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主任,會不會是誰家小孩調皮?” 廠裏有不少的員工帶著小孩上班,小孩不讓進車間,很多隻能在院子裏玩會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隻是,如果是小孩調皮,頂多是劃了裴戎的車,怎麽會給車胎放氣,還是四個車胎,做到這個份兒上,對方不是跟裴戎有深仇大恨,就是精神有點問題。 發燒引起頭疼,憋屈感讓裴戎呼吸也不大順暢,但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如果監控都沒拍到,查肯定是查不出什麽東西來的,畢竟廠裏每天進進出出很多人,門衛係統形同虛設,有時候連車牌都懶得紀錄,停車場位置偏僻,誰沒事來這兒看著這些車啊。 “小事,我給保險公司打個電話。”裴戎笑嗬嗬道,“都散了吧,該吃飯的吃飯,該休息的休息。” 看熱鬧的人太多,人多是非多,十個人十張嘴,傳出去就是千奇百怪的說法,影響肯定不好。 況且本身也不是什麽大事,開車的人,哪兒有不被劃車的時候。 等眾人散去,裴戎還得等著保險公司的人來,門衛大爺見他臉色很差,給他倒了杯熱水,這時他才注意到,王寒輕還沒走。 “你還不走?”裴戎一張口,便察覺到自己語氣不好,也不因為別的,別的人滿足一下好奇心,自己兩句便能打發了,王寒輕不聲不響地站在一旁,原來是屬狗皮膏藥的。 屬狗皮膏藥的臉皮不是蓋的,王寒輕絲毫沒察覺到裴戎的不耐煩,他指著裴戎手裏的衝劑,“先把藥喝了。” 王寒輕算是跟衝劑杠上了,裴戎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也給忘了,這秤砣砸到他腳背上,他也得含淚忍著,也得維持麵子功夫。 王寒輕見裴戎不說話,他手腳倒是麻利,自然地拿過裴戎手裏的塑料袋和水杯,拆開包裝盒,把衝劑顆粒倒進了杯子裏。 沒有勺子攪拌,衝劑融化得很慢,玄白的霧氣在兩人之間翻騰,王寒輕端著杯子輕輕搖晃,等藥差不多衝開,才遞給裴戎。 裴戎接過杯子時心情很複雜,原本不關心王寒輕在想什麽的裴戎,此時心裏也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門衛大爺趕著去熱飯,門衛室裏隻剩裴戎和王寒輕,那台一直閃爍著雪花的小電視開著,裏麵播放著當地奇葩新聞。 王寒輕的性子,不會來事兒,隻會惹事兒,他話算不上多,跟個雕像一樣,陪著裴戎等著保險公司的人。 場麵愈發尷尬起來,裴戎知道趕不走王寒輕,隻能調整心態,主動開口說話,“你那徒弟呢?” 話趕話而已,也不知道王寒輕不高興個什麽勁兒,裴戎為什麽能知道他不高興?他情緒都寫在臉上,嘴唇抿緊,腮幫子也在用力。 “我讓他先回去了。” 就沒見過王寒輕這樣的,裴戎跟誰都聊得上兩句的性格,到他跟前,也選擇當啞巴。 等了半個多小時,保險公司的人終於到了,經過一係列的檢查,有些能賠,有些不能賠,確定好情況後,他們將裴戎的車拖去汽修店。 郊區的衛生環境堪憂,馬路上行駛得最多的便是各種貨車,以及工人們的小電瓶,站在路邊時,車子一過,飛沙走石的。 裴戎輕咳了一聲,扇了扇麵前的灰塵,一輛私家車停在了他旁邊,車窗緩緩下降,王寒輕低著頭,用命令的口味道:“我送你。” “不用了。” 王寒輕堅持,“這裏不好坐車。” 周圍也沒別人,裴戎也懶得和王寒輕維持表麵和氣,以沉默來應對王寒輕。 王寒輕沒有眼力勁兒,越過副駕駛,打開了車門,“上來。” 正好一輛大貨車從旁邊經過,轟隆轟隆的噪音掩蓋了王寒輕的聲音,灰塵差點沒糊了裴戎的眼睛。 “你在這兒等不到車,我送你。” 裴戎向現實妥協了,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上了副駕駛,輕聲道:“謝謝。” 車裏又是一陣沉默,王寒輕是個極度沒有情趣的人,這麽凝重的氣氛,他都舍不得放個音樂緩解了一下尷尬。 