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逍這會兒全憑本能辦事,完全沒有防備,後背狠狠撞上陽台的鐵欄杆,皺眉“嘶”了一聲,用指腹摸了摸刺痛的下唇,沒有見血。  他看著一米之外,楚瑉毫無殺傷力的警戒動作,倒是沒再上前,散漫地靠在欄杆上,“如你所見,我本就不是來征求你同意的。”  楚瑉呼吸一窒,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簡直比他想象的還要不講道理。  然而很快他便發現,賀聞逍分明嘴角帶笑,口吻也強硬到囂張的地步,可那雙黑沉的雙眸卻仿佛寸草不生的荒地,在月色的映照下空一片,看不到任何希冀,也不知剛才肆意侵犯別人的混蛋到底是誰。  楚瑉心髒像被什麽刺了一下,忽然不願再看賀聞逍的眼睛。  他不記得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走出這間小陽台的,或許就像六年前,他和賀聞逍最後一次見麵那樣,無論表現得有多決絕冷淡,內心也早就亂得不成樣子。  快步離開時,他再度路過賀聞逍房間裏裝滿衛生紙團的垃圾簍,這一次,他忽然明白了賀聞逍剛才躲在屋子裏做了什麽。  *  沒人知道,看似被眾生偏愛的楚瑉,其實是個極度缺愛的人。  自記事那天起,他便清楚地感知到,他最愛的母親,早就把半生的情感都供奉給了那個騙她的男人,由於始終無法放下過去,隨著年歲推移,便越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常無意識地忽略他。  他就像一株生於荒地的植物,得不到足夠的關懷作為養分,徘徊在枯萎邊緣,隻好向外界尋求關注,自我拯救般頻繁與人戀愛,借此換來丁點杯水車薪的滿足感。  他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出現賀聞逍這樣一個人讓他心頭那片無論多少甜言蜜語、癡纏追捧都填不滿的天坑,輕而易舉被全權占滿。  賀聞逍像是築巢一般,火速打好地基後,又在他身邊建起一道又一道高牆。  麵對這樣蠻橫的行徑,他心中非但沒有拉響警報,反倒任由對方把自己圍困起來。為了讓小男友更有安全感,他甚至主動改變曾經放浪的生活作風,和那群狐朋狗友斷絕來往,即便被人調侃“從良”也甘之如飴。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把賀聞逍當成了沒有退路、無家可歸的小可憐,單純懵懂、全靠本能行事的男孩兒,他無比享受賀聞逍對他藏不住的占有和依賴,以及全身心投入的熱愛。  或許正是應了那句“隻緣身在此山中”,他明明早就從母親身上領教過溺進愛河的慘狀,也親自閱人無數,最擅長逢場作戲,可他卻從未懷疑過  緣何一把雨夜中的傘、一張留宿的沙發、一頓親手做的晚飯、幾句漫不經心的關切話語,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換來他曾經不敢妄想的東西。  賀聞逍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就輕而易舉改變了他的一切,迫使他變成愚蠢的戀愛腦,像個第一次坐上賭桌的新手,沉湎於賀聞逍描繪的屬於兩個人白手起家的未來,而賀聞逍自己卻躲在麵具背後,獨善其身。  他相信賀聞逍對他動了真情,他們也是真的在談戀愛,但那些真情對於謊言傍身的人來說,能有幾分重量?  何況賀聞逍還不到二十歲,擁有出生便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生和日後無限的可能,與他本該是兩個世界的人。  而且他早就告訴過賀聞逍,他最不能容忍欺騙和背叛,倘若賀聞逍有過哪怕一絲心虛和觸動,也該稍微露出點破綻,而不是兩年如一日地在他麵前裝作一無所有,等著賀家人開千萬豪車找上門,讓賀聞逍玩夠了就回家。  他當年一怒之下踹掉了賀聞逍,雖說有衝動的成分在裏麵,但也稱得上及時止損。  哪怕現在六年過去,他依舊沒能找回曾經的自己,可他至少沒有讓情況變得更糟,抑或重蹈母親的覆轍。  擱在窗台的煙灰缸裏散落著三兩煙頭。  楚瑉坐在一室昏暗中,如同撥開煩亂的心緒般,抬手拂去被夜風卷到頭頂的白色窗簾,半晌,他垂下眼睫,將指尖快要燃盡的煙頭摁進了煙灰缸。  他並非自欺欺人者,不否認賀聞逍的出現,的確讓他原本冰封三尺的心髒再度有了活絡的跡象,就像還未拔淨的餘毒受到牽引,蠢蠢欲動。  但他被騙過一次,已經無法再相信賀聞逍了。  他分不清賀聞逍六年後突如其來的所謂的“喜歡”,究竟是出於被他強製分手的不甘,還是死性不改,玩心又起,想來他這裏再次“體驗生活”,隻不過如今添上當年被甩的舊恨,換了個新路數,懶得再裝純討好他。  楚瑉抬手揉揉眉心,發出一聲輕笑,周身卻泛起了無力之感。  好在他年近三十,人生沉澱六七載,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為了點小情小愛就天崩地裂、六神無主的毛頭小子了。  況且於他而言,愛也不再是人生之重。  *  結束綜藝錄製後,楚瑉和賀聞逍先後回到了劇組,晚上又在不同時間收工,除了傍晚的一場對手戲,沒在私下打過照麵。  楚瑉懸著的心髒放鬆了不少。  正好,他目前還不太想麵對賀聞逍,直覺告訴他,現在的賀聞逍就是個剛磨好爪子的禽獸,隨時隨地都可能對他發瘋。  第二天上午,全劇組開了個會,宣布影視城的戲順利結束,通知大家做好準備,去新地點開啟新的拍攝階段。  