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避開熱鬧的街道,一路來到西院。因有外男,按規矩需得等候通傳。我與羅聖手解釋緣由,後者見慣不怪,讓我自便。


    吳姨娘聽說我來了,仍是親自出門迎我。隻見她一襲黛色長裙,烏發簡單地挽在腦後,麵色越發蒼白。看著比昨日更憔悴幾分。


    “這一大晌午,你怎的跑來?”吳姨娘看我過來的方向,知道不是從府裏來,疑惑道,“這是從哪裏來的?早上出去了?”


    日頭正烈,熱浪翻滾,我握著她的手並肩而行,一邊將請羅聖手來診病的事情說了。


    “你竟能請動他?”吳姨娘睜大了眼睛,意外道,“花了多少銀子?我聽說過這人的大名。先前就說不要白花這些錢。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不過,沒有用的。何必花這冤枉錢。”


    無論是將軍府還是西院,有誰為銀子發過愁?我聽她又要推脫,連忙道:“不是花錢請的。姨娘的身子要緊,咱們這府裏吃的用的不知花了多少,也不缺這些錢。”


    吳姨娘麵露難色,似乎還想要找借口推拒,我忙道:“這人我都請來了,何不先請進來看看?萬一羅聖手有法子治呢?”


    “也罷,那就先請進來吧。”吳姨娘無奈,緊緊握著我的手,眼中掠過一絲不安。


    我輕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撫,“羅聖手是神醫,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一會兒,丫鬟引著羅聖手進來,見到吳姨娘微微一怔。


    我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妙。葛老在回春堂門前望人識病的功力我是見過的,羅聖手這樣,隻怕是病情棘手。


    “所有人都出去。”簡單見禮之後,羅聖手嚴肅地吩咐道,“我不叫你們,誰也不要進來。”


    大夫看病需凝神靜氣,屏退旁人是常事。


    我揮手吩咐房中的丫鬟們退下,好聲寬慰吳姨娘:“姨娘安心,我就在門外。”


    “將她留下不行嗎?”誰知吳姨娘忽然攥住我的手,哀求地看著羅聖手,“我不怕她看見,也不怕她知道。”話音未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今日聽到許多關於羅聖手的傳聞,知道他脾氣古怪,生怕惹他不悅,耽誤給吳姨娘看病,不得不抑製心中的不舍,勸慰道:“姨娘就聽羅聖手的吧,羅聖手這樣要求一定有他的理由。”


    吳姨娘卻不肯聽,固執地搖頭:“我就想叫你在這陪著我,不行嗎?”


    在人前,吳姨娘始終是大方得體的。此時竟像個任性的孩童,著實讓我詫異。我為難地看向羅聖手,語氣誠懇:“我知道您有規矩,但我保證絕不會給您添麻煩,就在這裏陪著行嗎?”


    羅聖手果不其然皺起了眉頭,悶聲道:“隨你。”


    而後,我靜靜立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羅聖手為吳姨娘望聞問切,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心也跟著越揪越緊。


    直到他收起銀針,放入藥箱。吳姨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我才敢發聲:“情況如何?”


    羅聖手眉心微蹙,沒有回答,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我不敢打擾,見他站起身來向著門外走去,不得不亦步亦趨跟著。


    眼看著就要走出西院,他依然沉默,一言不發,我才鼓起勇氣喚住他:“羅聖手,姨娘的病,可有醫治之法?”


    羅聖手聞言轉過身來看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猶豫,“ 此病殊為罕見,在下須得和師父商量再做決議,夫人確定要治嗎?”


    我叫他來不就是為了醫治吳姨娘嗎?我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問?


    想了想,吳姨娘之前提到過天材地寶,恐怕是有難度。我咬了咬牙道:“自然是要盡力醫治的,羅聖手不必擔心花銷,需要什麽盡管開來就是。”


    羅聖手點點頭,複又邁開大步。


    我想起什麽,連忙又叫住他道:“羅聖手心係天下救死扶傷,實乃百姓之福。但醫不自醫,您這樣熬費身體,可想過往後?若真將自己累倒了,枉費葛老傳授您的一身醫術不說,也是百姓之失。需知克製才能長久,為了您的患者……”


    不知他是聽慣了這些套話,還是一心想著病情,我見他神思在外,置若罔聞,十分無奈。怪不得葛老要將人這樣攆出來。


    “羅聖手,”我提高了聲音,將他思緒牽回,眼看他變得不耐,急忙提醒,“您還記得吧?路上我與您說過,葛老會在回春堂替您看診,您且在門外稍等,我即刻遣人將您送回住處,你需睡夠四個時辰才能去回春堂。否則……”


    “知道了。”羅聖手似乎嫌我囉嗦,不耐煩地擺手,“明日午後你來回春堂,我會把藥方交給你。”言罷,他頭也不回大步離去。全然不顧我的反應。


    我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道大能之人,果然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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