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發動起來的前一刻,楊錦年從前麵回過頭來告訴他:“那是我表弟。”眼底倒映著被朋友簇擁離去的少年身影,程燎漫不經心地低聲接話:“他很受歡迎,朋友很多。”“是的。” 楊錦最後笑著總結,“除了學習不好,他什麽都好。”伴隨著被抽離的過往回憶,程燎鬆開了捏在林原野耳骨上的那隻手,替他將毯子拉回了胸口位置。然而不過是上床的短短幾秒時間裏,毯子又被他推到了肚子上。而林原野兩隻手搭在肚子旁,依舊睡得很沉。程燎望著他微微揚眉,再度伸出手去扯被他輕輕壓住的毯子。這一次,熟睡中的林原野終於似有察覺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輕輕翻身,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將毯子拽回來。然後睡夢中的他終究難敵意識清醒的人,男人每將毯子朝自己身前拉近一分,林原野就拽著毯子朝他挪近一分。因而到最後,程燎甚至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將他從大床右邊輕輕拖了過來。而這些發生在黑夜裏的事情,林原野全都不曾有半分察覺到過。夜裏的事他不清楚,眼下發生的事,他卻的的確確正在經曆。“抱歉。” 在睡意盡數褪去的這一刻,林原野昧著良心撒謊,“我睡覺習慣不太好,你可以直接推開我。”“你的腳上還有傷。” 程燎淡聲解釋。林原野聞言,試探般地動了動自己的兩條腿。這才終於發現,自己的雙腿正緊緊貼著男人的身體。他動作輕緩地縮起腿來,想要從對方身前慢慢滾開。不料彎起來的膝蓋,卻驟然頂在了程燎的腹下。膝蓋上不同尋常的觸感與溫度傳來,意識到對方那裏大概是什麽狀況,林原野直接愣住。被他蹭到的人反倒坦然自如,語氣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地開口:“早上睡醒以後的正常現象而已。”對方不說得這樣直白還好,如今以尋常平淡的口吻告知,林原野膝蓋上的那片熱源,反而潤物細無聲般地滲入了他皮膚表層,順著他的下肢一路朝上燒了起來。他也有了所謂早上醒後的正常現象。不敢再耽擱半分時間,林原野急著從程燎懷裏爬起來。然而越是這種時候,反而越容易變得手腳慌亂起來。他撐著身體想要坐起,倉促之間雙腿卻數次不受控製地撞到程燎身體。饒是定力極好的程燎,也經不起被他的兩條腿頻頻觸碰。男人神色略帶微妙地蹙眉,最後伸手按住了他的動作,低聲張口吩咐道:“你先別動。”林原野就如同那在水中胡亂撲騰掃尾的魚般,霎時就陷入了沉寂的靜止狀態中。程燎收回被他壓在身下的那條手臂,撐住床單緩緩從他麵前坐了起來。聽聞對方起身的動靜,林原野維持著曲腿側躺的姿勢,下意識地就低頭朝他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目光猝然撞上男人那明顯尺寸可觀的地方,林原野定定地睜著雙眸,半晌甚至忘了要眨眼。似乎認定雙方性別相同,自己有的他也會有,程燎並未在他麵前做出過半點遮掩舉動,就這樣坐在床上朝他道:“你可以起來了。”林原野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從床上慢吞吞地爬起來。眼皮抬高的那個瞬間,又毫無預兆地對上麵前男人那雙若有所思的黑眸。“你在看什麽?” 沒有給他轉移話題的機會,程燎盯著他的臉問。林原野心中想的是找借口搪塞過去,與男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久久對視後,話到嘴邊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需要幫忙嗎?”程燎眼中情緒微不可見地變了變,看著他遲遲沒有回答。氣氛莫名陷入微妙的凝滯中,意識到自己魚鉤拋得過於惹眼了點,林原野又補救般地眨眨眼睛,朝他露出漂亮無辜的笑容來。男人眸中果真逐漸趨於風平浪靜,就在林原野幾乎要以為,對方會打消心中的懷疑時,卻聽見程燎嗓音低沉地緩緩開口問:“你想怎麽幫?”早已提前想好對策的林原野,聞言從容鎮定地揚起唇角,“不知道。” 他佯作不解般思考兩秒,“你需要的話,我就可以幫。畢竟,” 他語氣近乎真摯誠懇地補充,“你昨晚幫我洗了澡。”“不用。” 目光掠過他唇邊沾染的笑意,程燎聲線淡淡地回絕。林原野神色不變地點了點頭,狀似了然般轉過身,雙腿跪在床單裏,似乎是打算爬到自己脫鞋的那側下床。隻是尚未來得及挪出兩步,他就被人冷不丁地從身後冷不丁地握住了腳踝。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緊緊貼住他的腳踝收攏,將他沒受傷的那隻腳牢牢抓在手中。