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連旊招呼了小封,自然也不會落下白衣,也是一塊巨石橫著砸去,不過他稍稍減了些力道,不至於把白衣砸死。


    即便如此,讓白衣斷幾根肋骨卻也綽綽有餘,所以白衣被撞得擦著土地橫飛而出,從懷裏飛出四枚銅錢,“叮”的一聲被石頭撞開。


    慕連旊沒有聽到想聽到的呻吟聲,低頭一看,隻見白衣愣愣的盯著那四枚銅錢,移不開目光。


    慕連旊正要言語,白衣忽然癡狂大笑道:“這是雷澤歸妹卦!求魚須當向水中,樹上求之不順情!受盡爬揭難遂意,勞而無功事不成。”


    慕連旊輕笑一聲,道:“你若是算得準的話,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


    白衣猛然抬起頭,臉上很髒,有血,有泥,還有幹草碎片。她用已經迷離了的眼神盯著慕連旊,癡癡道:“你這卦月令不好,做事顛倒,打算到手,遂心的少,你想做的事一定做不成!你想殺我,所以你殺不成我,會死在這裏。”她說這句話的聲音有些嘶啞,讓慕連旊很不舒服。


    白衣才說完,慕連旊就看到她眉心忽然亮起四點星光,連成線,成弧形,然後他眼前一黑,永遠也不會再醒來,因為他死了。


    三


    遠海之外,一座孤島,在凡人看來是孤島,因為沒人,但凡人來不了海外,所以這座島不是孤島,因為上麵有人,但不上島是看不見島上有人的,即便是能飛仙卻不飛仙的化羽修士也看不見,因為這座島在拓世淵的護山大陣裏。


    島上的人全都是拓世淵餘留下來的弟子,慕連旊也在這裏,他身前有十根白色的香,本來都是燃著的,但現在已經熄滅了兩根。


    慕連旊看著已經滅了的兩根白香,愣愣出神,連一個眼皮緊閉盲眼麻衣老者走到他身旁都沒察覺。那老者輕哼一聲,慕連旊頓時回過神來,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的一魂一魄死了。”


    盲眼老者臉上沒什麽變化,淡淡問道:“遇到了化羽修士麽?”


    慕連旊道:“不是,是幾個凡人。”


    盲眼老者的眼皮掙紮著,像是要睜開一樣,但他睜不開,隻能顫抖著身子問道:“是塵世劫?”


    他知道會得到什麽樣的回答,但他還是要問。


    果然,慕連旊道:“不錯!”


    盲眼老者道:“你那兩個化身擁有化羽修為,除非遇到化羽修士設凶陣圍攻,不然是死不了的,而現在竟被幾個凡人便殺了你兩個化身,塵世劫果然是深藏不露……”


    老者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咬牙說道:“其實我們現在的實力已經足夠重振先輩的威名了,至少比十九門派的任何一個都強,不必冒險去招惹塵世劫……”


    盲眼老者話未說完,慕連旊就打斷道:“若是又遇到靈劫呢?”


    盲眼老者不說話了,隻是輕歎一聲,轉身走了。


    四


    慕連旊一死,白衣眉心上的四點星光就消失不見,白衣癡狂的神態也不見了,但眼神卻還迷離著,因為她傷很重,有半根肋骨還刺穿了肺葉。


    白衣的神智已經恍惚了,恍惚間想起了這次她為小封算了一卦,是大凶之兆,可惜她算出來得太晚了,和從前一樣,她算出來的,總是太晚,不然白裳也就不會死了。


    是啊,為何她總是不能早點算出來呢?她要是早點算出來的話,白裳就不會上山采藥了,不上山就不會遇到野熊瞎子了,他也不會被撕成四塊了,她要是早點算出來的話,小封五人也就不會死了。


    “你滾!這個家不需要你!”恍惚間,她又想起了她想去告訴白裳不要上山,等來的卻是爹娘冷冷的怒罵,白裳是她弟弟,也是她爹娘唯一的兒子,她沒能早點算出來,白裳的死就被爹娘遷怒到她頭上……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被趕出家門後無以為生,流落街頭,擺攤算命,她算得雖準,卻總是太晚。


    她曾為一個書生算命算得家中必要失火,書生回家的時候,家就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她曾為一個屠夫算命算得有血光之災,那屠夫才要離開她的攤位就被一個惡霸殺死;她曾為一個耄耋老者算命算得老者性命無多,然後老者就死在了她的攤上……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當年風聖非要找她算命,說她算得不準就要答應他一件事,那時她還不知道東蒼龍,後來她果然算得不準,因為風聖給她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她算出風聖給她假的生辰八字時,風聖還無賴似的說道:‘隻賭你算得準不準,又沒說不能給假的生辰八字。’後來也不知為什麽,她竟然跟著風聖走了,到了一個叫蒼靈山的地方……


    白衣出的氣越來越少了,眼神越來越迷離了,眼裏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了。


    恍惚間,她好像又看到了白裳,越來越近,她忽然發覺,白裳的眼睛變得妖嬈了,有點像當年死纏著她要她算命的風聖……


    一


    離隱諸山,主峰離隱山頂,白雪紛舞,一張覆霜的圓石桌,一壺茶,六個白瓷杯,六個人,坐成四方。


    在北玄甲,隻有寂將可以隨意進出離隱山,其餘人沒有寂將點頭是不能進離隱山的,所以離隱山一向冷清。東蒼龍的蒼靈山、南赤翎的焚焱山和西雪王的蠻陽山亦是如此,所以坐在圓石桌四方的人都不簡單。


