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火傘高張,車子從陰涼的巷子一滑出去就被熱潮裹挾,徐訣摘掉自己的棒球帽反手扣陳譴腦袋上:“往哪個方向走?” 陳譴指揮:“賢中西門不是有個小區嗎,往那邊走。” 徐訣拐個車頭,那小區不新,但挨著學校,房價炒得蠻高:“你真買了個新房啊?” 天氣太熱了,陳譴連帶眼角也滲汗:“我哪來一百多萬?” “那就是租的,拎包入住。”徐訣蹬得起勁兒,有樹蔭就往底下鑽,“你從我今年生日就一直瞞著,我來年生日都要到了。” 陳譴挺佩服學藝術的想象力:“徐小狗,請你主動降低期待值,別到時候隻看見一根骨頭就怨我沒提醒你骨頭不連肉。” 小區名字沾了賢中的光,叫禮賢小區,居民素質高不高另說,反正徐訣從側門剛進去就瞅見個抱小孩的大媽扯長了嗓子跟別人嘮嗑:“他娘的——咱樓下那私家車庫不知道搞什麽鬼,上半年天天在叮叮咚咚,最近才消停!” 另一位倒是笑容滿麵:“還別說,那業主長得挺標致,欸剛剛是不是瞅見他來著……” 標致業主拍著徐訣的後背讓他刹停,徐訣注意力還放在小區公園那隻抬著後爪在樹下撒尿的狗身上,陳譴就下了車,說:“掏鑰匙了。” 徐訣聞言把目光轉向另一邊,和公園隔著條小道相對的是一排私家車庫,陳譴正站在其中一麵卷簾門前。 他的心突然蹦得有點快,連車把都抓不穩了,終於明白陳譴為何一直否認沒買房子:“我……我駕照還沒考呢。” “你先看看喜不喜歡。”陳譴說。 想到自己是即將有小車的人了,徐訣也顧不上疼惜胯下這台陪自己走過春夏秋冬的單車,隨便往道邊一擱,從脖子上摘下鑰匙擰開鎖。 伴隨簾門卷動的聲響,眼前又呈現一扇單麵玻璃門,陳譴掏了另一把鑰匙開鎖,開完將鑰匙拋徐訣手中。 “還雙重保護……”徐訣有點懵,“姐姐,你送我超跑嗎?” 陳譴以行動解答,推開門牽徐訣走進去,沒有超跑,連三輪車都沒有。 不足十五平的空間搞了個小複式,豆綠色的四壁,米白的瓷磚地板,配色很舒服。 左側一麵貼牆的壁櫃,頂上一牆之隔是張兩米長的單人床,車庫右側有張寬敞的工作台,台上畫具一應俱全,靠裏立著個畫架,上麵夾著那張小鎮畫家為他們創作的速成畫。 徐訣過快的心跳非但沒平複,反而因此在震撼中鼓噪。 陳譴說:“這是屬於你的私人工作間,以後沒人在你的地方搗蛋。你的獎杯想怎麽擺就怎麽擺,沒人往裏麵倒飲料;你的顏料想怎麽放就怎麽放,沒人會拿它在牆上亂塗亂畫。” 他牽徐訣的手領人走到工作台前,說:“徐訣,你想要創作什麽,都是你的自由,你今後的路會走得很遠很遠。”第67章 寶貝小狗 門外拂進滾燙的風,將牆上的幾張便利貼掀起了角,徐訣摁住一張,陳譴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很好認。 兩米床已訂購,待收貨,這次能讓小狗伸直腿(√) 牆壁粉刷完畢,刷得沒師傅好看,盡力了(√) 畫架到手,竟然到春天了,坐在門口寫生能抓到很多素材吧(√) 買了畫具和石膏像(√)我覺得應該定製一個陳譴本人的裸體石膏(x) 橫豎撇捺,字句間記錄小工作間從空曠到充實的過程,徐訣轉身環視,猶如看到陳譴由深冬忙碌到初夏的身影。 他沒想過會有人對他上心至此,曾經他隨口吐露的不暢快,陳譴全都記著,不但記了,還要補綴好他崩塌的過去。 空氣中冗長的沉默,陳譴與徐訣相貼的掌心都滲了汗,他側首偷瞥徐訣,沒等到想象中的歡騰雀躍。 是因為沒有大房子或超跑,失望了? 還是因為這裏狹隘悶熱,沒達到期望值? 或是裝修效果差勁,不入這位未來建築師的眼? 