林原野麵上一怔,下意識地回頭朝身後望去。程燎抓著他的腳踝沒有鬆開,看向他的目光中浮起幾分莫測難言的情緒來。猝然撞入程燎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他忽然毫無由來地生出了幾分,魚鉤連帶餌食都將被魚吞食入腹的心驚感覺來。第27章 疑問這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那樣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林原野再盯著程燎看時,卻再也捕捉不到男人臉上任何外露的情緒。“還有什麽事?” 林原野問。“你的手機響了。” 緩緩鬆開他的腳踝,程燎將枕頭邊的手機丟給他。林原野愣了愣,慌忙抬起手來接住,果然感受到了手機接連不斷傳出的震動聲。隻顧著趕緊起床去廁所裏解決,他下意識地就忽略掉了枕頭下傳來的沉悶聲響。掃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並非是什麽非接不可的重要電話,林原野徑直按下了掛斷鍵,丟下手機匆忙起床離開。兩人各自花了點時間,才解決好自己身上的問題。程燎洗完臉從衛生間裏出來,站在臥室門外詢問林原野,早餐想要吃什麽。後者背對他站在陽台門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遲遲都未給出回應來。程燎抬腳走入臥室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林原野這才神色詫異地回頭,“我不會做。”男人眉眼不動地回答:“我會。”林原野聞言,朝他露出笑容來,“我都可以。”程燎點了點頭,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又淡聲開口問道:“你站在這裏看什麽?”林原野輕輕唔了一聲,“早上起來陽台門是打開的。” 他眼中流露出幾分困惑來,“昨晚睡覺我沒關門嗎?”男人的麵色極為明顯地頓了頓,很快又恢複到不動聲色,“大概吧。”說完,不等林原野繼續往下接話,就轉身朝臥室外走去。他去廚房裏找食材,毫不意外地發現,冰箱裏除了塞得滿滿的啤酒飲料,什麽也沒有。林原野略微心虛地扶牆跳過來,認真思考片刻後出聲道:“家裏有鄰居送來的雞蛋和大米,我不確定有沒有壞。”上半年搬來這裏沒幾個月時,曾經順手幫過隔壁鄰居的忙。事後隔壁大爺拎著大米和雞蛋上門來道謝,非讓林原野收下不可。他推辭不掉,也就盡數都接了過來。隻是林原野向來在廚藝上一竅不通,因而收下的雞蛋與大米,長時間地堆放在廚房裏,卻從未派上過任何用場。根據他記憶中模糊的細節,程燎順利找到了還能吃的雞蛋與大米。食材有限又並未提前準備,程燎最後也就簡單煮了粥,煎了兩個雞蛋。半小時以後,兩人麵對麵地坐在桌前吃早餐,程燎冷不丁地問他:“早上做夢了?”“做了。” 林原野如實回答。“什麽夢?” 男人又問。“夢見了意大利的比賽。” 並未盡數和盤托出,林原野最後半真半假地答。對方似是未懷疑他話中的真假,隻如同漫不經心閑聊般問起:“為什麽喜歡意大利?”為什麽?林原野有點被他問住了。他捧著手中的粥碗慢吞吞地喝,心中思緒百轉千回,直到那碗粥慢慢見底時,才不緊不慢地將碗放下,眉眼懶散地衝男人笑了一下,“哪有什麽為什麽?如果非要問原因的話,那大概就是因為——” 他的話音微不可見般地頓了頓,“意大利的隊服是藍色的吧。”對麵正在夾蛋的男人停下手中動作,撩起眼皮沉默不語地望向他。察覺到程燎筆直投向自己的目光,不等對方繼續追問理由,林原野便主動開口補充道:“因為我喜歡藍色。”在他的話中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接受了這個理由,男人最後語氣平直地評價道:“聽上去像是臨時編的。”林原野彎唇笑了起來,卻也沒有再對他的評價做出其他解釋。清晨時分的那個夢,在程燎的這個問題中逐漸變得清晰深刻起來。要說為什麽會喜歡意大利的話,那大概是因為當晚對意大利比賽輸贏的那點在意,讓他在幾天以後,主動打開了意大利那場比賽的轉播視頻。說不上具體的理由來,但的確也是在看過那場比賽以後,他才喜歡上意大利這支球隊,甚至慢慢地開始去關注,世界範圍內有關足球大大小小的賽事。至於剛才對程燎說的理由,也隻是林原野擅自從別人那裏借來的。曾經這樣說過的人並不在這裏,而林原野也與對方互不相識。不過有句話算不得撒謊作假,所有的顏色當中,他的確最喜歡的是藍色。思及到此,林原野又抬起頭來反問:“那你呢?你為什麽會喜歡意大利球隊?”話音落下,卻見對麵的男人略微抬了抬眉毛,神色平靜地看向他未接話。林原野見狀,慢慢挑高了眉尖,“不能說?”“沒什麽原因。” 程燎嗓音低沉而又緩慢地開口,“非要解釋的話,就是和你差不多的理由。”