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再沒有回話。--到底有多難?報個警又能怎麽樣?為什麽這麽慫?一個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他卻做不到。他這樣的人實在很不可理喻吧。其實以前他報過一次警。上高三,18歲,已經成年了。他以為藏得很緊的裙子再一次被父母翻出來,要拿去燒掉。情急之下,他撥報了警,企圖讓警察保護他的裙子。接線的警察很不耐煩聽他說了一遍,然後告訴他這種事警察不管,還訓斥了他一頓。在掛斷之前,他聽到了電話對麵接線員和同事的笑聲,夾雜著“裙子”“男的”這樣的字眼。其實他不是不能理解,基層民警很繁忙,沒空來替他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他是大眾眼裏的異類,他父親說得對,他要是不改過來,這輩子不光是自己,還是宋家的笑柄。也不單單是因為這件事才不敢去報警,他不敢去做任何會和人產生衝突的事,他害怕衝突,恐懼質問和爭吵。一想到要接受警方的問話,要去現場指認那天進過他化妝間的同事,光是想到那樣的場景,他就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快要虛脫。對方和他道歉,其實沒什麽可道歉的,那人說得對,他不再去queen,就是在和自己賭氣。什麽也做不到,什麽也保護不了,還粗心大意,是他自己活該。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活該。活成這副樣子,也是他活該,誰讓他什麽都做不到。他能看到窗戶外邊那獨立自由的美好生活,是他自己不敢伸手,不敢往外走。第二天,那人又給他發了信息。【剛給你推送的名片是陽江派出所的馮警官,queen在他們轄區,我公司也在這附近,以前因為一些事情和她接觸過,她人很好,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先試著聯係她。】【我想了一天,再次為昨天的話向你致歉。我反省了自己,發現我是缺少同理心那類人,看待問題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我不是你,沒有經過過你的人生,我那樣說的確很無知、很傲慢。】【我不勸你做任何決定,如果你需要幫助,盡管告訴我。】發完這麽幾句話,對方便不再說話了。宋書華的手指停在那位馮警官的名片上,證件照的頭像是標準自信的微笑,警帽下麵是一張橢圓臉,馮警官看起來溫柔又可靠。停留片刻,他還是劃開了。接下來好幾天,那人都沒有再和他發任何消息。開始那樣費盡心思地要加他的好友,加上了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或許真如他所說,隻是想知道自己一直看的演員突然停止演出的原因。也或許是,接觸到了自己真實的樣子,和台上的tita差別太大,讓他失望了。是啊,誰知道tita是一個東西被偷了,連去尋找的勇氣都沒有的人呢?誰還能知道他是這樣懦弱的人而不失望呢?失望就失望,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也沒叫誰對他抱著期望。丈夫回來了。宋書華去叫丈夫吃飯,竟發現他在翻自己的首飾櫃。丈夫抬頭看他好像有點意外,默了片刻才問:“去年送你那隻百達翡麗的手表呢?我這隻出了點問題,返廠修了,你反正不戴,給我戴幾天。”“嗯。”宋書華走過去,找到了裝手表的盒子。他瞥了一眼放在最外邊的手鐲盒子,心跳得快了好幾拍,幸好,他提前去買回來了。僥幸隻是一閃而過,他馬上想到卡裏的錢還有個無法自圓其說的窟窿,現在他又沒辦法去queen表演掙錢,他要怎麽辦?丈夫從沒查過他的帳,不代表以後不會查。丈夫也從沒翻過他的首飾櫃,可今天也翻了。好在丈夫隻在家裏呆了一晚,第二天離開又說要出差幾天。接著,他接到了周堯的電話。那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他要是不接,這鈴聲就會永無止境地響下去,永無止境地折磨著他。宋書華咽了咽口水,劃開接聽鍵。“喂。”“tt,你還好嗎?”“嗯。”“最近都在做什麽?”“沒做什麽。”“那為什麽不來queen呢,是家裏不方便,還是我上次嚇著你了?”“……”“那看來是我上次太過分了。”周堯在電話那頭無奈地輕笑了一聲,“tt,我以後不逗你了,來queen吧,客人們都很想你……我也想你了。”“周老板,您別這麽說。”“允許客人們想你,就不允許我想你麽?”“……”“好,好,就我不能想你,那我不想了,你來吧,我知道你喜歡唱歌跳舞,喜歡queen。”男人頓了頓,像是不太願意說這話,“隔壁市的分店開張,我要走半個月,這下你該放心了吧。”“不能來……”“我跟你道歉還不行麽?別這麽小氣啊,tt,你可是queen的頂梁柱,怎麽能這麽小心眼……”“周老板……”他聲音顫抖著,聽起來不太對勁,周堯屏息凝神,問:“怎麽了?”宋書華突然呼吸急促、吐字艱澀,仿佛一隻被大雨淋濕的小貓一樣可憐又無助地說道:“……我的手鐲丟了一隻……在queen丟的……”“什麽時候的事?”