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頂燈打開,香檳色的燈光傾瀉而下,首先就落在那幾排玻璃展示櫃上,展示櫃的每一個格子裏都是一雙高跟鞋。單跟、坡跟、圓頭、尖頭、十幾厘米的恨天高,四五厘米的日常便鞋……全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不知道有多少雙,隻是把這二三十平的空曠客廳塞滿,兩個櫃子中間隻容得下側身經過的空隙。宋書華的目光沒在這些櫃子上過多停留,徑直去了主臥。主臥是如出一轍的玻璃櫃,隻是這些櫃子裏掛滿各式各樣的裙子。他把手裏的紙袋立在櫃子邊上,去浴室衝了個澡,並把臉上的妝容痕跡完全清除掉。裹了浴衣出來,他開始收拾紙袋裏的東西。他從第一個紙袋拎出今晚演出的服裝。他不用queen的演出服,這是他自己定做的蕾絲白裙。他捧著裙子,把臉埋在這華麗麵料上深深吸了一口,上麵沾染的脂粉香氣還未消散。鏡子裏的男人麵頰緋紅,手捧白裙像捧著他珍愛的情人。他把它貼在身前,靜靜欣賞了一會兒,便找來衣架和防塵袋,小心裝好掛進櫃子裏。第二條是ol風格的格子包裙,下午去取演出服的路上,順便買的。在試衣間並不能好好試穿,所以現在他把它穿在身上,配一件雪紡的白色荷葉袖襯衣。左右看著還是差了點東西,他跨著小步去客廳挑了一雙方跟亮皮皮鞋。踩著皮鞋再次站到鏡子前,他把頭發放下來,還有些濕潤的頭發溫順地堆在肩頭,他對著鏡子輕盈地左右轉圈,雙手不停地撫著被包臀裙包裹的臀部和大腿。裙子撫得服帖平整,完全勾勒出他的腰身曲線。快樂快要衝昏頭腦,他才看到這雪紡的襯衣有些透,恥感頓生。但他並沒有立馬脫下,而是忍受著,拿出了第三條裙子一條香檳色的純色真絲吊帶睡衣。這件睡衣他好幾天前在櫥窗裏看見的,當時不敢。但過了好幾天還時刻惦記著,今天特意去了那家店。進店也不敢試穿,直接要了l號,付了錢就逃似的跑掉了。現在僅僅是拿著它,那種心髒緊縮的緊張又充滿胸膛,然而快樂卻螺旋上升,直衝大腦。睡衣的大小是合適的,除了胸前有些空,就是長度短了些。模特身上到大腿的裙擺,僅僅隻到了他的腿根。裙子墜感很好,絲滑的材質服帖地裹著他的皮膚。正是深冬時節,老舊小區的暖氣也並不熱,而宋書華身上著了火一樣熱騰騰透著緋色。禁忌的感覺讓他眼眶都熱得泛了紅,但他隻是癡癡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舍不得脫下。如果丈夫出軌也是和他此時同樣的感覺,那也不難理解他會一而再要去尋找新的情人了。電話突然響起,嚇了他一大跳,也把他從這獨自沉溺的美夢中驚醒。他做賊一樣趕緊脫下身上的睡衣,快速把襯衣和長褲穿好,才接了電話。丈夫打來的。“在哪裏,怎麽還沒回家?”電話那頭的陸明臣有些氣急敗壞,聲音裏還帶著一點酒意。宋書華心裏一驚,丈夫回來了。他下意識猜測他和情人鬧了矛盾,所以心情煩躁,提前回了家?盡管有些擔心,宋書華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平淡地解釋:“一個學生的鋼琴課程學完了,他家長請我吃飯,正往回走。你出差這麽快就結束了嗎?”電話那頭久久不語。宋書華又喊了一聲:“明臣?”對方隻說“你快回來”就掛了電話。宋書華趕緊收好裙子,步履匆匆在小區找到了自己的車,往家的方向趕。他看了眼時間,才剛過十點,對於正常社交的時間來說,還不是太晚。他知道丈夫現在正在發脾氣,但也並不用特別擔心。陸明臣隻是對他晚歸不滿,他很自信能蒙混過去,就和往常一樣。車上他給queen的老板打了個電話。“tt?到家了嗎,找我有什麽事?”“周總,您把我明天的表演取消吧……給您添麻煩了。”宋書華很不好意思。前段時間陸明臣貌似和情人分了手,兩三個月來幾乎每天都回家,他就不方便出來。最近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標,聽說要出差幾天,宋書華便趕緊答複queen,表示自己可以登台表演。卻沒想到,丈夫這麽快就和新人鬧矛盾回來了。“後天的呢?”宋書華一咬牙,別無他法:“也取消吧。”“你等我打個電話。”宋書華隱約聽到周堯聯係了商務,很快回話,“有點難辦,未來兩天的預售票已經賣完了,你真的一點辦法沒有了?”