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如果是城市,早就已經變得似是而非了,可是對於郝家窩這個偏遠的鄉村來說,歲月隻是掩著耳朵悄悄走過,除了滄桑之外啥都沒有留下。.org


    一個人這一生也許會忘記很多東西,可是他絕不會忘記回家的路。


    前生,郝建平的老爸被免職之後,餘生就是在郝家窩度過的,郝建平的童年也是在這裏度過的,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已經清晰的印進了他的腦子裏。


    郝建平輕車熟路的來到爺爺家的院子前,人還沒進院已經扯著脖子喊了起來:“爺、奶,我回來啦。”


    前世爺爺奶奶已經相繼過世了,而今天自己重生了回來,還可以見到早就已經天人相隔的爺爺奶奶,郝建平的心中有一些迫切。


    算起來,爺爺郝萬山的年齡還不算大,現在也就是六十五歲,身體還硬朗著呢,爺爺***離世也跟郝立春免職有著莫大的關係。郝立春是全家人的驕傲,老郝家幾輩子都是農民,郝立春是第一個走出農門光宗耀祖的人,可是自從郝立春被就地免職之後,老郝家就被愁雲慘霧所籠罩,就連逢年過節家裏都聽不到多少笑聲,在這樣的環境下,老人心情的壓抑也是可想而知的。


    爺爺可是正牌的老革命,解放前在平津戰役時參加的革命,跟著四野一直打到了大西南,全國解放之後爺爺才複原回到了郝家窩,一直在村委會裏擔任一個不大不小的幹部。


    在村裏,老郝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老子是村幹部,兒子是鄉幹部,在村裏人的眼中看來,這可都是大領導,村裏人有個大事小情的也都喜歡到老郝家來討個主意,人家一家有兩個大幹部不是麽,見多識廣,怎麽也比咱這些土生土長的泥腿子拿出來的主意端正。


    此時郝萬山正蹲在院子裏戴著老花鏡擺弄兩隻豬蹄子,聽到郝建平遠遠的叫聲就已經嗬嗬的笑了起來。


    “小兔崽子,你聞著豬蹄子的香味跑回來的吧?”郝萬山嗬嗬笑著看著稀裏嘩啦推著自行車跑進院的郝建平,目光向郝建平的身後看去,微微的有些失望。


    “建平回來啦,你爸你媽他們怎麽沒回來,小馨呢,小馨怎麽也沒回來?”奶奶在圍裙上擦著手,樂嗬嗬的從堂屋裏迎了出來。


    老頭子天不亮跑到集市上買回來兩隻豬蹄子,滿指望著兒子媳婦一家都會回來,沒想到就跑回來一個最小的。


    郝建平嘿嘿笑著把自行車支在了牆根下,提起掛在車把上的籃子呲牙咧嘴的迎上了奶奶:“奶,鄉裏今天要開會研究大事兒,我爸回不來了。我媽要給我爸做飯,我姐有個同學過生日,今天就我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奶,這是我媽給你帶的雞,都殺好了,累死我啦。”


    奶奶笑得額頭上的抬頭紋都展開了,她伸手接過籃子,抬起手來使勁揉了揉郝建平的腦袋:“娃都長大了,一個人都能回來看奶奶了。”


    郝建平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從小的時候就是跟著奶奶滾一個被窩長大的,至於兒子兒媳回來不回來她到是不太在意,隻要郝建平回來她就已經夠開心了。


    “鄉裏開會是大事兒,不能耽擱了。小兔崽子,到後院叫你大伯一家中午過來吃飯。”郝萬山從老花鏡上沿撩起了眼皮笑嗬嗬地說道。村幹部也是黨員幹部,組織原則性還是蠻強的。


    “唉”,正紮在奶奶懷裏膩歪的郝建平痛痛快快的應了一聲,他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大伯商量事兒,他一個小屁孩,有很多事情出頭不太方便。


    爺爺家和大伯家住前後院,都是北方那種標準的紅磚瓦房,三間正屋,中間一間堂屋,左右兩間正房,富裕的人家還會在院子裏加蓋東西廂房,一家幾口人住著還是蠻寬敞的,院子大的還可以在院子裏種些瓜果蔬菜,就跟郝建平爺爺住的那個院子一般,種的那些辣椒黃瓜西紅柿一個夏季都吃不完。


    繞過院牆,郝建平拎著兩條大前門進到了大伯的院子裏。


    “嬸,大伯在家不?”


    郝建平的大嬸正在院子裏擺弄老玉米,聞聲抬起頭來。


    “建平回來啦,你爸你媽回來了沒?”大嬸熱情地招呼著郝建平,郝建平雖然是小孩子,在家裏可是得寵的很,誰要是敢給郝建平擺臉子,前院的老太太就敢跟你拉臉子。


    “嬸,他們沒回來,就我一個人回來的。爺讓你們中午別做飯了,過去吃。嬸,我大伯呢?”


