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門口,林遇之竟然也在,三人站在溫妤麵前,眼神中似有擔憂。


    溫妤笑眯眯道:“相信本公主。”


    城門打開,溫妤獨自一人緩緩走出。


    她手中揣著火熱的手爐,臉上未施粉黛,長發隻用一根簡單的檀木簪半盤而起,發尾被寒風斜斜吹起。


    一身紅衣,顏色比寧玄衍平日愛穿的紅要更深一些,豔麗至極,披著的白色狐氅又中和掉這股懾人的豔麗。


    未加粉飾、素淨精致的下巴埋在白色大氅的狐絨圍領中,露出一雙美豔又靈動的雙眸,豔麗之餘又有一絲淡雅卓然。


    像一道光芒點亮了北陽關凜冽風雪中的黑夜。


    蘭斯緊緊盯著不遠處的身影。


    城樓上,陸忍、寧玄衍、林遇之、阿勒詩等人全部到齊,箭手也已全部就位,魚一也在暗處,但凡蘭斯敢出手對公主不利,便是萬箭齊發。


    “你這些男人可真是關心你。”蘭斯道。


    溫妤一路走至他前方十米處停住,淡聲道:“我是君,他們是臣,與是不是本公主的男人沒有關係,因為我是長公主,保護我是他們的職責。”


    “是嗎?”蘭斯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溫妤開門見山道:“我從被窩裏爬出來可不是來和你辯論的。”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不就是伽片的位置?你有必要離我這麽遠嗎?我現在這副模樣,還能對你造成威脅?陸忍的一箭,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他說著指了指已經溢出血跡的胸口。


    “若不是你那一巴掌,我不可能中箭。”


    溫妤歪了歪頭:“所以你是在怪我咯?”


    “……可能吧。”蘭斯垂眸,忽然扯開了衣領和繃帶,露出了血淋淋的傷口。


    似乎因為總是崩裂,傷口處看上去十分猙獰,像是要腐爛一般,風雪中,溫妤甚至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再看蘭斯的臉色,已經不能說是白,而是泛著淡淡的青灰。


    “一言不合就扒衣服是什麽意思?”


    蘭斯盯著溫妤,一字一句,像是告狀一般:“這裏本來有你親手烙上的字,被陸忍一箭毀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溫妤:……


    陸忍也會耍這種小滑頭了?


    她挑眉,帶著對陸忍的縱容:“毀了就毀了唄。”


    蘭斯一怔:“毀了……就毀了……唄?”


    “那不然呢,還每天三炷香給貢上?”


    蘭斯:……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的?”


    溫妤捂住半張臉:“我不懂。”


    然後又捂住另外半邊:“我裝的。”


    蘭斯:……


    溫妤放下手,歪了歪頭:“你不是一直覺得這是個恥辱嗎?沒了不是更好?陸忍現在可是你的大恩人呐!”


    寒風中,蘭斯裸露著胸口,卻像感覺不到冷一般,往前一步:“溫妤,你說的,烙了字就是你的狗。”


    溫妤:……


    “說過嗎?不記得了。”


    “你不能不記得。”


    蘭斯繼續一步步往前。


    離得近了,溫妤將蘭斯的傷口看的更加清楚,那傷口似乎經曆了反複的包紮、崩開、感染、包紮,再度崩開、感染,循環往複,直至此時,不像一塊好肉。


    如此可見,狄努王也隻是吊著蘭斯的命,並沒有治好他的打算,畢竟一旦蘭斯傷愈,有了反擊之力,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脫離他的掌控。


    “不疼嗎?”溫妤問道。


    她是真的好奇了,且不論尋常人,就連林遇之中箭都得臥床養傷許久,可蘭斯重傷未愈卻還能站在風雪中和她對話。


    “你是在關心我嗎?”蘭斯又向前走了兩步。


    溫妤歎了口氣:“別廢話了,告訴我伽片的位置。”


    蘭斯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回答,繼續向著溫妤走去。


    越來越近。


    城樓上的眾人見狀皆是麵露緊張,陸忍手中的箭微微抬起又放下,但手背已然崩出了青筋,不可怕,甚至莫名有些性感。


    他腦中響起溫妤說的:“相信本公主。”


    “離得太近了,要不我下去……”阿勒詩道。


    陸忍、寧玄衍和林遇之同時攔住了他。


    “不可。”


    “用不著。”


    “別給公主添亂。”


    三人齊齊出聲,又齊齊靜默。


    阿勒詩:……


    他隱隱有一種精神上被孤立之感。


    “你們不擔心嗎?”


    擔心,怎麽可能不擔心。


    但公主可不是一朵待人采摘的嬌花,她是頭頂的烈日,荒誕的表麵下是耀眼堅定的力量感。


    “我相信公主。”


    “我相信溫妤。”


    三人又齊齊出聲。


    這聲“溫妤”有些格格不入,陸忍和林遇之的目光都落在了寧玄衍的身上,又立馬收回。


    阿勒詩則是沉默一瞬:“我也相信公主。”


    而此時的城樓下,蘭斯走到了溫妤的麵前,近到伸手就可以將她抱在懷裏。


    “我以為你會後退。”


    “我不要你以為,你以為的隻是你以為的,本公主從不後退。”


    蘭斯垂下眸子,認真地看著溫妤:“我要死了。”


    溫妤:……


    她正要開口,蘭斯又道:“伽片在西黎元因城東南方一間荒野破廟中,有機關暗道,掰動蓮花底座的花瓣,掰動順序四三九五六,掰動位置前後後前後,再對著神像正下方跺三腳,通道會打開,下麵是所有的伽片、底也伽和底也伽種子。”


    溫妤:……???


    “你……不會是在忽悠我吧?”


    蘭斯慘白著臉,盯著溫妤,笑了笑,他真的要死了。


    人要死時,是真的有預感。


    在被寧玄衍氣吐血時,他就知道了。


    他就是想在死前再見溫妤一麵,想讓溫妤來找他一回,就算隻是在北陽關的城門口。


    伽片的位置,她想知道,他可以說,但隻告訴她一個人。


    但此時看到她懷疑質問的神情,蘭斯的心口像破了一個大洞,寒風倒灌,呼啦啦的,比北陽關此時的寒風還要凜冽,灌的他又冷又疼。


    他渾身抖了抖,已經站不住了,踉蹌著跪在了溫妤的麵前。


    溫妤沒有伸手去扶。


    蘭斯仰頭看著溫妤,對上了她略顯複雜的神色,卻偏偏沒有他最想看到的。


    但是他想看到什麽呢?


    蘭斯也說不清。


    也許,這就是愛情給他這個不相信愛情的異端者,永生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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