不能吧,陳譴暗忖,家裏的書房徐訣都不嫌棄,怎麽會看不起這裏。 陳譴悄悄地,想把手從徐訣指掌間抽出來,驀地,徐訣更緊地握住他:“帶我上去看看。” 到上麵就一座窄梯,牆壁掛著三四幅攝影作品,徐訣辨得出構圖風格:“你拍的?” 陳譴拍亮樓梯中段的小燈,道:“都是以前掃街的圖,這個你認得嗎,”他指著一幅,“這是賢中對麵的馬路,我聖誕接你放學的時候拍的,有小情侶躲在樹下啵嘴兒,我當時就想你以後別也這麽猛吧。” 徐訣問:“你別是那時候就對我有意思了吧,想跟我啵嘴兒?” “不能吧,我那會兒還把你當純情弟弟逗弄呢。”到樓上了,空間淺窄,陳譴將徐訣扯床上並排坐著,“這裏離你學校近,你可以過來午休,晚上……也可以。” 太熱了,徐訣將床頭的塔扇打開,抬手幫陳譴摘掉帽子:“不行,我晚上還回六巷去,夏天不用趕熱水,我下晚修回來不急。” 陳譴聽著公園的鳥啼默了會兒,蹬掉鞋子騎到徐訣腿上:“你上學期不是考了年級第六嗎?” “嗯,英語還差點兒。”塔扇吹來的冷風將陳譴後背的薄汗擦幹,徐訣很自然探進他衣服裏撫摸他的後背。 樓板隔著,陳譴大膽地解開兩人的褲腰鬆緊繩碰頭,俯首抵住徐訣的肩膀,聲音有點悶:“學校也太不人性化了,是不是非要你考第一才會撤銷你的退宿警告啊。” 徐訣被摸得舒服,頭腦一熱交代真相:“上學期就撤銷了,不過在六巷住慣了,舍不得回宿舍住。” 陳譴沒再說話,抬臉跟徐訣接吻,銜住對方的下唇輕嘬,咬一會兒鬆開:“小狗不舒服嗎,怎麽不喊我?” 徐訣啞聲道:“姐姐。” 陳譴再度吻上他,徐訣昨晚親他是帶著野蠻的衝勁,他從容地教給徐訣怎麽親才溫柔。 末了,陳譴在徐訣下巴留一個收尾的吻,撈過床頭櫃的衛生紙撕下一段。 地板上散落紙團三兩,陳譴妥當整理好兩人的褲子,但沒抬頭:“徐訣,之前扔硬幣許的願,你實現了沒有?” 徐訣想了想:“暫時實現了一個。” 陳譴抬起頭:“你貪不貪心啊,還許了不止一個?” 徐訣說:“那會兒沒當真,早知道這麽靈就多許幾個。” “既然實現了應該說出來也無所謂,”陳譴扣著徐訣的後頸,“我那時許的是順利幫我媽報仇,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風吹久了手冷,徐訣將手抽出來隔著衣服撫弄陳譴後背:“就沒許一個跟我有關的?” 陳譴笑著反問:“你許了?” “我許了,”徐訣說,“我說希望陳譴能愛我。” 心尖抽了一下,陳譴伏在徐訣肩上,回憶從那個節點開始,那之後徐訣好像明裏暗裏對他說過無數遍喜歡。 可他卻從來沒明確回應過徐訣一次,哪怕現在貼著對方的耳朵,他唇齒幾度啟合,最後還是把話咽回去,隻問:“喜不喜歡這裏?” 徐訣毫不遲疑:“喜歡。” “我從去年底就開始籌備了,但那時候僅僅形成了個想法,也不像你那樣擅長畫設計圖紙,更別說後續還要經曆那麽多工序,”找場地、聯係設計顧問、購置用品、環節溝通等等,想到要投入時間跟進那麽多他就想退縮,“決定實施是在元旦前一晚,你給了我一場煙花。” 徐訣問:“被感動了?” 陳譴是在火光熄滅的那瞬間徹底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你沒發現你對待喜歡的事物時眼神有多認真,總感覺不回報點什麽就辜負了你。” 徐訣試圖糾正:“先說好,你為我做那麽多是因為喜歡我,不是因為感覺欠了我。” 陳譴被徐訣鄭重其事的表情逗笑:“我又不是情感笨蛋,真感覺虧欠了人我會直接給對方甩一張煙花券,哪用得著大費周折討人開心。” 