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夜已深。


    房間內,謝清漓身著黑色夜行衣。


    鄒平同樣的裝束,他本想獨自夜探宋府,大小姐卻要同行,大小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知她武功如何,鄒平心存疑慮。他遞給謝清漓一塊黑色麵巾,兩人同時戴上麵巾,準備出發。


    春芽嘟著小臉有些悶悶不樂,她太沒用了,如果她也會功夫,就可以陪著小姐去冒險了。


    寒絕戴著那張可愛的狐狸麵具,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隻茶杯杯蓋兒。


    關於今夜如何安排,謝清漓內心其實有些糾結,寒絕尚未被收服,平叔的底細還沒有弄清,春芽不會武功,而謝清漓必須親自去宋府走一趟,平叔需要給她帶路。如此一來,便剩下春芽和寒絕單獨相處,謝清漓有些不放心。不過,她教了春芽一招,若春芽機靈些可以暫時壓製寒絕。


    臨走前,謝清漓仍有些不放心,她冷聲警告寒絕:“好好待在這裏,不要欺負春芽,否則我定會懲罰你!”寒絕隻是抬了抬眼皮,並沒有出聲。


    謝清漓和鄒平先後翻窗而出,窗外湖水蕩漾,兩人沿著窗戶攀上屋頂而去。鄒平見謝清漓動作幹淨利落,輕功並不比他差,暗暗讚歎一聲,徹底放下心來。


    房間內,寒絕看著托腮坐在桌邊的春芽,心中冷嗤,小公子既然如此關心這個小白臉,怎麽不別在腰帶上帶走?他漫不經心地丟開手中的杯蓋兒,倏然起身,一個手刀狠狠地劈在春芽後頸,春芽便軟軟地趴在了桌上。


    寒絕翻身出窗,向著謝清漓和鄒平離開的方向追去。


    ……


    城南宋府,萬籟俱靜。


    值夜的護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著酒,聊著閑話。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指著其中幾個人,催促道:“你們幾個去主院那邊看看,估計老爺還沒睡,你們像樣點兒。”


    那幾人不情不願起了身,其中一個小聲嘀咕道:“這麽多年,府裏連隻野狗都沒來過,宋老爺命咱們夜夜巡視,也不知道在保護什麽?”


    另一個輕笑:“當然是保護夫人,宋老爺把夫人當成眼珠子似的寵著,夫人想要天上的星星,宋老爺也會給摘下來。”


    又一人道:“是啊!夫人那長相、那身段,我如果是宋老爺,我也寵著。”


    幾人哄笑一聲,整理了步伐,齊步向主院走去。


    躲在樹後的謝清漓唇角翹起,隨隨便便就聽到了這麽大的秘密。夫人?宋兆興竟然金屋藏嬌!


    謝清漓朝身旁的鄒平打了個手勢,兩人輕鬆繞過了那幾個護院,輕輕躍上了主院的屋頂。主院臥房燈火通明,兩個值夜的丫鬟靠在門框上,頭一點點地打著盹兒。謝清漓輕輕掀開瓦片,朝下看去。


    臥房內,一個女子坐在梳妝台前,隻見她身姿婉約,看不清麵容,身後一個丫鬟拿著帕子,輕輕地絞著女子濕漉漉的頭發。


    那女子突然開口道:“映月,你說主子為何會派給咱們這個任務?咱們來了幾年卻什麽都沒查到,會不會主子的判斷有誤,宋兆興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商戶?”


    那個叫映月的丫鬟語氣冰冷:“小姐,不要質疑主子的決定。”


    女子身形微僵,輕笑道:“映月莫要生氣,我隻是隨便說說,主子的任務我定會認真完成。”


    映月已經放下手中的帕子,不再是一個丫鬟的姿態,她居高臨下看著女子,聲音冷厲道:“林雪,主子派你我二人調查宋兆興,我有協助你的義務,更有監督你的職責。主子的意思是徐徐圖之,你今日挑破何氏之事,又使小性子趕走了宋兆興,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你莽撞了!”


    林雪有些委屈:“咱們來了這麽多年卻什麽都沒查到,我心裏著急。再說那何氏隻不過是一介村婦,宋兆興卻阻止我們相見,你不覺得奇怪嗎?況且,他瞞著我何氏的事情,我跟他發點小脾氣才是該有的反應。而且隻是趕他去書房睡一晚,也不算什麽大事。”


    映月語帶嘲諷:“不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你敢說你沒有私心?你開始時不是恨死了這個泥腿子嗎?他牽牽你的手,你都要多洗幾次,現在開始跟他的正妻爭風吃醋了?”