“……真的很對不起,周總,我這邊確實不方便……”“算了,我來想辦法。”“我準備一支舞吧,你和客人說,是我的問題,下次彌補大家。”“是嗎?那你打算怎麽彌補我啊。”“……我……”“行了,別胡思亂想,回家早點歇著,掛了。”宋書華回到家裏,陸明臣就坐在客廳沙發上死死盯住他的一舉一動。和往常一樣,他有條不紊把外衣和包掛在衣架上,換了鞋,把頭發撩到耳後紮起來,淡淡對上丈夫的那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憤怒眼神,打算以不變應萬變。“怎麽一天就回了?”宋書華也到他一旁坐下,才看到桌子上的酒杯和嗅到男人身上的酒氣,“是工作不順利嗎?”看宋書華雲淡風輕地在他麵前表演無事發生,陸明臣像是嗓子眼裏擠了一顆仙人球,刺剌剌地堵著他喉嚨。除了這件事,丈夫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他?他和別的男人搞在一起了嗎?酒吧裏那麽多來路不明的男人,全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那副不堪的樣子,光是想到這些可能性,陸明臣就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快要撕裂了。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問:“你今天去了哪兒?”“剛剛電話裏就說了啊,今天周五,我給學生上最後一堂鋼琴課,結束後他家長為表感謝,請我吃了頓飯。”“……”看男人眉頭緊皺,宋書華耷拉著眉梢眼角,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明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去上課,我過完年把這份工作辭了。”說著他伸出手指,似乎是想去把男人皺起的眉頭展開,卻被對方一把捏住手腕,扔開了。陸明臣從茶幾下邊的抽屜掏了一包煙,不理宋書華,去到陽台上,“砰”一聲拉上陽台的門,站在欄杆前邊點上了煙。宋書華看著陸明臣的身影,有些忐忑。丈夫不是隨意發火的人,再加上他的忍讓,丈夫甚少真的和他生氣。結婚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明擺著對他發這麽大的脾氣,而他卻不知道是為什麽。是真的和情人吵了架,心情不好遷怒他,又或者剛好相反,新的情人甚和他心意,終於讓他下定決心和自己離婚,才這樣故意找茬?宋書華看著外麵陽台嫋嫋升起的灰白煙霧,再次陷在婚姻的桎梏裏,進退不得其法。煙草的氣味兒充滿肺部,再重重吐出,徒留苦澀殘存心底。陸明臣不僅看到丈夫謊話連篇時的鎮定自若的樣子,而在這種情景下,丈夫對他也是一如既往溫柔和順從。所以過去那麽些年的溫柔和順從都是什麽?他以為自己留在身邊、抓在手裏的又都是些什麽?沒有熱情、幾乎無性的生活他容忍了,如果連這些溫柔和順從也都隻是謊言的遮羞布……那他在宋書華心裏,又到底是什麽?陸明臣用手指按住眼角,牙齒狠咬著煙蒂,額角的青筋鼓起。他恨不得把宋書華按在沙發上,掐住他的脖子,問他都背著自己幹了些什麽好事。為什麽要墮落成那個樣子?都跟什麽男人在一起過?和其他男人上床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和自己這樣抗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這些指控對原本就處於弱勢的丈夫來說太嚴重了,他沒辦法找到理由來自圓其說,他隻能破罐破摔,在自知理虧、啞口無言之後,他們就隻剩下離婚這唯一一條路可走。如果說出來就意味著一場爽快的發泄後徹底決裂,他還要說嗎?他在陽台站了很久,直到冬天的冷風灌透了他,把頭頂的怒火澆滅,把心髒凍成一塊堅冰,陸明臣終於冷靜了些。肩頭突然一重,厚實的家居服披在他後背,接著是丈夫一如既往的溫柔叮囑:“別在這兒吹冷風,小心感冒。”陸明臣沒說話。“你在找什麽嗎?”他指的是被陸明臣翻得一塌糊塗的衣櫃抽屜。陸明臣才動了動嘴唇:“愛馬仕那件深藍色的大衣沒找到。”