徐訣鬆了口氣,埋在他肩窩處拱了拱:“姐姐,我很開心,人有君王不早朝,我可以為你不早讀。” 英語成績還沒提上去呢還不早讀,陳譴聽得心驚膽戰:“你敢不去早讀試試。” “早讀真的好困好無聊,”徐訣摟著人倒苦水,“還不如陪你多躺半個鍾。” 陳譴被拱得脖子癢:“徐訣,不知道你當時有沒有許願過自己的未來。如果你下足了精力,高三這年會很難熬,我不希望浪費你一分一秒。” 這話的主語位置放得太引人深思了,徐訣猛然抬頭,聞出味兒不對:“我就開個玩笑,我去早讀還不成麽,你別說得這麽嚴重,我很用功的。” “我知道,”陳譴捧住徐訣的臉,似是不忍,所以連聲音都放低了,“寶貝小狗,搬回學校住吧。” 數秒鍾的靜默,徐訣僵怔著,能聽清牆上掛鍾滴答,也能聽清室外孩童嬉鬧,唯獨以為自己聽錯了近在耳畔的言語:“你什麽意思啊……要把我趕出去嗎?” “不是趕,”陳譴說,“隻要我住在六巷一天,你都能拿鑰匙開家裏的門。” 徐訣道:“我一天不開上幾回就渾身不舒服。” 陳譴問:“那開門進屋沒找見我會不會更不舒服?” 徐訣倏然噤聲,定定地看著陳譴。 陳譴沒回避:“我現在從麋鹿走出來了,但這種生活持續太多年,我不確定要多久才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所以我打算帶上你送的相機到外麵走走。” 把相機放到陳譴手中的時候徐訣就遐想過陳譴會過怎樣的生活,他希望陳譴是自由愜意的,而不是終日困在麋鹿裏彷然無措找不到出口。 可真到這天降臨,他突然又想把人綁在身邊哪也不許去了,昨天隻是目送陳譴進麋鹿他都那樣不舍,他無法想象接下來要分別多少天。 這種想法一點都不成熟,所以他隻是揣在心裏不袒露半分:“你要走多遠?” “我不知道。”陳譴親了親難過的小狗,“我也想和你一樣,試著走得更遠一些,但無論走多遠,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徐訣看著陳譴許久,往往這樣對視時,他總會從對方眼中看到縱容。 他似乎明白為什麽即便陳譴對他說“長不大也沒關係”,他也還是想變得更穩重,因為他所麵對的戀人理智又溫柔,他要比陳譴更成熟,才能讓陳譴在他麵前當個累了能撒撒嬌的小孩。第68章 如果你在 七月走到了頭,陳譴撕下一張台曆,紮起枯萎的紫苑花扔進廢紙簍。 他端起窄口瓶去清洗,經過書房掃一眼,徐訣正壓著行李箱將拉鏈拽上。 水流灌進花瓶撞出聲響,陳譴搓洗著瓶口,聽見徐訣在外麵跟同學聊電話:“別往我床上放雜物啊,哥們我激情回歸了。” “想抄作業?先幫我把床板擦幹淨吧,謝了。” “都在宿舍啊,那恭候我三十分鍾,見聊!” 滾輪碾過地麵停在客廳,陳譴關水擱下花瓶,擦擦手轉身走出廚房。 徐訣正岔坐在行李箱上摁手機,看見他出來,兩腿一蹬地麵,連同箱子滑到他麵前,自然地伸臂抱住了他。 陳譴看到手機界麵:“叫好車了?” “嗯,五分鍾後就下樓。”徐訣腦門兒抵著他胸膛拱了拱,然後抬起臉,“姐姐,我想你了。” 跟聊電話時浸著股傲氣的口吻不同,在他麵前的徐訣溫馴又黏人,讓陳譴總忍不住揉他頭發:“不是還見著麽。” 揉完托住下巴,指頭在結痂的鼻梁上輕輕掃過:“不要再把自己弄傷了。” “知道。”徐訣扯陳譴的手臂讓人轉過身,“讓我看看後背。” 陳譴後背的瘀傷已經消散許多,徐訣掀著陳譴的上衣,手掌按住兩片肩胛中間一路捋下來,低頭親在脊柱偏下的位置:“姐姐,不要背著我一個人偷偷跑去紋身,等我高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