    林雪握緊手心,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的確,當初主子派給她這個任務時,她想撞死的心都有,曾經的她被千嬌萬寵地養大,宋兆興這樣卑微的小人物,能見她一麵就是祖上積德。


    可是後來,家族獲罪,大廈傾倒,她從雲端跌下,為了逃脫命運的枷鎖,她認了主,接受了主子的命令,她要委身於宋兆興,留在宋兆興身邊,查出宋兆興的秘密。


    開始時,她對宋兆興虛與委蛇。那樣粗鄙的一個人,除了皮囊不錯,連字都不識得幾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又極不善言辭,她寫詩罵他,他不但聽不懂,反而誇是首好詩。這樣的一個人,怎麽配碰觸她,她每次都要沐浴很久,才能洗去那種惡心感。


    可是後來,宋兆興不要命地寵她,全身心地崇拜她,她仿佛又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女,她很享受那種感覺,再看宋兆興也就不覺得討厭了。


    女人啊,交付了身體之後,便會不自覺地交付真心。她開始把宋兆興放在心裏,開始時刻關注他。


    她發現宋兆興喊著‘雪兒’時,語氣溫柔繾綣,神情迷醉,她以為那是宋兆興對她的喜愛,但後來她發現,宋兆興看著她時,仿佛看著另一個人,隻是宋兆興自己沒有察覺罷了。這個發現讓她發狂,她想知道宋兆興心裏那個人是誰,是他的妻子何氏嗎?所以,今日她才失了理智,做出那樣不妥當之事。


    她微微有些失神,曾經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會為了一個泥腿子的寵愛,跟一個村婦攀比。


    映月見林雪久久無言,冷聲警告道:“林雪,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記住主子,記住使命!”接著,映月朝林雪福了福身,瞬間轉變為一個丫鬟的姿態,好言勸慰道:“小姐,時候不早了,更深露重,請早些歇息,奴婢告退了!”說完便退了出去,輕輕關好房門。


    林雪趴在床上,傳出微微的抽泣聲。


    房頂上的謝清漓目瞪口呆,宋兆興金屋藏嬌養了外室,但外室其實是別人派來的探子???


    鄒平見謝清漓愣神,輕輕拉了她一把,謝清漓回神,兩人在府裏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來到了書房,兩個守門的小廝正在打著盹兒,謝清漓和鄒平翻窗進了書房,發現宋兆興正合衣睡在榻上,口中傳出低低囈語。


    盯著宋兆興的臉,謝清漓恨意翻湧,不過,仇可以慢慢報,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玉佩。她掏出一包藥粉,撚了少許放在宋兆興鼻子下,宋兆興吸入藥粉後便沉沉睡去,無知無覺。


    兩人在書房裏一通翻找,並沒有發現玉佩的蹤跡。謝清漓示意鄒平,鄒平上前搜查了宋兆興全身,除了幾張銀票外,也沒什麽發現。兩人隻得翻窗出了書房,悻悻而去。


    謝清漓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被跟來的寒絕盡收眼底。兩人走後,寒絕也翻窗進了書房,他剛剛將小公子眼中的恨意瞧得清清楚楚,那樣子好像恨不得扇這個男人幾巴掌,但小公子隻是狠狠盯了這個男人一會兒,卻沒有動手。


    難道這個男人與小公子有仇?可是小公子不像是委屈求全之人,有仇不報多難受。


    寒絕撫了撫自己的手腕,小公子幫他治好了多年頑疾,如此恩情,多少要回報一些方才安心。他似是下定了決心,抓住宋兆興的頭發,左右開弓狠狠扇起了巴掌,直到宋兆興雙頰腫脹,他才收手。


    寒絕不敢多做停留,翻窗出了書房,抄了近路瘋狂朝客棧掠去。當他戴上麵具剛剛坐定時,謝清漓和鄒平恰好進了房間。寒絕極力壓住自己粗重的呼吸,他很慶幸麵具遮住了他大汗淋漓的臉。


    謝清漓見春芽已經趴在桌上睡著,而寒絕仍是百無聊賴的樣子,便吩咐鄒平:“平叔,你們兩個也去休息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議。”鄒平領命,帶著寒絕回了房間。


    謝清漓將春芽抱上床,歎了口氣,這次夜探宋府,除了宋兆興身上的謎團更重之外,毫無斬獲。一塊小小的玉佩,可能被藏在任何地方,想要悄無聲息地搜到,有些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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