    “在屋呢,你建軍哥也在呢,快去吧。”大嬸笑嗬嗬的讓著郝建平進屋,眼角已經瞥見了郝建平手裏拎著的兩條大前門。


    郝建平大伯平時抽旱煙,不是不喜歡抽煙卷,是舍不得抽。郝立春經常會給他捎兩條大前門回來,幾塊錢一條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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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郝建平的堂哥郝建軍正撅著屁股砰砰砰的拍桌子上的一台十二寸黑白電視機,這種電視機在八十年代末曾經橫行一時,在現在的郝建平眼中看來就已經成了老古董了。


    “嗬嗬,哥,還敲那個破東西呢,幹脆換台新的得了,現在人家都已經看帶色的了。”郝建平踏進門先笑了起來。


    郝家家庭關係處的好,郝建平跟大伯家的郝建軍都是直接稱呼哥的。


    “那成呀,等你們家換十八寸的了,把你們家那台十四寸的淘汰給我們家。”郝建軍笑著說道,郝建平一進院在屋裏就已經都聽到了。


    郝建軍比郝建平年長三歲,小哥倆從小就已經鬧慣了。


    郝建平樂嗬嗬的把兩條大前門放在了大伯麵前的炕桌上,自己也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了炕上,伸手搶過大伯手中正抽得叭叭作響的旱煙袋,在炕沿上磕了兩下熄滅了。


    “大伯,別老抽這個了,嘴苦心辣不好抽,還是抽這個吧。”說著話,郝建平笑嘻嘻的撕開一條大前門,抽出一根來遞給正瞪著他的大伯。


    大伯叫郝立國,剛開始改革開放的時候也下海去撲騰了一氣,湊了一些錢到縣城裏開了一家小飯店,不死不活的做了一年多也沒掙著啥錢,到最後還是關門大吉,到現在當年開飯店跟郝立春借的錢還沒有還上。


    “告訴你爸,下回別給我帶這個了,抽不慣。”郝立國愜意的抽了一口大前門,嘴裏卻說出了相反的話。


    郝建平嘿嘿的笑了起來,又把煙甩給了郝建軍一根,自己吞了一口口水,訕訕的把煙放到了桌子上。


    坑爹的年齡呀,看來自己想要光明正大的抽煙還需要好幾年的時光,像建軍哥,才比自己大三歲,現在就已經敢當著老爺子的麵噴雲吐霧了。


    “爸,你要是抽不慣,這一回二叔給的這兩條煙就給我得了。”郝建軍終於放棄了擺弄那台電視機,擠在郝建平身邊坐了下來。


    郝立國瞪了一眼兒子,望著郝建平問道:“你爸沒回來?”


    其實剛才郝建平在院裏說的話郝立國已經聽到了,不過禮節上當有此一問。


    郝建平一笑:“大伯,鄉裏開會,我爸回不來。大伯,咱先不說這個了,您不是在縣上開過飯店麽,我記得您原先還跟著建築隊幹過,您能不能拉起一個建築隊來,現在鄉裏有一些工程要搞,如果您能拉起個建築隊來,這些活倒是可以接下來一些,應該能賺不少錢。”


    郝立國愣了一下,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是你爸讓你跟我說的?”


    郝建平一陣鬱悶,這啥,年齡小了幹啥也幹不成,一說點啥正事兒別人總是往家裏的大人頭上牽。


    不過現在如果頂著老爸的這個名頭,有些事兒幹起來倒也是簡單了一些。


    郝建平撓了撓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大伯,這件事兒到了啥時候也不能說是我爸說的,這是原則問題,容易出事兒的。他是副鄉長,還管著這一塊,盯著他的人多。您就是幹起來了跟我爸也甭提這件事兒,他該關照您的地方自然會關照您,最重要的不是我老爸的關係,是您拉起來的這個隊幹的活要地道,那樣別人說啥也不會牽扯到我爸頭上。”


    郝建平煞有介事的一番話把郝立國和郝建軍都說愣了,郝立國詫異的望著郝建平,怎麽原先一直沒有看出來自己這個侄子說話還一套一套的呢?也是,這個孩子要是連傳話都傳不利索,自己的兄弟怎麽可能把這麽重要的事兒交給他辦呢。


    郝立國抽了一口煙,望著郝建平問道:“你爸還讓你跟我說什麽了?”


    郝立國現在已經認定郝建平剛才說的這番話是郝立春囑托他傳過來的了。


    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有賺錢的事兒第一個要考慮的當然是自己的家裏人。


    郝建平嘿嘿一笑,伸手抓起桌上的幾顆花生剝好扔進了嘴裏,反正是已經誤會了,將錯就錯,如果自己跟大伯說這個主意是自己想的,估計就算自己說得天花亂墜大伯也不會往耳朵裏入一分的。


    “那啥,大伯,你把隊伍拉起來之後啥也別跟我爸說,就當我爸不知道這些事兒,有啥事兒你就找我就行,我會告訴你該怎麽整的。”


    看到郝立國又立起來的眼睛,郝建平急忙掩飾自己的口誤:“不是不是,我會傳達給我爸,我爸會告訴你該怎麽整的。”


    郝立國愣愣的望了郝建平半天,又低頭抽起了悶煙。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拉起一竿子人來做建築活他倒是不怵頭,現在誰都想整幾個閑錢,杆子立起來人好找,可是這個杆子立起來,那就要給人家開工資,如果活跟不上,拉起來的這幫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散了。不僅如此,這裏還涉及到很多的事情,活有了,結款不及時怎麽辦?那就要掏自己的荷包先把材料錢、工錢給墊上,這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他到現在為止欠郝立春的五千塊錢還沒還上呢。


    看著郝立國低頭抽起了悶煙,郝建軍可坐不住了:“爸,二叔這是給咱們指了一條財路呀,趁著二叔現在還在任上,我看這個事兒幹得過。”


    誰都知道朝裏有人好做事兒,郝建軍雖然今年隻有十七歲,學習不咋滴,初中畢業就下來務農了,可是他的腦子並不笨,很多彎彎繞甚至比大人都拎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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