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宋書華拿了個暖寶寶進來,塞到丈夫懷裏,讓他先暖胃。接著就聽到廚房裏開火、切菜的聲音。不多會兒,他端了一碗粘稠的熱湯到床邊,裏邊有豆腐、蘑菇、肉片等七七八八的食材,清淡鹹香,騰騰冒著熱氣。陸明臣盯著碗不動,宋書華把勺子遞到他手裏:“趁熱吃。”他一勺一勺機械地往嘴裏塞,酸苦的味道掩蓋住了食物的美味,他囫圇地往下吞著。丈夫收拾了廚房,等他吃完,又給他拿來水和胃藥。重新躺回床上,宋書華問:“還難受麽?有沒有好一點。”喝了一碗熱湯,陸明臣渾身都發著燙,空虛的胃也被這溫暖給填滿,不再疼痛。隻是那顆心,從剛才的如墜冰窟換到了滾燙的油鍋裏,此時正在反複煎炸中煎熬。他們同床共枕了七年多,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以為自己擁有丈夫的一切,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而真相是他或許還不如一個店裏的常客了解這位頂級的變裝皇後。陸明臣啞著嗓子問:“阿華,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嗯?……什麽事情?”“關於你的事情,我不了解的事情。如果你今天告訴我,我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宋書華心裏咯噔一下,但馬上又覺得不可能。丈夫不可能發現,他那麽討厭變裝表演,連誤入queen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再說他一直很小心,家裏沒有任何女人使用的東西,一直以來,他身邊的誰都不曾發現。他不知道丈夫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估計他做了什麽不合對方心意的事。“我沒有你不了解的事。”宋書華小心翼翼地,語氣中間帶著點委屈,“……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你直接告訴我吧。”到了這種份上,丈夫還是隱瞞,苦澀和憤怒又翻上心頭,陸明臣屏息著強壓下去。“……明臣?”“沒什麽,睡吧。”幾乎失眠了整晚,直到天已經亮了,身邊的丈夫起了床,陸明臣才稍微打了個盹兒。兩人麵對麵坐著吃早飯,宋書華幫他剝了個煮雞蛋。“你臉色很不好,上午再在家休息半天吧,吃了午飯再去公司。”陸明臣和照例接過丈夫給他剝的雞蛋,兩口吃了,和著一口熱牛奶咽下去。“沒事,我在公司也能休息。”“那還是不要開車了吧,萬一路上打瞌睡……我給你叫個車?”“不用,我下午回來也要用車。”“要不我送你?開你的車,到了公司我再叫車回來。”宋書華說著,快速把碗碟收去廚房,脫掉居家服換上外套。見丈夫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昨天晚上的某件事生氣,他又勸了一句:“我送你,你在車上還能睡一會兒。”總是這樣,丈夫做了虧心事就會心虛,也會用一點付出來彌補自己的心虛,他這點也實在很好懂。說起來,以往也有很多這種時候,但陸明臣卻不願意往這方麵去想。宋書華開車很認真。陸明臣坐在副駕駛,看丈夫一絲不苟打著方向盤倒車,對自己已經洞悉他的秘密無知無覺。如果此刻陸明臣告訴他,他已經知道這一切,丈夫會怎麽樣呢?會大受驚嚇,求他不要告訴父母、不要離婚嗎?等著小區門衛放行時,宋書華突然俯過身替他把安全帶係上:“你睡會兒吧。”陸明臣閉上眼睛。早高峰有點堵,過了好一陣,宋書華都以為丈夫已經睡著了,卻聽他突然說:“阿華,這周五我要出差。”丈夫好久沒出差了。這段時間也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麽異樣,並不像是找了新人的樣子。唯獨昨天回的晚,難道是昨天找的人?壓著心中的種種猜測,宋書華也隻是平淡問道:“嗯,去幾天?”“這次短差,一天吧,周六就回。”“嗯,出門在外注意安全,也要少喝酒,記得帶上胃藥。”--唐馳整個一頭昏腦漲,看人都帶重影兒的。宿醉的感覺持續到第二天,而今天才周四,明天也不能解脫。社畜哪怕頭一天醉得人事不省,第二天還得準點爬起來上班。老板就不一樣,看這點已經過了平日上班的點,陸總該是在家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吧。總之,以後再也不要幹陪老板喝酒這種傻逼事兒了。他用內線給言青打了個電話,哭喪著求她幫忙:“言言,我的早飯到了在樓下,你去幫我拿一下好不好?”“你咋啦?”“我腿斷了。”“……那你自個去拿吧,你都能爬到公司來,還不能爬下樓去拿個早飯?”“……”唐馳按著一直狂跳的太陽穴,“其實是宿醉,昨晚陪陸總喝酒來著,我真的不行了,幫幫忙。”電話掛斷,不一會兒言青推門進來,拎著唐馳的早飯。“謝謝言言大美女,你吃早飯沒有啊,沒有我可以分你。”“不必,吃過了。”瞅著男人一臉衰相,“你不是說陪陸總喝酒嘛,你怎麽就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人陸總整一個精神抖擻。”唐馳從快餐盒裏抬起臉:“陸總來了?”“來了啊,剛在樓下碰見了。”言青有點迷茫地咕噥,“是個挺好看的男人送他來的。”“那應該是他老公。”“你說陸總有……老公?”