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野聞言,頓時心情好轉了不少,麵上卻半點也不顯,“你現在不要幹活?”“要。”程燎語氣簡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在工作期間過來找自己,林原野輕輕嘖了一聲,“不幹活被工頭抓到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會扣工資。”程燎看上去似乎不太在意。“扣多少?”林原野問。“五十還是一百。”男人略微回憶了一下,“記不太清了。”“你現在還不過去嗎?”林原野有點心疼地皺起眉來,“扣掉的工資都夠吃好幾頓水煮魚了。”“那就少吃幾頓水煮魚好了。”程燎嗓音輕描淡寫地答。林原野一雙眼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舉起手中沒吃完的蘋果開口:“還夠你買好多斤蘋果。”“那就不買。”男人眉眼不動地道。心口發燙的感覺逐漸湧了上來,擔心再說下去就會有些控製不住,林原野順著蘋果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你給我的蘋果哪裏來的?”“工頭發的。”程燎告訴他。林原野了然地點點頭,垂眸在蘋果上咬一口,叼著那塊蘋果肉含混不清地說:“你們工地上福利挺好的,還經常有新鮮的水果吃。”說完以後,不等對方張口接話,他將嘴裏那塊蘋果肉吃進肚子裏,又神色略帶幾分困惑地問:“你的呢?已經吃完了嗎?”“我的?”將他咀嚼蘋果時微動的腮幫子收入眼底,視線掃過他沾上清甜汁水的濕潤嘴唇,程燎話語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的給你了。”林原野陡然怔住,望向他的那雙烏黑眼眸裏,逐漸翻湧起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來。卻聽見麵前的男人吐字清晰地低聲道:“過意不去的話,就讓我聞聞蘋果的甜味好了。”從他的話音中回神,林原野下意識地就想將拿在手中的蘋果舉起來給他。下一秒,程燎伸出手按住他抬高的那隻手腕,毫無預兆地朝他嘴唇前靠近過去。鼻尖在林原野的嘴唇前停留片刻,男人神色平常地從他臉前退開,語氣淡淡地給出評價:“蘋果很甜。”《再說一遍,到底是什麽很甜》《吃不到就先聞一聞》《今天少吃幾頓水煮魚,明天多吃自己釣的魚》第32章 煎蛋林原野頓了一秒,若無其事地抬起眼眸來接話:“還行。”程燎目光掃向他受傷的那隻腳,“腳好了?”“好得差不多了。”林原野接話。顏言抱著空菜籃從棚外走進來,“什麽好得差不多了?”話音落地,注意到程燎也坐在棚內,她麵上神情愣了愣,繼而才小聲提醒對方道:“我爸爸剛剛往施工區域去了。”程燎聞言,起身垂眼朝林原野道:“我先走了。”林原野點了點頭,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棚外,轉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沒什麽。”顏言也就識趣地不再追問,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低頭繼續處理菜盆裏的辣椒。慢吞吞吃完手裏的蘋果,林原野回頭將蘋果核遠遠隔空丟入垃圾桶裏,又單手抵著下巴,回味了一遍剛才與程燎的獨處。他心中變得愈發篤定起來,自己的感覺不會有錯,那天中午在他家的廚房裏,程燎說的那些話,就是在刻意暗示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林原野的唇角甚至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他始終對此無知無覺,直到餘光間偶然留意到,身旁女孩數次悄悄投來的好奇目光時,才猛然回過神來,神色鎮定地將唇角弧度壓了下去。魚既然已經咬了鉤,也就是時候該提竿收線了。畢竟拋開魚上鉤的時限不談,旁邊還坐著其他虎視眈眈的垂釣者。林原野開始等待收線的好時機,隻是程燎每天早出晚歸地來幹活,工地上又是人多嘴雜,他實在是挑不出任何好的時機來。