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救起的女生因為輕微肺部感染一直在住院,唐遠去探望過一次,她支開父母同他聊天,表達了對他和他 “家人” 救命之恩的感激,說自己死過一次已經更懂得珍惜生命,父母也不再要求她考頂尖的大學,今年高考無論考上哪裏都叫她去念。  唐遠和桑青時婉拒了她家長的登門致謝,不收任何錢財禮物,他們就往唐遠的學校和桑氏大樓各送了一麵錦旗以表心意。動靜不大,但桑氏是家族企業,人多嘴多親戚多,很快傳到桑青時在國外長居的父母那裏。  父母愛子心切,驕傲歸驕傲,還是更想確認自己孩子好不好,有沒有受傷著涼落下什麽病。桑董事長囿於公事走不開,董事長夫人轉天便獨自從國外飛回來看兒子。  提前打過電話,沒人接,就直接上了飛機,晚上落地直奔兒子家門口。  徐阿姨在廚房裏忙活著,唐遠正陪小葉子練琴,聽門鈴響了便出去開。桑青時今晚有應酬,不會回得這麽早,而且他進門可以用指紋開鎖,不知道來的是誰。  唐遠去看牆上的監控,見門外站著一個體態豐韻的中年女人,挽著發,提著包,穿一身利落的深色套裝裙,手邊還立著個行李箱。她抬頭朝屋內看了幾眼,許是看到燈亮著,確定家裏有人,便不急不緩地站定等待,氣質端莊優雅。  這種從容的貴氣很像桑青時,或者以年紀來講,桑青時很像她,唐遠突然就有些驚慌。  遲疑間,小葉子跑了過來,指著屏幕認出了人,“咦?是大伯母。”  唐遠一聽是桑青時的母親,正應了猜測,趕緊打開門。  鍾敏之女士看見一個小男孩給自己開門,怔了一怔,差點以為自己認錯門。她常年隨桑青時的父親生活在國外,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偶爾回國都是叫兒子回桑家老宅團聚,總共也沒來過這房子幾次。桑青時跟她說過讓她錄指紋以備不時之需,她覺得孩子要有自己的生活,不方便,也沒必要,便拒絕了。  直到低頭看見一個小人兒,才確定是她兒子家沒錯。  “您好。” 唐遠點頭問好,忙迎人進來,找出櫃子裏的女士拖鞋。  “大伯母好!”  “你好,我是桑青時的媽媽。” 鍾敏之朝唐遠微笑,麵上不顯,心裏卻探究起他的身份來,又低頭回應小朋友:“小桑葉你也好。”  過年的時候桑青時把這小孩帶回老宅住過幾天,她也觀察了幾天。拋開她公公那檔子風流爛賬不談,孩子倒是個好孩子,跟她兒子小時候挺像,聰明,有禮貌,還不鬧人。可惜這麽小就沒了爹媽,成了孤兒。  唐遠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桑青時的母親,鼓著勇氣自我介紹,笑容有些靦腆,“我是小葉子的舅舅,我叫唐遠。”  原來是桑南那個小舅子,鍾敏之又打量了他一眼。  當初兒子執意要把桑南的孩子接回來養,跟她提過一些那邊的情況,說孩子唯一的親人隻有一個還在上學的舅舅,沒有穩定經濟收入,養自己都困難,爭撫養權就如探囊取物。  這麽一看是有點小,臉還嫩生生的,也就勉強有點成年人的樣子。她原來覺得桑葉長得好是隨桑家人,這麽一看,可能更隨媽媽那邊。  她朝樓上看了眼,“桑青時不在家嗎?”  “桑先生今天有應酬。” 唐遠主動去幫鍾敏之提行李,回身指著客廳的沙發:“阿姨您先坐,這個我拿就行。”  鍾敏之嘴角牽起一個弧度,半開玩笑地說:“桑葉叫你舅舅,叫我大伯母,我們倆是平輩。”  “啊?” 唐遠意識到自己失言,把箱子拎進來趕忙改口:“不好意思,嗯…… 大姐?您…… 您坐,我來關門。”  桑青時的媽媽雖然保養得當,除了眼角沒什麽皺紋,但畢竟有個比自己還大了十幾歲的兒子,沒有六十也至少五十,叫阿姨實屬出於本能。  鍾敏之本來也不是認真要計較稱呼,見把一個小孩兒為難成這樣,溫聲擺手說:“算了,你就叫我阿姨吧,你和你外甥各論各的。”  她再有兩年就六十了,桑葉和他們桑家有血緣關係,不得不叫她大伯母,可再怎麽也沒法讓唐遠叫她姐,本來想說可以叫 “桑太太”,“鍾女士”,但見唐遠這麽自來熟地叫她阿姨,就隨他去了。  看樣子這小孩兒常來看他外甥,已經跑熟了,人估計也老實,否則桑青時不會同意他在自己出門的時候過來。那來者便是客。第49章   鍾敏之的手機過安檢時不小心摔壞了,聯係不上桑青時,這才直接打車過來。兒子不在家,倒是見家裏一個阿姨帶著個小孩,還有個熱心腸跟前忙後的孩子親戚,心中五味雜陳。  以前她不愛來這兒,覺得一個單身漢的家裏冷冷清清,裝修得再氣派也沒意思,說話都有回音。