言青雙眼圓瞪,不自覺提高聲音。“噓……你小點聲,陸總就在我隔壁,你生怕他聽不見啊。”唐馳對女孩招招手,壓低聲音,“陸總是gay,和資華大股東的兒子結的婚,你別和人說。”言青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唐馳還要說點的時候,電話響了。一看是老板辦公室的內線,他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說老板的小話真的被聽見了吧。他趕緊咽掉嘴裏的食物,嚴肅接起電話:“陸總?”“你從哲博給我叫個人過來。”哲博是他們長期合作的律師事務所,主要是處理一些國內外的合同官司。“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案子?還是曹律師嗎?”“不,你讓曹律師推薦一個好點的離婚律師。”“……”唐馳的嘴巴也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還沒等他嘴合上,那頭的電話直接掛斷了。第32章 不舍黃格平做了二十多年離婚律師,打過大大小小上千件離婚官司,也是事務所裏資格最老的那一撥律師了。而此刻,他坐在這一臉嚴肅的男人麵前,莫名有些緊張。這個案子是老曹介紹給他的,資華是大客戶,往年每年的合同官司能給公司帶來一千多萬的收入,讓他服務周到些。所以他一接下這個單子就帶了助理馬不停蹄趕了過來。離婚案子,無論哪個階層的人,能走到離婚這步,幾乎都已經把過去的伴侶當作了仇人,難得做到體麵。見到律師,無不向他抱怨哭訴。煩人是很煩人,隻要當事人願意開口,總是很快能弄明白情況。但今天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還沒搞清楚雇主的訴求。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麽,一幅不願意開口的樣子。“陸總,剛說到和您丈夫家裏還有公司股權的關係。不知道您丈夫有沒有公司股份,我建議找個股權律師來一起商量,很可能這離婚官司要和股權官司一起打。”陸明臣搖頭:“我丈夫本人並沒有公司的股份。”“家庭財產是在你手裏還是在你丈夫手裏,他知不知道你們所有財產的去向?”“他平時不管這些。”男人頗有點惜字如金的意思,黃格平幹脆直接問道:“陸總,您希望這場官司最後達成什麽目標?”“我希望達成什麽目標?”陸明臣一臉疑惑,又把這問題拋回給了律師。黃格平揩了揩額角的汗水,總有一種這單要飛的感覺,心下一橫,便把這目標無限誇大。“比如讓他淨身出戶……”陸明臣霎時雙眼張大。黃格平以為雇主終於感興趣了,便說道:“您剛才說你們沒有孩子,您丈夫也一直居家沒有對家庭做出任何經濟貢獻,也不知道您財產的去向。我不是說真能讓他分文不取,但至少肯定不會分割掉您50%。或許5%,或許10%,都有可能的,還要看他是不是過錯方。”“過錯方?”“是的,過錯方。比如出軌、和別人同居、家庭暴力冷暴力、不履行丈夫義務、一些惡習等等……”“如果他是過錯方,就能讓他淨身出戶?”“能不能淨身出戶不一定,但肯定能讓他減少分割的家庭財產。當然,我們還可以采取一些其他的手段。請您放心,我們都會盡最大努力維護當事人利益的。”陸明臣盯了律師一會兒,突然說:“他沒有工作能力,如果讓他淨身出戶,往後他要怎麽生活?”“……”黃律師額角的汗水越冒越多,“……這……所以我才問陸總,您想要達成什麽樣的目標,想分多少財產給您的丈夫。”分多少財產給宋書華?他不是個奢侈的人,很少錢就能生活下去。但是真正的困難並不是錢的問題,要是真的離婚,他恐怕往後在宋家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宋國強就不用說了,一定會把離婚所有的錯都歸結到自個兒子身上。宋家其他人更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奚落他,特別是叫宋慶學那混蛋。再也沒有人給他撐腰,也沒有人會幫他了。丈夫會怎麽樣?恐怕就是在那種出賣色相和肉體的場合裏越陷越深,再也無法自拔。酒精,甚至毒品,愈加墮落和糜爛的生活。他不知道為什麽在離婚律師跟前想的不是怎麽把利益最大化,而是這些擔憂。他不知道丈夫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幸福,但他至少能肯定,丈夫離了他,一定會更加不幸。“陸總?”陸明臣突然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到黃格平麵前,對他伸出手。黃格平趕緊把手遞上去握了握。“不好意思黃律師,我不離婚了,辛苦您跑這一趟。”黃格平頗為尷尬地笑了兩聲:“沒事沒事,您剛一說不知道您丈夫未來怎麽生活,我就覺得這婚恐怕離不了。真要離婚的,誰還考慮對方往後怎麽生活啊。”“黃律師說得對,是我一時衝動了。”“正常的正常的,夫妻之間哪能沒點摩擦,大家都是這樣的,嗬嗬。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吧。”“好,我叫車送您,實在辛苦您白跑一趟。”“哪裏的話,您是哲博的老客戶了,我們自然該服務到位的。”客氣幾句,陸明臣給唐助打電話,讓他安排車送人,並給律師封個辛苦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