從兩人單獨外出吃飯那天起,餘微微有好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對於這樣的發展與走向,林原野自然是十分樂見其成。腳傷恢複以後,他又開始每日背著畫板去工地上。短暫的雨季結束以後,小鎮上又恢複到了從前的高溫酷暑。周五那天吃過午飯,林原野跟著他們躲在遮陽棚下吃西瓜,沒過多長時間,就聽從棚前路過的工友說,政府那邊突然來人了。以為是對工地安全隱患與施工材料質量的例行檢查,工頭捧在手中的西瓜都沒吃完,就帶著兩三人急忙跑去門口迎接。這點事情與林原野他們無關,幾個人坐在遮陽棚裏,誰都沒想要跟過去打探情況。未料幾分鍾以後,林原野就從棚下遠遠地瞧見,工頭領著那戴金邊眼鏡的斯文男人,非但沒有去工地上的施工區,反而徑直朝他們在的遮陽棚走了過來。林原野便下意識地收回目光,側過臉來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程燎眼也不抬地在擺弄自己手機,從頭至尾沒有看過遠處那些人一眼。片刻過後,工頭帶著那人走入遮陽棚裏,停在了程燎麵前。“這個就是。”工頭指著坐在桌邊的程燎,轉頭回答那秘書模樣的斯文男人。周圍看熱鬧的工友們,齊齊將視線投向坐著沒動的程燎。工頭見狀,連忙喊了一聲程燎的名字,想要說明來人的身份:“這位是——”來人直接打斷工頭的話,話語簡單明了地開口道:“程燎是吧?餘小姐托我來給你送邀請函。”男人從公文包中拿出三封邀請函,將第一封擺在離程燎最近的桌邊,接著伸手扶了扶眼鏡,抬頭環顧四周問道:“陳窪是哪位?”躲在林原野後方觀望的娃娃臉,神色怔愣地站起來認領自己名字:“是我。”省去說多餘話的力氣,男人直接將第二封邀請函遞給了他。娃娃臉連忙將雙手按在褲縫邊擦了擦,緊張而又驚奇地伸手接過,略有幾分語無倫次地向他確認:“我、我也有嗎?”男人略微點了點頭,算作是回答他的問話。眾人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匯聚在他手中最後剩下的那封邀請函上。著實有些出乎林原野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封邀請函是給他的。林原野伸手接過來以後,甚至還當場拆開邀請函,看了一眼印在裏麵的名字,的確是自己沒有錯。男人完成了送邀請函的任務,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甚至回絕了工頭讓人重新切好送來的西瓜,很快就從工地上離開了。工友們瞬間如同全數湧上前來,心情熱切地將程燎與娃娃臉團團圍住,提醒他們將邀請函拆開來看。邀請函印著餘微微生日派對的時間與地點,周六晚上在鎮上的酒吧裏。完美避開程燎的工作時間不說,還考慮周全地邀請了程燎的朋友。大約在餘微微看來,自己或許也是被放在“程燎朋友”這個挑選範圍裏的人。“周六晚上沒什麽事情。”娃娃臉小聲嘀咕完,扭頭期待地看向程燎,“程哥你去嗎?”“不去。”程燎說。娃娃臉心中雖然覺得可惜和遺憾,但也無條件支持對方做下的決定。林原野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心中卻漫不經心地猜想,以餘微微心思細膩且滴水不漏的程度來看,事情多半不會就這樣簡單解決。不然也就無法說通,為什麽來送信的不是餘微微本人,抑或是其他普通身份的人,反而偏偏是政府那邊的人。他的料想沒有錯,考慮到會被程燎拒絕的事情走向,餘微微直接選擇了從工頭那裏下手。送完那人離開的工頭,很快就原路返回來,找程燎與娃娃臉遊說談話。政府那邊與工地過檢事宜息息相關,假如他們兩人接了邀請函不去,就怕日後對方會想方設法地為難他們。且來送邀請函的人也明確提及過,隻要程燎明天晚上能去,以後他們工地想要辦事開條,自然也會變得更加方便。工頭和他們談的這些話,與其說是要求,倒不如說是請求。談話結束以後,程燎答應對方會去。工頭自然也是喜出望外,決定周六破例給他們放假。程燎既然要去,林原野自然也要去。三人約好明天下午,在程燎住的地方見麵,晚上再一起過去。當天林原野回家沒多久,就從酒吧老板那裏聽說,餘微微周六已經在酒吧包場,明天還會有人過去提前布置場地。他們的見麵時間雖然約在傍晚,但林原野在第二天中午,就以家中沒飯吃作為借口,提前去了程燎住的地方。