“我送去幹洗店忘記拿回來了。”宋書華十分愧疚,“我明天去拿回來。“進去吧,不早了,早點休息。”第17章 負責這天晚上陸明臣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仔細地回憶著丈夫和他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似乎想從那些關心和照顧中,分辨出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表演。他很想問丈夫這麽些年,對他還有沒有愛。他沒辦法問出口,隻是固執地認為,一個人願意和他一起生活,每天事無巨細地照顧他,哪怕充滿謊言和欺騙,至少也會有一點愛吧。就像他也有謊言和欺騙,但他從不懷疑自己對丈夫有感情。而現在一想到他還那樣愛著宋書華,陸明臣就心痛得快要裂開。“明臣,你睡不著嗎?”他頻繁的翻身吵醒了丈夫。身後響起宋書華困倦的聲音,接著是地摸遙控器開燈:“是不是剛在陽台吹感冒了,我去給你拿點藥……”“沒有。”陸明臣按住丈夫的手,沒讓他把燈打開,他不想讓誰看見自己現在這種崩潰邊緣的樣子,“沒事,你睡你的。”宋書華安靜下來,人也清醒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難題?”說著一隻手扶上他的肩,輕輕往他身後挪了挪,靠著他的後背,從身後擁著他,低聲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陸明臣突然翻過身,因宋書華的靠近,兩人此時麵對麵貼近彼此。宋書華似乎想往後退,但被陸明臣抓住了胳膊。宋書華就在他懷裏,卻從未感覺他如此遙遠過,陸明臣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離開自己多麽遠了。“阿華……”他的聲音在顫抖。“怎麽了……唔……”冰涼的唇突然堵住宋書華的嘴,牙齒和舌頭粗暴地蹂躪著他的舌,呼吸被更炙熱的呼吸壓製,陸明臣的吻來得迅猛而粗魯。他翻身壓到丈夫身上,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需要索取、需要占有、需要證明他還擁有。他不顧丈夫那些微弱的反抗,強行打開對方。他很快便證明了,丈夫沒有和其他男人做過,至少今晚沒有。快感像是痛到深處的副作用。他想起丈夫在舞台的樣子,裸露的後背和長腿,一身雪白,像隻妖嬈的精靈。還有他那些露骨的唱詞第一次和人睡覺,第一次和人x交,第一次也沒有更多選擇……這是唱的他們的婚姻嗎?他是宋書華別無選擇的第一個男人,也是他別無選擇的唯一愛情。這麽想著的時候,有淚從陸明臣眼角滾落下來。黑暗中,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卑劣又可悲的笑話。--a市一個北方城市,一到夏季也熱得離譜。廠區的員工宿舍沒裝空調,到了夏天,特別那些有家有室的員工,寧可花些錢,也去外邊租房。陸明臣隻有一個人,也嫌麻煩,仍住宿舍裏。夜裏,他被室友的磨牙聲和電風扇轉動的聲音吵醒,過後燥得睡不著,便拿了毛巾,準備再去衝個涼水澡。靠近浴室,他就聽見裏邊似有水聲傳來。他想可能有人和他一樣,半夜熱得來衝涼,但奇怪的是裏邊沒有燈光。白森森的月光從過道的窗戶透進來,大半夜的,整棟樓因為搬走的人多而顯得有些空曠。陸明臣放慢腳步,越發感覺詭異。別人遇到這種情景可能就打退堂鼓了,他卻偏要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便一鼓作氣走上去,“嘩啦”推開浴室大門,大吼一聲:“誰在那裏?”“啊……”隻聽一聲短促的驚呼,接著那聲音顫顫地問,“……陸,陸經理?”“宋書華?你怎麽在這裏,還不開燈?”說著他手已經放到燈開關上了。對方似乎已經預判到了他這個動作,趕緊請求道:“別,別開燈……我沒做什麽,就是洗個澡,我家小區停水了……你別開燈,我快洗好了。”陸明臣把手收回來,誤會解開後,他也拎著毛巾往裏邊走。“怎麽半夜才過來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