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後,傳來的卻是顏文槿的聲音:“瑉瑉,你趕緊幫我找找我那條鑽石項鏈,我想用它配你送我的新裙子。” 顏文槿聲調拔得很高,語氣急到有些慌張的程度,顯然不是一時興起想要搭配裙子那麽簡單。 楚瑉呼吸一窒,仿佛有什麽鬱結之氣陡然哽在了喉頭,半晌才努力克製語氣道:“我現在去找,明天拿來給您好嗎?” 顏文槿頓了頓,有些失落道:“那好吧,你要早點來啊。” 掛斷電話,楚瑉對著窗外虛空的墨藍夜色看了良久,轉身去了儲物間,從櫃子裏搬出一個箱子。 箱子裏麵裝著母親半生的舊物,多半和那個男人有關。 楚瑉不願多看,匆匆找到項鏈之後就把箱子塞了回去。 這條鑽石項鏈被保存得很好,明明是個高仿品,卻被二十多年如一日地珍藏在漂亮的絨布盒子裏,分外刺眼。 以前的他一直無法理解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當初那個男人以窮困潦倒的形象接近母親,巧言令色騙了她兩年之久,而這一切的開端,僅僅是因為闊少的生活太過無聊,想找點樂子。 以那個男人的真實財力,隻要揮揮手就能買下十條百條鑽石項鏈,卻用這麽個假玩意,輕而易舉騙走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假鑽石攥在手心,硌得人生疼。 楚瑉克製住扔出窗外的衝動,把項鏈放回盒子裏。 緩步回到客廳,他從冰箱拿了罐啤酒,站在漆黑的陽台抽了支煙,直到被夜風吹得渾身麻木冰涼,才蜷進被子裏。 他今天其實已經很累了,睡眠質量卻並不好。 前半夜一直被人在夢裏追著跑,後半夜夢到六年前,精神狀態每況愈下的母親第一次發病的那天。 他的胳膊被母親胡亂揮舞的水果刀割得劇痛,血水浸透衣袖,卻依舊死死抱住母親,阻止她傷害自己。 混亂中,他的手機從衣袋滑落到地上,又被母親瘋瘋癲癲一腳踢到角落,卻依舊不停地震動,來電顯示“賀聞逍”。 第二天醒來,楚瑉有點落枕。 大清早,他把項鏈送到療養院,陪母親吃完午飯後趕去了機場,他晚上還有場戲要拍。 上飛機前,錢頌突然發了個五秒鍾的視頻過來。 放大的特寫畫麵中,楚瑉眉眼冷峻,狠狠擒住一個男人的手腕,用力將其摜倒在角落裏,並順勢踹了一張桌子過去。桌上的酒瓶碎落滿地,鏡頭之外驚呼聲不斷。 很快,錢頌來了電話,張嘴就問:“這視頻是怎麽回事?二十分鍾前有人把它發到網上,說你大學期間在酒吧尋釁滋事。” 楚瑉看到視頻的第一眼就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蹙眉道:“我當時在酒吧碰到有醉漢騷擾女生,出手幫了一下。”他說著看了眼時間,“我現在在菱北機場,要準備登機回劇組了。” 錢頌也沒工夫詢問楚瑉怎麽跑菱北來了,語氣急迫道:“我這邊先緊急公關一下,你在飛機上也好好想想,有沒有當時在場的熟人能替你作證。” 掛斷電話,楚瑉揉了揉落枕的脖子,有些煩躁地戴上口罩鴨舌帽,離開vip候機室。 這種帶有社會新聞性質的爆料不同於戀愛緋聞,哪怕有一絲一毫地處理不當,都會對藝人的公眾形象造成毀滅性打擊,甚至讓其永遠扣上“法製咖”的帽子。 楚瑉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卻搜尋不到熟人,那家酒吧也早在六年前換了個老板。 唯一能替他作證的,大概隻有當時同樣在場的賀聞逍。 那天是他和賀聞逍的初遇,倘若他沒有對賀聞逍的女同學出手相助,他們便隻是這世界最普遍的平行線,不會產生任何交集,所以,賀聞逍不可能不記得當時的情況。 楚瑉捏了捏眉心。 但指望賀聞逍還不如指望能找到酒吧老板。 他心說。 賀聞逍估計巴不得看他陷入泥淖水深火熱的樣子。 然而剛下飛機,楚瑉就看到微博上有人向娛樂博主匿名投稿了另一段視頻,內容是在他推倒那個醉漢之前,醉漢滿口汙言穢語性騷擾女生,甚至對女生動手動腳。 