裴戎盯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在心裏暗忖道:進了市裏他就下車。 “你的車一時半會兒修不好,明天早上我送你。” 拒絕在王寒輕這兒已經不管用了,裴戎真不知道這人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怎麽就能自來熟到這個份兒上。 “廠裏有班車,隻是我平時不坐罷了。” 沒想到王寒輕這回變得好說話了,沒有反駁裴戎,裴戎還不適應了起來。 裴戎轉過頭看向王寒輕,正好是紅燈,王寒輕也看著他,“你給的這個理由很充分。” “…”裴戎歎了口氣,他覺得有必要跟王寒輕談談,“你想幹什麽?昨晚的相親本來就是個烏龍,我倆並不熟,如果你有什麽想法你可以跟我說。” 王寒輕的喉結動了動,他像是在吞咽唾沫,“我說了我男的也行。” 如果裴戎是個直男,他大可以衝著王寒輕喊一句“你行,我不行”,可他偏偏又不是。 末了,王寒輕還添上一句,“可以慢慢相處。” 誰要跟你慢慢相處? 就在裴戎組織語言,想著怎麽拒絕王寒輕的時候,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深吸了一口氣,從兜裏摸出手機。 不是廠裏的電話,來電顯示是“彭立”,彭立是他的中學同學,算是半個發小,也是gay。 “我接個電話。”裴戎將頭轉向車窗,“喂?” 聽到熟人聲音的那刻,裴戎整個人呈放鬆狀態,他往後一靠,頭自然偏向了玻璃窗,注意力也全在電話上,沒注意到王寒輕用餘光打量著自己。 車裏很安靜,裴戎的電話裏是個男人的聲音,具體說了什麽聽不大真切,隻是看裴戎的反應,應該是在約他晚上見麵。 裴戎鼻子不通氣,聲音又低又沉,“今天不行,有點感冒了,周六晚上吧,你們在theend等我。” 掛了電話後,裴戎意識到他旁邊還坐了個王寒輕,theend是市裏一個小眾的gay吧,小眾是對於異性戀而言的,王寒輕是雙的話,估計是知道的,隻是他反應格外平淡。 裴戎也沒多解釋,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想要繼續端正王寒輕的思想問題,“你…” 剛一開口,王寒輕打斷道:“你刪了我的微信。” 但凡有點情商的人,都不會把這麽尷尬的事情拿上台麵來說。 裴戎解釋道:“我是奔著相親去的,我倆不合適,所以我才刪好友的。” 王寒輕沒說話,裴戎在想,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讓他無從反駁。 “我知道。”王寒輕表示認同,“但是可以慢慢相處。” 又來了。 “加回來。”王寒輕嘴唇動了動,竟然帶著點懇求的意味,破天荒地加了句,“可以嗎?” 一個微信好友而已,躺在列表裏,對自己的生活的沒有多大的影響,況且兩人怎麽都算得上還有工作上的往來。 裴戎思來想去,答應了王寒輕的要求,也打消了半路下車的念頭,途中還去了趟門診,車最後停在了小區門口。 “今天麻煩你了。”裴戎下車前還跟王寒輕客氣了一句。 在車門要被關上的那一刹,王寒輕冷不丁冒出句話,“你喜歡看電影嗎?” 想要約會的想法寫在了王寒輕的臉上,裴戎哪怕是喜歡也不跟他看,“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 果然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下車後,裴戎人都要硬氣點,他微笑了一下,沒回答王寒輕的問題,直接關了車門。 喜歡你離我遠一點。 裴戎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王寒輕還沒舍得離開,他趴在方向盤上,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小區,這麽多棟樓房,裴戎住得是哪一間。