林原野單手抵在臉側,一雙眼眸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聞言輕輕哼笑出聲來,“程燎。” 唇齒間緩緩吐出男人的名字,他尾音輕鬆而又愉悅地指控對方,“你這是在抄襲我。”將他的玩笑話聽在耳朵裏,程燎不置可否般地輕輕勾起唇角。他嗓音略低地嗯了一聲,話語裏帶著似有若無的縱容意味,“你說是抄襲,那就是抄襲。”吃完早餐收拾過碗筷,程燎就接到了酒吧老板打來的電話,由於酒吧臨時停業維修,對方通知他今晚不用再去上班。電話掛掉以後,男人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林原野,“你不會做飯,平常去哪裏吃飯?”“一般都會出去吃。” 林原野循聲抬起臉來,小小地撒了個謊,“現在不方便出門,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午飯我可以做,” 程燎主動提出來,“隻是需要買菜。”“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適時露出幾分不好意思,林原野假模假樣地推拒道。“不會。” 男人答得平淡而又簡短,“你的腳受傷,主要責任在我。”林原野先是麵色微愣,轉而回想起從昨晚開始,程燎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很快又心生幾分了然與頓悟。想來大概也有道理,假如程燎不這樣想,又怎麽會主動提出留下來,替他解決生活中所有不便。不再去糾結對方留下的原因,迅速將這點小事拋擲腦後,林原野重新仰起頭來道:“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小菜市場,需要我帶你去嗎?”“你要怎麽去?” 目光落向他受傷的那隻腳,程燎口吻不鹹不淡地問。林原野亦有些困擾般地皺起眉來,一時半會也沒能想出什麽好的辦法來。程燎也沒有再留下等他想辦法,一邊轉身邁步走向門邊,一邊頭也不回地撂下話道:“你在這裏等。”隻當對方是不想自己拖後腿,將自己單獨留在家中等,林原野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卻也無法做到立刻起身追上去,隻能歪過身體倒入沙發裏,後腦勺枕著沙發扶手,百無聊賴地舉起手機來玩。玩手機歸玩手機,他也沒有忘記還有正當事情要做。林原野首先給隔壁鄰居打電話,囑咐對方今天不用來送飯,隨即又翻出早上被自己掛斷的號碼,回撥了過去。打電話的是圈內關係普通的酒肉朋友,被他掛掉電話也絲毫不惱,這會兒接到他主動回撥的電話,笑嘻嘻地在電話那頭問候他的生活近況。不清楚對方心中打的什麽算盤,林原野毫無耐心地打斷他的殷勤關心,“有話直說。”酒肉朋友這才卸下剛才的嬉皮笑臉,換上正經誠懇的口吻想要求他幫忙。雖然對方並未明說是什麽忙,但林原野聽下來隻覺得莫名與納悶,他人被遣送到這鄉下鎮子已經有大半年,這個忙不論對方去找誰幫,總歸也不該來找他才是。沒有問對方需要自己幫什麽忙,林原野張口拒絕得幹脆直接:“我幫不了,你找別人吧。”那酒肉朋友言語間略顯急切,似乎是還想張嘴向他解釋。若是放在以往沒什麽事,林原野說不定還會耐著性子聽下去,但偏巧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耳尖地聽到院子裏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林原野三言兩語將電話掛掉,從沙發裏坐起來的時候,果不其然見本該離開的男人,又出現了客廳門邊。對方徑直邁開長腿走向他,不等神色詫異的林原野問清楚他返回的緣由,就俯身將他從沙發裏抱了起來。匆忙之間抬起手來抱住對方脖子,視線劃向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條,林原野愣愣出聲詢問:“去哪裏?”程燎抱著他走向房子外,期間腳下步子未停,聞言垂眸瞥向他淡淡反問:“你不是想去菜市場?我從隔壁借了輪椅過來。”未曾料想到還有這樣的解決辦法,目光遠遠望見擺在院子中央的輪椅時,林原野瞬間心情好轉了不少。思及對方昨晚抱自己去房間的吃力模樣,目測過比浴室到臥室還要多出一倍的距離,他十分體諒而又善解人意地開口:“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男人卻沒有依言將他放下,一邊大步朝前走去,一邊麵不改色地拒絕道:“你走路太慢。等你自己走過去,菜市場就該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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