“就是那天晚上……”宋書華一手攥緊手機,另一隻手不停扣著指邊的倒刺,斷斷續續地向周堯描述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等他說完,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那邊突然慌起來:“tt,你別哭啊,我幫你找,一定會找到的,找不到我賠你好嗎,別難過,沒事的……”宋書華真哭了,他用袖子揩了揩眼睛,哽咽道:“我要我自己的手鐲,不用你賠。”第50章 找回對周堯說完那番話,宋書華簡直快虛脫了,他癱倒在床上,舉起手臂擦了擦眼睛。也不知道為什麽哭,或許是情緒太激動,也可能是覺得委屈。那人憑什麽這麽說他,他們並不認識,他又知道什麽。盡管他後來道歉了,但宋書華也並不認為對方真的理解了他的難,隻是一種禮貌,或許心裏隻是覺得他很矯情。對,就是矯情,異位而處,他也會覺得一個大男人這樣,實在是太矯情。好在得到了周堯的許可,讓他盡管報警,他會讓其他人好好配合。還安慰宋書華,讓他不要有壓力。作為老板,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演員中有小偷。在後台這樣一個混雜且私密的地方,一個小偷絕對是巨大的威脅,一定要把人揪出來。第二天,宋書華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先嚐試加了那位馮警官的社交號。他想,如果對方不通過,他晚點再打電話。卻沒想到對方很快通過了,並主動和他打招呼,詢問他有什麽事。如果是遇到什麽困難,盡管和她說。打字敘述比口頭敘述容易,宋書華簡要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這位馮警官,對方立即建議他去陽江派出所報案。宋書華左思右想,回了一句。【必須是本人嗎?馮警官,您能不能代我報個案?】【不行的,筆錄必須是你本人親自做。別擔心,你來吧,我帶著你。】【那你現在在嗎?】馮警官給他說了個她值班的時間。聯係警方時,他還猶豫不決,一旦和警察約定了好了,另一種壓力迫使他不得不跨出這一步。照著時間準點到了陽江派出所,見人怯怯地說他找馮警官,隨後順利找到了人。果真如那人所說,這個馮警官人很隨和,全程陪著他報案、做筆錄。所有問題都圍繞著案件本身,沒有人詢問他為什麽在queen表演、為什麽一個男人要穿女裝等等令人難堪的問題。順利做完筆錄,簽了字,踏出那扇藍色小門,宋書華吐了口氣,終於踏出了第一步。然而卻並沒有鬆快,因為接下來還要去配合警方的調查。很快有另外的警察聯係他取證,把他當晚的穿的衣服和首飾包拿走了,也包括當時沒有被盜的手鐲。叫他去辨認當日進過他房間的嫌疑人是在一個晚上。周堯不在,商務經理接待的警方,晚上的表演還沒開始,所有演員都在後台備場。宋書華全程沒敢抬起臉來,但他仍能感覺到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他簡直快要被那些目光給戳穿,從頭到尾都漏著氣,有種涼颼颼的心驚膽戰。他攥成拳頭的手也止不住發抖,腿也很軟,說話結巴。若他不是報案人,他這畏縮的樣子,一定會第一個被警方帶走調查。一隻帶著溫度的手放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接著是馮警官清亮又溫和的聲音:“沒事的,別怕,現在該害怕的是那小偷,我們很快就能把他揪出來,相信我。”宋書華再一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當晚在場的人都被帶回警察局,挨著問了話,采了指紋。從警局出來,天已經黑了。他慌慌張張地離開,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名字:“tt……”轉過頭去,追上來的是小峰。宋書華本能地想躲開、想跑掉,可是那腳已經聽不動指揮。他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人越靠越近。是要揍他一頓嗎,因為他,他們才被這樣盤問?或者唾罵詛咒他,竟然把朋友送進警察局?他要怎麽道歉才能熄滅對方的怒火?“小、小峰……”“……你的手鐲真被偷了?”“……嗯。”“那鐲子好貴吧,你也太不小心了。”“嗯。”“該心疼壞了,不過警察應該很快就能幫你找回來的,不要太擔心。”“喲喲喲,這叫什麽,黃鼠狼給雞拜年?”被叫來問話的人都陸續出來了。原本莫名其妙被當做嫌疑人心頭就有氣,這會兒碰到“罪魁禍首”自然沒好臉色。小峰冷哼一聲,回敬回去:“黃鼠狼見著您才會拜年。”“該不會就是你偷的吧,討好他能讓你少判兩年?”“是,我有罪,我偷了你爹,生出你這麽個不肖子。”小峰跟這遭眾人排擠的tita親近,在queen也逐漸被邊緣化了,暗地不少人說他狗腿子。當然,也跟他本人性格關係很大。另七八個人從這兩人身邊經過,看tita那眼神的確是恨不得扒了他皮的樣子。“臭愛炫耀唄,被偷了,真是活該。”“反正有的是金主送,一個鐲子而已,何苦跟我們過不去,是吧。”“眼瞅你們這酸水就冒到嗓子眼了,恨人有笑人無就是你這種吧,真是笑死了。”“誰管他有沒有,我們白白跑這一趟,耽擱的演出費誰給?”“誰叫你思春想男人呢,那天不來搶號碼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