由於澄清及時,這條微博比那條掐頭去尾的造謠視頻熱度更大,眨眼就衝到了熱搜第一,話題後麵綴了個“爆”的小標識。 多數網友都在為楚瑉見義勇為的行徑點讚,隻有少部分黑粉還在鍥而不舍地說他炒作。 楚瑉點開評論區,入眼第一條就是維護他的評論:【某些人差不多得了,對著半截視頻張口就來“惡意打人”,人家熱心網友看不下去放出前情,又說是“故意炒作”,想抹黑一個人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吧?】 發這條評論的人是barrend,那個偷拍角度刁鑽的狗仔,靠著兩張賀諧共楚的同框圖吸引了十幾萬的cp粉,現在儼然成了一呼百應的粉頭,才剛發表評論沒幾分鍾,就被上千cp粉讚到了熱評第一。 是非不分的無腦黑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網友都是明事理的,再加之錢頌派來的水軍引導,微博廣場上的言論幾乎全部倒向了對楚瑉有利的那一邊 【我不管,楚瑉就是帥到我啦,我從今天起正式路轉粉!】 【曾經遇到過性騷擾的我表示,身處那樣的境地真的會很害怕,很無助,很希望出現這樣一個英勇無畏的人向我伸出援手。】 【明星吃了流量紅利,就該起到帶頭作用,如果這是炒作,那我希望這樣正能量的炒作多來一點!】 【插句嘴,素人時期的楚瑉好像個張揚漂亮的小愛豆呀,整個人閃閃發光,和現在的溫柔美人完全不一樣誒,我又開始饞帥哥了。】 …… 輿論在短時間內峰回路轉,但楚瑉卻坐在車裏,微微蹙起眉頭。 他把網上那個匿名投稿的澄清視頻又看了一遍,發現視頻的拍攝手法比較隱秘,有點像是在鬧大之前未雨綢繆,為這場性騷擾提前留存法律證據,鏡頭幾乎把周圍一圈的人都拍到了,唯獨沒拍到賀聞逍。 從事發到澄清不過短短兩小時,這個速度,難免讓他聯想起他和宋呈被偷怕那次。 恰在此時,錢頌電話也打過來了,語氣明顯輕鬆了不少,他跟楚瑉說了一下後續的公關措施,以及向相關造謠人士追究法律責任的事宜,突然道:“誒,我發現了一個事兒。” 楚瑉問:“什麽?” 錢頌樂道:“你看啊,從《潛淵》角色之爭開始,到之後的賀諧共楚cp大火,再到好幾次謠言不攻自破,你今年就好像有貴人相助一樣,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肯定是年初咱們去山裏祈福奏效了,你趕明兒空了得去找菩薩還願啊。” 楚瑉活動著酸痛的脖子,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錢頌所謂的“貴人”,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理智又告訴他,賀聞逍不會幫他至此。 賀聞逍替他拿回被截胡的角色,尚且還能理解為對方想借拍戲的機會找他的茬,可為他澄清謠言這種行為,想來實在沒有道理。 下車之後,他還是打算找賀聞逍求證一下,便思索著打開了賀聞逍的微信聊天框,上麵的對話停留在六天前,他們因為緋聞不歡而散的那天。 自打開機以來,賀聞逍每天都會在微信上找他,說的都是關於拍戲的事,所以他通常也會回複兩句。 正當他拇指懸在鍵盤上,將按不按的時候,猝不及防迎麵碰上了一個帶著茶色墨鏡的高大男人,對方從酒店走出來,正是賀聞逍。 21 第21章 “頭頂青青草原了不是?” 抬頭動作太猛,楚瑉脖子一痛,下意識扶住頸側,兩條清俊的眉毛略微擰起。 酒店大門口有幾級台階,賀聞逍沒穿戲服,一身亞麻質地休閑裝從上麵走下來,雙手隨意插在褲袋裏,從楚瑉身邊匆匆而過。 那張架著墨鏡的臉如同完美的雕塑,始終保持目不斜視、巋然不動的表情。 倒是跟在後麵拿背包的安琪客客氣氣地跟楚瑉打了個招呼,然後快步追上賀聞逍的大長腿。 楚瑉保持著握手機的姿勢停在酒店門口,垂眸看了眼還停留在賀聞逍微信聊天框界麵的屏幕,又回頭看向賀聞逍氣定神閑進入車內的冷淡背影,疼痛過後剛舒展沒多久的眉頭如同春風下的湖水,又隱隱有了發皺的趨勢。 他就不該自作多情,覺得是賀聞逍這個小混蛋在背後幾次三番幫他。 