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甫落,眾人循聲看來,一時間,仿佛所有的目光凝在一處。


    “我就知道,你不會令我失望。”秦興林大大方方地迎著那些好奇的目光,笑容燦爛,像隻驕傲的花孔雀,“走吧,相請不如偶遇,下去見見。”


    我輕輕瞥他一眼,狐疑道:“你當真不是算計我?”


    “我哪有那個本事?”他微微頷首,低聲道,“我就算有心,你兄長不肯,誰能請得動他?你若不為你兄長博彩頭,我還能吃了你?”


    我默然。


    兄長從前絕不會踏足此等奢靡之地。呂伯淵說他變了,這也是變化的一部分嗎?


    我不願引起注意,又不想讓兄長落於人後,此事自然怨不得旁人。


    如此想來,是我小人之心。


    “是我錯怪你了。”我瞟他一眼,抱歉道,“改日向你賠禮。”


    “賠我什麽?”他笑得越發得意,“那我可得好好等著了。”


    說話間,堂中議論紛紛,隨著我們的靠近,各種揣測不絕於耳。


    “那女子是誰?”


    “秦老板親自作陪,來頭不小啊。”


    “怎麽看著眼熟?”


    “原來是她……”


    “誰?我竟不知有這樣的美人?”


    “哈哈哈哈哈,敢情巧。”屆時,與兄長同席的男子笑道,“榮兄,你看那是誰?”


    兄長聞言,定睛向我望來,驟然露出驚訝之色,幾步跨至麵前,壓低了聲音道:“妹妹,你怎的來這了?”


    我輕歎,“哥哥不是也在這兒嗎?”


    “哪能一樣?”兄長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兩頰酡紅,他酒量淺,顯然已經有些醉了。因為著急,連眼眶周圍也微微泛紅,“你莫要在此逗留,速速回去。”


    我深知他是為了我好,身為女子,大庭廣眾拋頭露麵,難免要惹人閑話。


    但我今日既走不了,這會兒也不能輕易離去,隻得柔聲哄道:“我在樓上喝茶,本沒想露麵,是哥哥的詩起的太好,才忍不住下來湊個熱鬧。”


    “這麽晚了,成何體統?!回去,快回去。”兄長帶著幾分酒意,仍不失威嚴,大手一伸,捉住我的手臂,似要將我逐出這喧囂之地,“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再不許來了。”


    周遭賓客見狀,投來看戲的目光,氣氛頓時更添微妙。


    “哥哥…”我怔了怔,臉上不自覺地染上緋紅,他這是醉了,還拿我當未出閣的小姑娘呢。


    “榮大公子,”秦興林見勢不妙,錯身擋在我與兄長之間,狀似不經意地化解他的動作,賠笑道,“薑老板是秦某人的貴客,您這是做什麽?”他的笑容和煦,卻不容置疑。


    兄長上下打量眼前花枝招展的男人,目光我與他之間來回遊移,似乎誤解了什麽,麵皮刷地一下通紅,低斥道:“荒唐!跟我回去!”


    “哎哎哎,榮兄這是做什麽?”同桌的男子見狀,連忙起身過來,一把拉住兄長,“咱們不是說好今晚盡興,這才剛剛開始,怎麽能走?”


    我不動聲色,望向那人,並無印象。


    秦興林側首,與我耳語道:“這是戶部尚書家的錢大公子。”


    怪不得,兄長會與他混在一起。


    我抿唇一笑,微微福身,“見過錢公子。”


    “哦?榮姑娘認得我?”姓錢的咧開嘴,猶如喇叭花開一般,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姑娘若不嫌棄,可與我們同席。”


    “欸,先來後到,錢大公子這話可說晚了。”秦興林笑著打岔,“薑老板今晚是我的座上賓,席位在那邊。”他有意將“薑老板”三個字咬得極重,隨手一指,竟是首席。


    須臾,女使們已在桌上擺滿瓜果酒菜,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哦?”姓錢的眼底劃過一抹不悅,但並未發作,而是客氣道,“原來如此,那就請吧。期待…薑老板的佳作。”


    兄長雖然醉了,卻不是任性胡鬧的性子。話已至此,隻得默默跟著錢公子回去。


    雖不懂一品茗的門道,但看席麵也知首席價格不菲。


    莫說那些珍奇瓜果,就連盛物的托盤,也是金鑲玉嵌,極盡奢華。


    我隨秦興林緩緩步入首席,並肩落座。


    不多時,一位穿著精致的茶博士,手持折扇,立於堂中,高聲吟誦:


    “高山峻嶺傲長空,雲繞峰巒氣貫虹。鐵骨錚錚衝霄漢,丹心耿耿照蒼穹。狂風驟雨何足懼,劍指天涯意正雄。躍馬揚鞭馳萬裏,豪情直欲貫西東。”


    “好!!”賓客們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


    期間不少目光向我投來。


    或好奇,或驚豔,或讚歎;還有書生打扮的女公子,與我點頭示意。


    茶博士大大誇讚一番,而後按例展示彩頭。


    然,能入此地的,哪有凡夫俗子?這一環節,更是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好似世間精美之物皆匯聚於此,比寫出詩詞還有光彩。


    按規矩,彩頭應是我與兄長平分。但那些都是外男之物,我豈能留下。隨口謙讓,便全都交予了兄長。


    瞄見兄長臉色依然不好,我不敢造次。


    詩過三巡,茶酒皆足,場中氣氛依然熱烈。


    無論是兄長起詩,還是女公子們拋來的花枝,我再未起身。


    “既坐在這裏,不言不語,還有什麽意思。”秦興林一邊為我斟茶,一邊勸道,“不如你起一首,他們便不會一直糾纏你了。”


    也是。


    我點點頭,於間隙,緩緩起身。


    眾人見我終於有了動作,霎時噤聲,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我目光掃過眾人,輕輕落於一位頗有才情的女公子身上,頷首一笑,算是禮尚往來。而後清聲道:“月華如水照林塘,雙鶴齊飛映天光。山川不問雌雄鳥,歌聲婉轉韻悠長。彩蝶翩躚花下舞,金鱗躍起水中翔。英豪輩出如春草,不偏紅藍皆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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