如今看著門口多出的幾雙鞋,一眼望去隨處可見的繪本和玩具,倒是明顯與往日不同。  這要是她的孫子和兒媳,可多美滿。  她尤記得桑青時表明自己是同性戀那天,也就比唐遠大不了多少,語氣特別認真,那天是他長這麽大他爸第一次對他動手。當時她也懵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攔了幾下沒攔住,眼看著桑青時挨了他爸一嘴巴,從此父子二人便有了隔閡。  後來家裏老爺子因病退下來,她先生把重心投到了海外市場,平州這一大攤子就交到了剛畢業的桑青時手上。  知道他能做好,沒想到會做得這麽好,短短十年,成就已經遠高於他爸這個年紀的時候。他爸以子為榮,氣就消了不少。加之他們生活在國外,也接觸了解過一些這類人群,便也不像原來那麽見之如遇蟲蛇鼠蟻,父子關係也慢慢有了緩和。  從桑青時二十八九歲開始,他們抱著有人喜歡同性也喜歡異性的僥幸心理,試著給他介紹過條件不錯的女孩兒。他要麽直接不見,要麽被騙著去了,也隻是禮貌地照顧一下對方的感受,便不再有下文。  又拖了兩三年,就直接領了個孩子回來。  桑青時說要收養桑南的孩子,桑家父母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不是說膈應桑南私生子的身份,容不下一個小孩兒進家門,實際上桑南簽過協議,他自己也好,他的孩子也好,早和桑氏集團沒有一點關係了,威脅不到任何人的利益。他們不願意接受,是這代表了桑青時的態度和決心,不結婚不生育,親自培養一個繼承人。  堵住了桑氏其他眾口,也堵死了桑家父母的希望。  “阿姨,真不用我給桑先生打個電話嗎?” 唐遠看著牆上的時鍾,猶豫著問。  “不用,讓他忙自己的,生意上的應酬不是說走就走得開的,我沒要緊事。” 鍾敏之放下手中唐遠給續的熱水,裏麵加了紅棗枸杞和桂圓,想著這孩子還挺細心,便問他:“青時最近身體怎麽樣?他有沒有提過哪裏不舒服?”  她沒提桑青時跳江救人的事,唐遠也就沒往那邊想,“沒有,桑先生身體一直挺好的。”  好得很,抓著他 “背單詞” 的時候可有力氣了。除了沒有動他後麵,每次都恃強淩弱對他百般欺壓,昨天還讓他用嘴弄那個,時間特別久,他現在腮幫子還酸著。  唐遠偷偷看了眼鍾敏之,心裏騰生出一種難言的負疚感,尤其一想到是自己死纏爛打逼著桑青時包養他的。  做父母的,肯定不希望孩子和同性搞在一起。  唐遠試想了一下如果他爸媽,姐姐姐夫知道他變成同性戀了,恐怕都要被他氣活過來。  “這麽晚了,你是不是得回家了?” 鍾敏之見唐遠的外甥早被阿姨帶著睡覺去了,他卻還在這給自己遞茶倒水,有點過意不去。明明他才是客人,自己是屋主的媽,卻連兒子家水杯放哪裏都不知道。  唐遠怔愣一秒,隨即意識到自己住在這不合適。  主要因為心虛。  “呃…… 是的阿姨…… 我等會兒就回去了。” 幸好他的外套和包都在樓下,可以裝作隻是來做客,等下拎上就能走。  鍾敏之以為他在猶豫,笑著藹聲道:“你不用在這陪我,我自己等著沒事兒,要是累了我就自己找個客房休息,我記得上樓左手邊有一間。”  唐遠險些從沙發上蹦起來。  上樓左手那間,不就是他的房間嗎?他現在說自己住這兒還來得及嗎?可要是不說,門又沒鎖,她進去也會看出來啊!  簡直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唐遠心說人果然不能不老實。  人在極端狀況下最容易被激發潛能,唐遠直來直去的腦袋瓜突然就靈光乍現,啟動了編瞎話功能,急忙道:“那間客房水管壞了,牆還沒幹不能住人的,我給您收拾另一間吧。桑先生隔壁那間是幹淨的,鋪個床就行。”  “怎麽能麻煩你呀,我自己看著來就可以了,快回家吧,明天是不是還得上學啊。”  “不麻煩的!我不急著回家,明天不上學。” 唐遠否認三連,怕鍾敏之還會拒絕,拎起她的行李箱不由分說就扛上了樓梯。轉過身後猛吸了一口氣,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幸好鍾敏之沒有立刻跟上來,唐遠輕手把箱子留在走廊上,衝進自己房間拿了鑰匙,飛速鎖上門,又拎著箱子衝進桑青時隔壁另一間房。  也幸好桑青時家屋子多。  唐遠找了條幹淨抹布,把木質床頭、床架和邊邊角角擦了擦,又嘩啦一下打開衣櫃,拿出了裏麵摞著的枕頭床單被子,麻利地鋪到了床上,東拉拉西拽拽,幾下就弄平整了。  