回到酒店房間,楚瑉給小柏去了個電話,通知她準備一下,半小時後去片場。 然而沒過幾分鍾,小柏就來了,一進門便急匆匆問:“瑉哥,你是不是脖子不舒服,落枕了嗎?” 楚瑉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小柏想說什麽,又立刻抿住嘴,眼珠子轉了一圈道:“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你在活動脖子。” 楚瑉聞言,略微挑眉,也不記得剛才的自己做了什麽動作,但脖子不舒服是真的。 小柏道:“我來給你按摩一下吧。” 楚瑉道:“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用麻煩了。” 今晚都是平緩的文戲,忍一忍也能拍。 小柏道:“怎麽不是大問題呢?總之必須得緩解。” 她說著,強行找來了毛巾幫楚瑉熱敷,之後又給楚瑉做了半小時按摩。 楚瑉也沒真的拒絕,閉著眼,心說小柏這姑娘今天還挺有主意的,甚至有點強勢,和以往那個亦步亦趨的乖巧模樣有些不同。 到了片場後,楚瑉先去和寧導打了聲招呼,然後穿好戲服,拿著台詞本坐進了單人化妝間。 上完妝還不到晚上九點,楚瑉的戲份要到十點才開始拍,他將劇本靠在懷中,放低椅背,一個人坐在化妝間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他忽然聽到門外有兩個女工作人員路過,在說賀聞逍直播好帥,比演白落陽的時候更帥,哪怕盡量耳語也壓不住聲音裏的興奮。 楚瑉平直的肩膀動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帶動濃黑的睫毛輕顫半晌,睜開。 他拿出手機,打開微博,#賀聞逍直播#話題果然已經上熱搜了。 他直接從熱搜找到鏈接點了進去。 直播間裏的賀聞逍還是下午那身亞麻色的休閑服,渾身上下被襯得幹淨俊朗,挑不出一絲雜質,短發用發膠稍稍定了一下,英挺深邃的五官一覽無餘,人往鏡頭前一坐,便如同磁鐵般抓人目光。 比起白落陽年少老成的高冷模樣,這般閑適恣意的張揚姿態,的確更適合二十五歲的賀聞逍。 主持人先是和他聊了會兒品牌相關的話題,然後問:“聽說聞逍最近正在拍新戲,而且是演藝生涯的第一部 電視劇。” 賀聞逍“嗯”了一聲。 主持人又問:“那聞逍在劇組和新搭檔還算合拍嗎?” 這位主持人顯然是個老油條,知道什麽內容能引發話題度。 果不其然,彈幕裏賀諧共楚cp粉炸了鍋,拚命把楚瑉的名字往彈幕上發,賀聞逍的唯粉見狀,也趕忙刷起彈幕試圖蓋住cp粉,大家通通亂作一團。 楚瑉握手機的力道緊了緊,修長的手指略微繃出青白色。 賀聞逍瞥了眼麵前的彈幕區,目光閃過一絲暗含意味的笑,並沒有直接回答主持人的問題,而是道:“我的搭檔對待他人挺好的,溫柔親切,拍戲也認真嚴格,絕不允許那些讓他分心的無關事物存在。” 楚瑉盯著賀聞逍神態自若的臉,總覺得這番誇獎他的話聽起來有些不大順耳。 這時,化妝間門口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有人要進來了。 楚瑉匆匆關掉直播。 當晚,#賀聞逍評價新戲搭檔#上了熱搜。 賀諧共楚cp粉又嗑瘋了,認為賀聞逍這隻心機小狗所謂的“他人”其實就是他自己,篤定賀聞逍是在故意向大家炫耀自己在劇組有老婆疼愛。 一夜過去,又有一大批新cp粉被吸引入坑。 第二天是《潛淵》女一號姚曦漫的25歲生日。整個劇組都收工很早,包了輛大車,一同前往餐廳為她慶生。 賀聞逍沒和大家一起走,他坐在自己的車裏,路上同蔣至聊天。 蔣至吐槽自己被爸媽揪著相了一天親,感慨道:「老賀啊,還是你活得自在,早早跟家裏出了櫃,沒人逼你傳宗接代。」 賀聞逍看了眼他爸賀江打來的六個未接電話,露出一絲哂笑,打字道:「你也可以出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