他們自己去敘一會兒舊。　　“那你們倆敘敘舊，我們先下去開個會，言熠你要走的話給我發個消息，我讓人送你。”　　“好，謝謝楊哥。”　　“沒事，那你們慢慢聊。”　　在他們說話期間，宋璟自始至終就這麽倚在一邊瞄著言熠，等電梯門合上，才朝一旁的小杜說：“去跟化妝老師說，我晚點過去。”　　“好的，哥。”　　小杜雖說年紀不大，但在明星身邊做助理最重要的就是會看眼色，他自認別的不行，就看臉色這件事犀利得很，一眼就知道宋璟是找著理由想支開他。　　不過他對眼前這一幕八卦得很，離開前還多瞄了兩眼，猜測兩人之間的關係，反正以前肯定結過梁子沒跑了。　　小杜一走，這片長廊隻剩下他們倆，既然宋璟把人都支開了，言熠自然以為他有什麽事要跟自己說，於是直截了當地問：“什麽事，說吧。”　　不過宋璟倒是不緊不慢，眼神上下瞥著言熠，這態度不可謂不傲慢。這種架勢，要是給他點根雪茄，就跟在舞台下看表演的大佬似的，看得還是脫衣舞那種。　　“好久不見。”宋璟扯了下嘴角，表現得漫不經心。　　言熠淡淡“嗯”了聲，連裝都懶得裝，就差把“沒空寒暄”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不過宋璟也不在意，畢竟前任重逢能好好說話才有鬼。　　“你要參加真人秀？”宋璟問，他沒掩蓋語氣中那點匪夷所思，畢竟按照言熠的性格，確實不像是會做那種高調事情的人。　　“你以前不是最討厭招搖嘛？”宋璟比言熠高了不到半個頭，看著他說話時微微低垂下眼，“還是，”說到這裏稍稍一頓，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弧度。　　“不會是因為我吧，知道我要參加這個綜藝？”　　這話著實可笑，言熠摁了一下電梯上行箭，才抬眼瞥過去：“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電梯緩緩上移，即將停到這一層時，宋璟一步跨到言熠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電梯的門框就這麽點距離，又是麵對麵的姿勢，以致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驟然縮短。　　“我一向很把自己當回事，你不是最清楚嘛。”宋璟又惡意得往前邁近一步，言熠就這麽靜靜看著他，腳步沒有後退，臉上也不起波瀾。　　直到腳下沒有間隙，以足夠侵略的姿態貼近對方，宋璟才惡劣一笑，“不然以前怎麽追得到你？”他當然知道這麽想太不自量力，也很清楚言熠並不拿他當回事，更何況他們之間已經隔著不知道多少年的光陰。　　可他偏要這麽說，偏要膈應言熠。　　身後的電梯“叮”得一聲響起，從裏麵走出幾個女生，其中一個見到宋璟當場走不動路了，激動得拿掛在脖子上的實習員工證捂嘴：“啊啊啊——宋璟，我我，我是你的粉絲。啊啊啊——我好激動啊，我，就是，我聽說你今天會來錄歌，特意蹭老員工的卡溜上來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能看到你。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可以，”宋璟在粉絲麵前還算禮貌，但也沒有收斂的意思，整個人擋在電梯前攔住去路，跟在霸淩同學似的。　　見他接過小姑娘急急忙忙掏出來的紙筆，瀟灑利落地在上麵簽下一串草書。言熠想趁機離開，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一攔，一條長腿擋住了去路。宋璟幾乎是毫不避諱，就這麽當著一幹女生的麵，再次直直攔到了他麵前。　　看著眼前這堵人牆，言熠麵無表情地抬起眼，“沒說夠？”盡管臉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沒什麽溫度。　　大約是看他們有話聊，幾個女生也不好意思在這兒多八卦藝人的私生活，宋璟粉絲更是一步三回頭，離開前還扯著身旁姑娘的衣服激動不已。　　“是啊，你急什麽，好歹以後都是一個圈子的，”宋璟雙手插進褲兜，說話慢吞吞地，“不過言老師是不是入圈有點晚啊？現在出來的都是十八的小鮮肉。”他意有所指。　　言熠神色淡漠：“嗯，那挺合你胃口的。”　　“也是，”宋璟淡淡一笑，並不介意他的諷刺，“看來你對我的愛好記得挺清楚，不過……”他緩慢一頓，目光在言熠臉上來回打量，“雖然言熠哥馬上……多少來著？快二十六了是嗎？等這個冬天過去就奔三了。”　　言熠生日在每年最後一天，所以月份很小，實際年齡還不到二十五。不過宋璟有意找茬，他也懶得反駁，隻盯著他：“你攔我隻是想說這些廢話？”　　“當然不是，我隻是想說，”宋璟又挨近了一點，近距離打量他，聲線低沉，眼裏帶著幾分輕佻，“雖然言熠哥快二十六了，但這張臉和十八歲的時候一樣，幾乎沒有區別，依然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不如這樣，”宋璟笑著一頓，“反正言熠哥也進這個圈子了，應該知道圈裏的規矩吧。”　　這家夥一口一個言熠哥，笑得道貌岸然。在過去，不論是言老師還是言熠哥，都是宋璟賣乖時候的稱呼，不過那時候這兩個詞是褒義的，現在聽著卻格外刺耳。　　“比起十八歲的，還是你更吸引我，不如交換一下，”宋璟看著他的眼睛，意有所指地一頓，“我可以給你提供你想要的資源。”　　言熠直直回望著他，毫不避諱地與他四目相對。宋璟五官立體，眼型偏長，漫不經心看著人時會有幾分侵略感，攻擊十足。　　這種與身俱來的攻擊性難以模仿，不過言熠學著用他那種傲慢又高高在上的眼神，同樣在他臉上來回打量一圈，口氣冷淡，“可你這張臉並不吸引我。”說完轉身離去，電梯門被堵住，言熠幹脆拐進一旁的樓道。　　昏暗的樓梯間因常年缺乏日照而微微泛潮，空氣間彌漫著一股封閉長久的粉塵味。　　就在言熠走下幾步台階後，樓梯間的門又一次被“吱嘎”推響。這回宋璟沒再攔他，隻是停在了最高一層台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經過拐彎口時，言熠不經意瞥到了他的身形，筆直豎立在那，在沉悶昏暗的樓道，像個冷酷無情的殺手。要是有機會被他扼住受害者的咽喉，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擰斷。　　真人秀目前還在籌備階段，所以那天之後，言熠好長一段時間沒去電視台，在現實裏，他和宋璟又一次消失在彼此生活中。　　直到半個月後，《三天兩夜》綜藝真人秀正式迎來官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