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以為能再次遇上裴戎,已經算是天大的緣分,已經算是近水樓台了,隻是仰頭看向小區的瞬間,他和裴戎之間還是隔著萬水千山。 小區門口不讓停太久,王寒輕也隻跟公司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再不走下午上班就得遲到了。 他們公司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老板是大學同校的師兄,公司規模不算特別大,公司的業務倒是正規,多於事業單位接觸。 辦公室是以小組劃分的,王寒輕是他們組的組長。 一進辦公室,小徒弟立馬迎了上來,他知道他剛剛在製藥廠的表現並不算好。 “師父…”小徒弟叫趙小嵐,和老板家是親戚,讀了個大專,專業對口,隻是在學校混子日,基本功不紮實。 王寒輕拉開工位座椅,淡淡的“嗯”了聲。 趙小嵐支支吾吾,“我昨天…有好好看資料,今天太緊張了…所以…以後都不會了,不會辜負師父你對我的栽培和期望。” 打工人命苦,趙小嵐是個宅男,還有點社恐,如果不是為了工作,他也不會強迫自己憋出這幾句場麵話。 王寒輕壓根兒不會體諒社恐的難處,頭也不抬,幾句話讓場麵更加尷尬,“我對你沒有期望,栽培也說不上,你來這兒上班不是我決定的,基礎的東西你該在學校學,不該我教你,如果你連前端都做不來,就隨便找兩個錯別字改改。” 說完,王寒輕起身去銷假。 等他走了,趙小嵐還傻站在原地,辦公室的其他同事見了,小聲開口安慰他。 “你別放在心上,王組長他是這樣的。” “誰的麵子都不給,這辦公室裏的人就沒有不挨他訓的。” “對呀,小嵐,你也不是第一個下不來台的。”第4章 “喲,回來了?”王寒輕剛踏進老板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好奇地伸長了腦袋。 秦赫,公司老板之一,也是王寒輕的大學學長,王寒輕人緣不行,也就跟這個師兄還能說上幾句話,當初也是秦赫堅持讓他來現在的公司的。 “趙小嵐那小子今天表現怎麽樣啊?” 趙小嵐是秦赫的遠房親戚,連製藥廠都有各種領導的親戚,更別說他們公司,再說趙小嵐算是專業對口,來他們公司也不算改行。 按照慣例,新人得有老員工帶著,王寒輕在他們公司是出了名的情商低,不給新同事麵子,也不怎麽給領導的麵子。 奈何人家專業能力過硬,團隊合作在王寒輕眼裏不值一提,他在學校的時候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到了工作崗位,一個人也能勝任一個組的工作。 比起搞好人際關係,公司更看重個人能力,來公司是工作,又不是拉幫結派的,王寒輕的臭脾氣對於公司利益而言,不傷大雅。 也就是看著秦赫的麵子上,他才勉強答應,帶帶趙小嵐這個什麽都不懂的新人。 王寒輕也不懂得拐彎抹角,“不怎麽樣。” 秦赫習慣了王寒輕的脾氣,知道他沒什麽惡意,無非是實事求是,“你好好帶帶他,跟著你呢,他好歹能學點東西,如果你實在覺得他沒法教,讓他給你們跑腿打雜也行。” “用不著。”王寒輕也不是故意駁秦赫的麵子,他口中的用不著,是字麵上的意思,沒有絲毫的陰陽怪氣。 大家同在一家公司上班,都是打工人,除工作需要外,他沒使喚過任何人,自己有手有腳的,不用趙小嵐跑腿。 秦赫也不尷尬,“製藥廠那邊的要求都了解清楚了?” “嗯。” “奇了怪了,你怎麽對製藥廠的項目這麽積極。”當初秦赫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王寒輕主動請纓,一個小程序罷了,哪個小組都能做,王寒輕主動得有些反常。 王寒輕這人吧,很被動,也不會爭功勞,公司安排他跟哪個項目,他隻管跟,沒有怨言,顯得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