男人出來開門的時候,仍舊是穿著隨意黑發微亂的懶散模樣。從拉開的鐵門邊走進去,林原野忍不住回頭問他:“你中午才起床?”伸手帶上院子的鐵門,程燎雙手插在大褲衩的口袋裏,聲音略低地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沒有買菜,你想吃什麽?”“你原本打算吃什麽?”不用他帶路,林原野輕車熟路地朝屋內走。“煮麵吃。”程燎言簡意賅。林原野心中微愣,回想起他日常生活中的拮據,語氣不變地順著他的話道:“我也吃麵。”男人踩著拖鞋從他身側慢悠悠走過,徑直去開角落裏冰箱的門。看他找食材去廚房煮麵,林原野對下廚一竅不通,也就沒有跟過去,而是自覺在沙發裏坐了下來,等著對方叫自己去端碗。然而對方也沒有叫他去端麵碗,煮麵似乎不需要花上太多時間,程燎很快端著第一碗麵出來,將麵碗和筷子擺在他麵前,示意他自己先吃。林原野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垂眸看了一眼對方煮的麵。碗裏雖然不見任何煮麵的配菜,麵裏的紅油辣湯看上去卻很開胃。他握著手裏的那雙筷子,夾住碗裏的麵條慢吞吞地卷起來。未料卷開最上層的麵條以後,埋在中間金黃微焦的煎蛋,就徹徹底底地露出完整的原貌來。林原野眉尖略微向上挑起,夾起藏在碗裏的煎蛋咬了一口。酥香焦脆的味道瞬間從唇齒間散開,林原野心情愉快地眯起眼睛來,未曾想過自己也會喜歡上煎蛋的口感。餘光瞥見程燎端著麵碗在旁邊坐下,視線掠過男人握在手中的筷子,林原野忽然麵露幾分若有所思,“你一個人住,怎麽會買兩雙筷子?”眼前的人還未出聲回答,他倒是又順藤摸瓜地回憶起來,程燎這裏喝水的杯子也有兩個。然而從之前在這裏洗澡,自己借對方拖鞋穿的事就能看出,程燎並非是習慣多買日用品的人。“買來備用。”男人回答他。“備用什麽?”林原野下意識地張口接話,問完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又落入了對方設下的套中。果不其然就見程燎眉毛微微揚起,視線緩緩落向他拿筷子的那隻手,“這不就用上了嗎?”分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解釋話語,林原野卻不知道怎麽的,聽得兩側耳根隱隱發熱。但即便如此,林原野心中仍舊保留有足夠的理性。畢竟兩人之前互不相識,程燎多買的水杯和筷子,自然也就不可能是為他準備,他的視線在半空裏飛快遊走,想要若無其事地將話題轉移,卻在看清程燎吃的那碗麵時,臉上浮現出了輕微的怔色。鋪在上方的麵條已經被筷子挑開,然而程燎的碗裏卻不見任何煎蛋。他目光略微困惑地抬起頭來,“你不吃煎蛋嗎?”“隻有一個。”程燎淡淡接話。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麽滋味,林原野低頭想要將碗裏的蛋夾給他,視線觸及煎蛋上的缺口時,才記起來就蛋已經被自己咬過。林原野用筷子將煎蛋分成兩半,想要將自己沒吃過的那半分給他。隨手丟在沙發裏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他一邊回頭在沙發裏找手機,一邊讓對方將自己沒吃的那半煎蛋夾走。身後很快傳來男人動筷的聲響,程燎沒有拒絕和他分吃同一個煎蛋。林原野找到手機接通電話,卻是詢問他是否需要購房的售樓人員。很快將電話掛掉,他轉過身來重新拿起碗上的筷子,視線掃過碗裏剩下的那半塊煎蛋時,滿眼詫異地頓住了——煎蛋上除了撕裂留下的痕跡,不見任何被他咬過的缺口。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朝程燎看去,卻見對方將他吃過的煎蛋夾在筷尖,在自己接電話的這點功夫裏,就已經吃掉了大半。“你那塊是我咬過的。”林原野說。“是嗎?”程燎神色平常地看了他一眼,“我沒注意。”仿佛不怎麽在意他說的話,程燎略微抬了抬手,將筷尖上最後那塊煎蛋送到嘴邊。發現林原野仍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男人拿筷子的右手頓住,眼中浮起意味不明的莫測情緒,“我已經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