    東方是一個兩鬢斑白、雙目似劍、未及花甲的老者和一個青絲披肩、唇紅如朱丹、眼明若皓月的女子,老者是東蒼龍空將蕭玉涵,另一人當然是蕭泠。


    南方也有兩人,一個是雙目如潭、白發稀鬆的耄耋老者,乃是南赤翎詭將邵羽軒;另一個是身著青衣、眉目清秀、麵目俊俏的男子,卻是葉懷。


    西方是西雪王蠻將言雨露,一個手如雞爪,瘦若白骨的白發老嫗。


    北方當然是穿著簡白衣衫、約及冠年齡、長著丹鳳眼、麵容英俊的楚簾生。


    “東南西北”的首領空詭蠻寂四將齊聚離隱山,所圖自是不小,這其中有楚簾生這樣的黃口小生,也有邵羽軒這樣的耄耋老者,但卻誰也沒看輕誰,就連蕭泠和葉懷也能跟這四個首領平起平坐,聖教之內皆手足!


    楚簾生看向言雨露身後,問道:“追人兄還沒想通麽?”


    言雨露還沒說話,葉懷就說道:“他會想通的。”


    蕭泠輕泯一口杯中清茶,衝楚簾生道:“你家的茶沒有我家的好喝。”


    邵羽軒笑道:“是麽?老蕭,回頭送我幾袋,如何?”


    蕭玉涵道:“這是自然。”


    言雨露瞪了邵羽軒一眼道:“你這粗人喝得出味道麽?”


    邵羽軒笑道:“老蕭家的小泠兒都說好喝了,我不趁機占點便宜不是虧了?”


    楚簾生道:“你沒吃虧,但就要吃虧了。”說著,他又望向蕭泠,討好似的說道:“泠姐,回頭送北玄甲幾袋,如何。”


    他這話說得很好,邵羽軒說的是送給自己,而他說的是送給北玄甲,同是送幾袋,但送給北玄甲的一定比送給邵羽軒的多得多,所以他才說邵羽軒就要吃虧了。


    蕭泠把頭一甩,道:”做夢。”


    楚簾生的如意算盤打空了,六人齊笑,他們都想就這樣一直笑下去,但他們都忽然不笑了,一個個臉上神色都很淡然。


    楚簾生道:“要開始了?”


    蕭玉涵道:“開始了。”


    言雨露道:“已經開始了。”


    邵羽軒道:“那就開始吧。”


    六個人站了起來,蕭玉涵衝五人拱手道:“再見!”


    然後是邵羽軒,言雨露,楚簾生,蕭泠,最後才是葉懷,道了別,楚簾生沒動腳,就在原地,目送五人下山,分開,從三個不同的方向離去。


    直到望不見那五人中的任何一個時,楚簾生才動腳下山,七彎八折地繞過一條條小徑,他要去的地方不遠,但路卻很繞。


    楚簾生到那個地方的時候已經有人在了,而且還有兩個,他並不奇怪,因為他早猜到他們會在。


    這兩個人長相有八分相似,一個看著很是精明,穿得像個商人,一個麵色發白,雙眼內陷,看著像個癆病鬼,正是田回三和田回七兄弟二人。


    田回三和田回七是跪著的,跪的是一座墳,一座不高的土墳,這座墳裏睡著的人是個老者,當年田回三剛進北玄甲時遇到的那個老者,那個喜歡看著天空的老者。


    田回三是後來才知道那個老者是北玄甲的寂將,他記得當年和老者說了很多話,在那之後的第二天他就見識到了真正的北玄甲,可以說,老者是他的再生父母。


    楚簾生的腳步很輕,輕到踏草聲幾不可聞,但田回三卻知道他來了。


    “要開始了麽?”田回三問道。


    楚簾生點點頭,說道:“去把七堂堂主都叫來吧,我們的戰書一定要比他們下得漂亮。”


    離隱諸山外,蕭玉涵和蕭泠還沒走遠,因為他們走得很慢。蕭玉涵問道:“白衣的傷勢如何?”


    蕭泠道:“三天了,應該好了。”


    蕭玉涵笑道:“不錯,很快。”


    蕭泠道:“她是第一個用聖教秘法療傷的人,風聖那小子就沒這樣的福氣。”


    蕭玉涵道:“像這樣的日子不多了,我們的戰書一定要下得比他們快。”


    山高路遠,言雨露一個人拄拐漫步山間,她的眼睛雖有些昏了,卻還夠亮。她看上去雖然顫顫巍巍的,但卻走得很穩,她的眼睛沒看路,看的是遠方,遠方的蠻陽山,蠻陽山腰有一間牢房,牢房裏有一個人,她在看的,就是那個人。


    她喃喃道:“沒幾天光景了,你要快點想通啊,這樣我們的戰書才會比他們都好。”


    邵羽軒和葉懷在一個小麵攤裏,他們要了兩碗熱麵,一碟豆幹,三個饅頭,他們吃得很香,連麵湯都喝完了。


    邵羽軒道:“我沒說錯吧?這家的麵湯味道很好。”


    葉懷道:“的確很好。”


    邵羽軒道:“我賭他們下的戰書一定都想最好。”


    葉懷道:“不用賭,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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