散會後,楚瑉找到劇務,問新片場的住宿怎麽安排。  劇務拿出表格給他看。  果不其然,他被安排到了賀聞逍隔壁。  楚瑉微笑道:“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換到1023?”  他特意挑了間兩邊和對麵都住滿人的空房。  劇務遲疑道:“可是楚老師,1023是標間。”  楚瑉道:“沒關係。”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換了。”  劇務是個挺好說話的小夥子,平時又多受楚瑉照拂,也沒多問,很爽快地就幫楚瑉換了住宿。  到達新拍攝地的那天下午,楚瑉安頓好行李後,打算去找跟組編劇聊聊之前說了一半的劇情bug,剛打開門,一個人就“啪”的栽在了他跟前,手裏抱的箱子也摔開了,東西散落滿地。  他仔細一看,發現是賀聞逍的實習助理夢夢。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夢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趕緊扶起她,幫忙撿東西。  夢夢連聲衝楚瑉道謝,吐槽腳下的地毯居然沒鋪平,讓她踩到陷阱。  楚瑉笑著關心她有沒有磕到哪裏,彎腰撿起腳邊的透明塑封袋,忽然愣住。  裝在袋子裏的,是將近二十個摞在一起的咖啡杯,每個杯身上都畫了一個金黃色的笑臉,落款“楚”,全都是他親筆寫上去的。  這一個多月來,他每隔兩三天都會請劇組的人喝一次咖啡。  夢夢抱著箱子走過來道:“楚老師,放進來就可以了。”  楚瑉點點頭,將咖啡杯放到了箱子裏,幫忙蓋上盒蓋。  就在這時,楚瑉對麵的房門開了,賀聞逍赫然站在門內。  夢夢慌慌張張地把盒子遞上去,小聲道:“逍哥,你的雜物箱。”  賀聞逍接過來道:“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夢夢走後,楚瑉難以置信地瞪著賀聞逍,問:“你怎麽住這裏?”  他明明記得對麵住著個十五歲的小演員。  賀聞逍道:“這次隻是換個房間而已,不難。”  楚瑉聽出賀聞逍話裏的異樣,心思電轉,突然想起他們剛進組的那天,酒店突然少了十二間空房,導致房間不夠,他被迫和賀聞逍同居了一個多月。  他皺眉道:“別告訴我,之前那十二間空房是你幹的……”  “是我啊,被你發現了。”  賀聞逍挑挑眉,音調拉長,壓根沒有半點被拆穿的尷尬。  楚瑉被賀聞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厚臉皮模樣噎得險些失語,眉頭皺得更緊,“你好像還挺得意。”  語氣說不出的嫌棄。  遲小椰  楚瑉心裏有個坎,不過別著急,小狗馬上開挖掘機鏟平它(bushi)  再就是放個假條:椰某三次元有點事,周二沒法更新,下次更新是周四,鞠躬。第35章 “隻有我被區別對待。”  扔下這句話,楚瑉轉頭朝不遠處的電梯走去,聽到身後傳來關門的響動,然後是慢悠悠綴在他身後的腳步聲。  到電梯門口的時候,賀聞逍道:“得意算不上,隻不過我以為你挺聰明的,結果這麽久了才想明白。”  楚瑉背對著賀聞逍,微微一怔,忽然發覺倘若把賀聞逍這個不定因素考慮進去,先前許多湊巧的事突然就能說得通了。  他甚至想起最初把他和賀聞逍扯到一起的那張舊照片,很可能也跟賀聞逍脫不了幹係。  但他懶得再去求證,反正無論他作何反應,賀聞逍都不會顧及他的意願,他也扳不動賀聞逍這尊大佛。  他隻得無語道:“你還真是愛搞小動作。”  電梯門恰好開了,楚瑉直接走進去。  “你要還想知道其他的,我可以親口說給你聽。”  賀聞逍跟著擠進電梯,但沒有按具體樓層,人高馬大地堵在楚瑉麵前,一米九的個頭擋住了半片燈光。  楚瑉視線略過賀聞逍的頭頂,抬眼望著跳動的樓層數,半晌道:“不好意思,我對你的事情並不在意。”  賀聞逍唇邊的笑容略微僵了一下。  這時,電梯發出“叮”的一聲。  楚瑉道:“讓開,我要出去了。”  當天晚上,《不虛此行》官博發了新一期的嘉賓陣容,圈了賀聞逍,徹底坐實前些日子早就全網飛的傳聞。  #賀聞逍綜藝首秀#迅速登上熱搜,除去賀聞逍唯粉千篇一律的控評,網友說什麽的都有。  【不是吧,我以為一起拍劇和代言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某人連綜藝也不放過!】  【#賀小狗 熟練工#我說累了。】  【賀聞逍,你這麽粘人你老婆受得了嗎?】  【路人,忍不住淺嗑一口。】  【誰能不愛直球!】  【我倒覺得這是小狗追妻的千層套路呢。】  【不是我打擊cp粉哈,縱觀內娛真情侶都是小心翼翼的,像他們這種明火執仗,就差把“快來嗑cp”寫臉上的,顯然是營業。】  【可是以賀聞逍的咖位和流量,根本不需要這種炒作吧。】  ……  【楚瑉還好,但賀聞逍一看就挺心懷不軌的。】  楚瑉睡前登錄微博小號,在一眾對賀聞逍的誇讚和質疑中刷到這條微博,心說這位網友好眼力,沒忍住,點了個讚。  然而讚完他才發現,博主的網名叫“美人和他的壞狗狗”。  他心中升起某種預感,便點開ta的主頁,入眼的置頂微博是他和賀聞逍傘下“相擁”的精修圖。  他眉心微跳,當即決定取消剛才的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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