這還是他高考結束那個暑假在旅館打工時練出來的手速。  正擦著桌子時,鍾敏之挎著手提包進來了,拿著幾張疊好的紙巾,看樣子剛在樓下洗了個手。  唐遠熱心地提醒:“阿姨,這個房間沒有洗手間,你要洗澡上廁所就用走廊最裏麵那個,櫃子裏有毛巾,都是消過毒的,還有新的牙膏牙刷,我幫您拿一下。”  說著就噔噔噔地跑了過去,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完事又跑回來:“阿姨,我都幫您放台子上了。”  唐遠忙活得輕車熟路,鍾敏之都看在眼裏,“你怎麽對這兒這麽熟悉啊?平時經常來嗎?”  唐遠動作一滯,卡殼兒了,半天才硬著頭皮胡扯道:“我在這兒幫忙做過衛生。”  他內心極為掙紮,這輩子沒一口氣撒過這麽多謊,騙得還是桑青時的媽媽,咽了咽唾沫補充說:“做的家政。”  鍾敏之 “哦” 了一聲,“那挺不錯的。”第50章   唐遠受不了內心的煎熬,準備馬上開溜,“那阿姨…… 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鍾敏之上下打量他,笑著說:“今天謝謝你忙前忙後的,哪天有空?我請你吃個飯。”  “不用了不用了,您太客氣了,我就是順手幫個忙。” 唐遠連連擺手,他扯謊很不擅長,多呆一會兒都怕露餡兒,更別提一起吃飯。  鍾敏之沒堅持,“那回頭叫青時再約你,快回家吧,今天是有點晚了。”  唐遠以為是句客套話,淺鞠了一躬,“那阿姨晚安,阿姨再見。”  說完便跑下了樓,穿上外套拎上背包,跑得跟逃命一樣快。  鍾敏之聽見關大門的聲音,抬步便朝走廊另一邊走去,在那間據說 “水管壞了不能住人” 的房間前停下,拉了一下門把手。  鎖了就鎖了吧。  她轉身進了桑青時的書房,找到固定電話,打去老宅叫人來接她。  唐遠在路上給桑青時發了信息,就開始焦急地等桑青時給他打電話。洗漱完剛上床,手機就響了,唐遠一軲轆從床上坐起來。  “唐遠,你在哪?” 桑青時的嗓音帶著一點酒後的細微沙啞。  “我在家。” 唐遠在信息裏已經把來龍去脈大致說了,“我發的信息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抱歉我這邊剛結束。” 桑青時今晚的局上有幾位政客和娛樂圈的人,保密性較高,地點選在近郊的私人酒莊,按主人的規矩任何人的電子設備都不可帶進場,提供了特定的地點存放。  散場後第一件事就是看唐遠有沒有找過他,結果不僅看到唐遠接連幾條的未讀信息,還有一條他媽發來的,內容就短短一句:媽在老宅,倒時差先睡了,明天找你。  桑青時很錯愕,一沒想到他媽會突然回國,二沒想到唐遠見到他媽後連夜出逃。  “你媽媽沒有發現我們的事,我走之前還把我房門鎖上了!”  桑青時聽他還挺得意,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吩咐司機開車去唐遠家。  “我離你那不遠,等我二十分鍾,過去找你。”  “不了不了,你快點回去,阿姨在家等你呢。”  “她回我家老宅了,應該是在我那睡不慣,叫我明天再過去。”  “哦。” 唐遠也很想見桑青時,今天他扯了那麽多謊,還得找他串一下 “口供”。  “那你到了直接按門鈴哦。”  唐遠在客廳沙發邊看書邊等,其實看不進什麽,一直豎著耳朵等門鈴響。不多時聽見樓下汽車引擎的聲音,去窗邊往下看,黑燈瞎火也看不清楚,就開門往樓下跑。  一出樓道門就見桑青時從車上下來,披星戴月地朝自己這邊走。唐遠小聲喚了句 “桑先生”,還招招手,桑青時看見他後加快了腳步。  “怎麽不穿外套就出來?” 桑青時彎指輕敲了下唐遠的腦門兒,拉著他就往樓上走。  “隻有一點點冷。” 唐遠吐了吐舌頭,亦步亦趨跟在桑青時身後回了家。  桑青時把唐遠裹進懷裏,哄小孩一樣輕拍他的背,語氣溫柔裏帶著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會突然過來,嚇著了吧。”  唐遠摟住桑青時的腰,一點也不排斥他身上的酒氣,反倒覺得安心,搖頭說:“阿姨來看你是好事啊,我就是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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